异域拾零

2015-05-30 03:52赵兰
安徽文学 2015年7期
关键词:华盛顿

赵兰

华盛顿的剑

从高悬着四面巨大星条旗的联合车站出来,就看到了泊在马路边的城市双层观光巴士。在上层的露天座位上可以轻松饱览首都华盛顿的全景。观光者兴致勃勃趣味盎然,烈日压不住,暴雨浇不灭。

无论巴士停在何处,无论游客是驻足还是行走,视野的上方总有一把华盛顿的剑——华盛顿纪念碑。

首都的建筑大多是洁净的白色,几乎没有10层以上的高楼。矗立在林肯纪念堂和国会大厦之间的华盛顿纪念碑,高达169米的方尖碑,就一枝独秀,成为首都蓝天下最伟岸最永恒的标杆。

纪念碑全部用白色的大理石砌就,没有任何虚华烦冗的雕饰。被雄伟银亮的剑光吸引,我们走过广大空阔的绿茵地,来到基座前,仰视巨大的方形剑身,仰视阳光下直指苍穹的剑身,仰视伟大的美利坚国父。

1775年,莱克星顿的枪声,吹响了美国民族独立的号角。在敌强我弱实力悬殊之下,在装备不足财力匮乏之时,华盛顿挺身而起,敢于亮剑。他驻马拔剑,身后是一支衣衫褴褛但目光灼灼热情高涨的民兵队伍。他高高举起的战剑,在正义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强大的光芒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将身后这群由村民、工匠、小商贩、小公务员聚成的乌合之众,锻造淬火,成为一支有强大战斗力的生力军,成为一柄护佑人民幸福与安宁的国之利器。

剑锋指向波士顿,指向纽约,指向萨拉托加,艰难坎坷,百折不回。约克敦凯歌高奏,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华盛顿的剑锋下,一个伟大的国家诞生了。

他在独立战争胜利后,坚决辞去总司令之职;担任了两届民选总统后,又毅然回归农庄。

在民族危亡之际,敢于亮剑,这是大勇;在和平建设之时,明于收剑,这是大智。

方尖碑内刻有徐继畬的百字中文。这位晚清名臣盛赞华盛顿的丰功伟绩:“华盛顿,异人也。起事勇于胜广,割据雄于曹刘,既已提三尺剑,开疆万里,乃不僭位号,不传子孙,而创为推举之法,几于天下为公。骎骎乎三代之遗意。”在推崇“三代”的儒家知识分子看来,华盛顿的进与退都是为国家为民众为子孙。适时“收剑归鞘”的华盛顿是大贤,是与“尧舜禹汤”比肩的圣人。

“天下为公”的华盛顿,亮剑,开创了美国的独立史;收剑,缔造了政府的共和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沐浴在圣贤的光辉下,美利坚星空璀璨,涌现无数英杰:富兰克林、杰弗逊、林肯、罗斯福、马丁·路德金……

面前出现了一大队美国中学生,统一着装的孩子们组织暑假夏令营来到首都。他们也刚刚瞻仰了华盛顿纪念碑。我追随孩子们的脚步向前,前方是一组组的纪念碑林:犹太人大屠杀纪念墙、越战纪念碑、朝鲜战争塑像……

他们在“紧紧抱着战死亲人、无限悲戚的妇女”(越战雕塑)前驻足凝视;在“装备沉重、筋疲力竭的跋涉在山野丛林的士兵”(朝鲜战争雕塑)前谛听讲解……他们在师长的带领下,行走着阅读着,仔细翻看首都这本书,这本立体直观的历史书;继续着他们的成长,成长心灵,成长精神。

从国会议员到中小学生,美国人都有成为世界公民的强烈的责任意识。但何时拔剑方为大勇,何时收剑才为大贤,这个难题在考验美国公民的智慧。

孩子们抬头远眺,蓝天之下,绿地之上,华盛顿之剑亮光闪闪,时时跃入眼帘。这是在提问,也是在回答。

世贸中心遗址

纽约的世贸中心大楼遗址,2001年9月11日,美国的伤口,世界的痛。

从宏伟的帝国大厦下来,顺着地图,查看路标,我们一路找寻9.11纪念场馆。这里曾是美国的骄傲,这里曾矗立着110层的世贸双子塔楼。

13年前,随着两声巨大的爆炸,在熊熊大火和冲天浓雾里,两座人类建筑史上的传奇訇然倒塌,2753个鲜活的生命熔入了这骇人的烈焰中,鲜血、钢铁与混凝土搅和在一起。惊慌、恐惧、不知所措,泪水、汗水、血水流淌,尖叫、奔跑、无所适从……瞬间,从宁静祥和的天堂,变成眼泪与死亡的地狱。

9月11日,这个与其他364天没有什么不同的日子,从此涂满了鲜血,贮满了泪水,集满了伤痛。

这里,北美第一高楼,541米高的自由塔(世贸中心一号楼)刚刚落成,其他的世贸2至7号楼,或已完工,或正在兴建。向前看的美国人正在慢慢走出灾难的阴影。

走出9.11纪念场馆,我习惯性的目光向上,试图找寻9.11纪念碑。没有,没有纪念碑,绿茵草地中央,只有两座方形水池——反思池。

一米高的基座上,大张着两个“口”字,两个大大的深黑的“口”字,口中又有口,呈现的是凹向地底的两个“回”字。走到近处,黑色的大理石面板下是流水,密密的、清澈的瀑流,向下、向中心涌去,在几十米深处,漫过小一点的“口”形水坝,清流被水坝收拢,攒在一起,向更深处、向幽暗处,流下去,流下去。我扒紧石座,踮起脚尖,睁大双眼。无声的清泉,永无止息的流出来,流下去。流出我的视线,流向遥不可测的地心深处……

这是两处伤口,裸露在大地上的伤口,永远无法平复的伤口。广阔的天空见证了人类最无耻最残酷的戕害,看到了喷涌的血水。咸的血、腥的血,汩汩而淌,这是无辜者的鲜血。

这是两只眼睛,罹难者无法闭上的眼睛。他们无辜的、疑惑的目光,被大火深深的烙进这片土地,又被蓝天牢牢铭记。这是罹难者家属的眼睛,浸透悲哀的眼睛,思念哭泣的眼睛。泪水长流,伤痛不止。他们是儿子的母亲,丈夫的妻子;他们有姑娘的爱人,父亲的孩子……

口中又有口,那是创伤的叠加,那是泪眼的重合,那是无数呐喊者的嘴唇。面对苍天,呼唤亲人归来吗?在中国的南方,有为逝去的亲人招魂的旧俗,这无声的呼喊是在召唤魂兮归来吗?

黑色的大理石基座上有罹难亲人的名字。阴刻镂空,名字将石板刻穿。有几个名字边有蜡烛流下的泪渍,鲜花插在镂空的名字处,依稀是别在亲人的衣襟上。红玫瑰,黄玫瑰,白玫瑰。鲜妍的花叶下,出现了一张张鲜活的面容:睿智的、帅气的、质朴的……粼粼的泪光里,闪现出一个个明媚的笑靥:灿烂的、安详的、和善的……在同一时间,他们,无辜的善良的他们,被暴戾被仇恨煅烧为泥,熔化为土。

这是两座反思池。9.11这场大劫难、大伤痛之后,善良的人们开始反思。反思自己反思社会。穷凶极恶的暴徒,劫持先进的飞机,撞向科技最发达的、防护最严密的美国。人是科技的主宰,人如果出了问题,先进科技还能够成为万全的保护伞吗?

四周翠绿的草地上,孩子在嬉戏;高大的树荫下,老人在休憩。环境很宁静,人们很安详。如何佑护幸福生活?如何保护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孩子,使他们免遭恐怖主义的毒手?

恐怖主义这个全人类的毒瘤,正在癌变正在扩散,从中东到西欧,从拉美到南亚。金水桥前的爆炸,昆明火车站的砍刀……

同样的鲜血,同样的眼泪,同样的伤痛。因为爱过,所以憎恨。全世界善良的人们,携起手来吧!

旧金山的花街

将要结束旧金山的行程时,旅游大巴来到了西南的双子峰,登高望远,极目向下,旧金山的市容街景便一览无余。

一百五十年前,这里发现的金沙吸引着无数的淘金者,他们纷至沓来;一百年后的今天,世界各地的游客憧憬它的美丽,人们络绎不绝。

眼前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这片楼的海淹没了旧金山码头的42座大大小小的山峰,商铺依山傍水,民居拾阶而上。白帆点点,鸥鸟翩翩;游船昂首挺胸劈波斩浪,肥壮的海狮躺满码头的木板,仰着肚皮晒太阳,懒洋洋的抬头,“哦哦啊啊”的召唤……

大巴摇摇晃晃驶离双子峰。雄伟壮丽的金门大桥,富丽堂皇的市政中心,热闹熙攘的渔人码头,都渐渐淡出脑海,唯有一条缤纷繁盛的花街,在记忆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艳。

这里有最绚丽的色彩,有最娇艳的生命,有最宁静的繁华。旧金山的民居起伏在高高低低的山坡上,街道就斜成了一道道的滑板,支撑在楼群之间。两边停在斜坡上的汽车整齐划一安稳宁静,行驶的车辆从容轻盈如履平地,反倒是我们这群步行的游客大惊小怪嗟叹不已。

九曲花街就坐落在最陡峭的一段斜街上。我们坐着悠闲平缓的叮当车来到坡顶。从浪巴街向前,是一段超过45°的大下坡。这里的路呈现的是连续的S形。而把这段斜面裁直为弯,拉成多个S的,是街道中间蜿蜒的花坛。花坛里红、白、黄各色玫瑰娇艳欲滴。街道两边居民也把家中花盆摆出来了,齐齐的摆满路边。从阳台上垂下,从院中伸出。橙的郁金香,黄的萱草,蓝的勿忘我……还有很多不知名的花,草状、藤状和乔木状,或是亮亮的紫从墙面倾泻而下,或是艳艳的粉参差而上,或是洁白的球在绿叶丛里小心的托举而出。

车从这条“世界最弯曲的街道”小心盘旋、徐徐而下。行人置身花海,馥郁清远,移步换景,心旷神怡。走在其中,每个人都有游鱼戏荷间的轻快与欢乐。

本来是政府为了解决这里事故高发而采取的不得已的办法。但因为这里居民人人都爱护这份美丽,人人都经营这份美丽。大家秉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把自家的美丽都呈现给公众,于是,便成就了“九曲花街”远观是一幅绒绣、近观是一片花园的传奇。

这是一场逆袭,一场转“危”为“机”的逆袭。

车渐渐远去。难忘旧金山,更难忘这幅悬挂在浪巴街的会呼吸的刺绣。以泥土为纸,以草木为笔,旧金山的居民绘出了会生长的画,写成了有生命的诗。这份绚丽是空阔的草绿、无边的蔚蓝之间最灵动的乐章,这些生命是浩荡的海风、冰冷的海水之间最妩媚的温情,这些芬芳是高楼、街衢与汽车之间最贴心的柔软。

想到家乡,美丽的花儿往往凋零在爱它的人之手。我于是仰视这片土地:缤纷的色彩来自居民的智慧,洋溢的诗情源于居民的胸怀。爱自家,所以也爱家园;成全别人,最终成就自己。

来去匆匆语言不通,我几乎不曾与当地居民有过直接交流,可我还是读懂了他们。从生机勃勃的九曲花街,读出他们的温情和爱意,读出他们的智慧和胸怀。

车轮上的优雅

从二十世纪开始,人类就被汽车驮着疾速前行。车轮滚滚,人类的双足拥有了呼呼生风的速度。高速路飘然而至,车流汹涌湍急,无数人怀揣着梦想和激情扬帆远航。千里之外,朝发夕至。

汽车拓宽了今人的生活半径,开阔了众人的视野。旅游、商务、探亲、购物……因为汽车你我的生活更加五彩缤纷、激越高亢,也更加波澜壮阔、高潮迭起。

可是,当梦的宁静、晨的清爽开始被车轮搅成一团浆糊时;当我为了到马路对面的邮局,而不得不像渺小的跳蚤一样在浩荡车潮中惊恐躲避时;当居民每一次的呼吸都充斥着浓重的车尾废气,夏天因为汽车的喘息而越发热浪滔滔时。我,我们又不禁对汽车怨谤丛生。

每一项新科技都是一把双刃剑,汽车也一样,“让我欢喜让我忧”。

人口1800万的洛杉矶是美国第二大城市,人均汽车拥有1.5辆。但是出乎意料,在洛杉矶的街道上,车流疾速却有序。我们要过马路了,习惯性等车先过。远远的十步外,车却已停了,正在迟疑,车窗里伸手示意:您先过。在这种贵宾级待遇面前,开始是受宠若惊嗟叹不已;时时如此,处处如此,便坦然接受。顿时觉得活得有光彩,走得有底气了。

车很多,却听不到焦躁的喇叭声,只有车轮摩擦地面的轻微“沙沙”音。十字路口,你若不耐烦等,身旁的灯柱上就有红绿灯的手控按钮,按一按,绿灯引着你,拨开车流一路向前……真是趾高气扬,爽!

在这里当然也会遭遇堵车,在繁忙地段,在上下班高峰时间。但这个堵,其实是缓缓的流,车与车之间保持三到五米,依次向前。国内常见的、堵得水泄不通、将正反车道堵成“肠梗阻”的现象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也不会有交警前来维持秩序。

时间久了,见多了这种车与车的彬彬有礼,习惯了车对人的尊重呵护。那个在家乡被野蛮的大货车、呼啸的出租车碾压得一地玻璃的行人的尊严,在这里在异国他乡,居然又黏在一起,而且被放大,并熠熠放光。

美国被称为“车轮上的国家”,在汽车文明史上,美国出发更早,当然困惑也最早最多。

当越来越多的汽车要穿越城市,要撕碎清晨的宁静,要挤占市民的空间,要成为嬉戏孩子头顶的阴影时,在美国的各大城市都掀起了一场守卫宁静佑护家园的保卫战。在发展经济与保护路人的战争中,赢了的是行人的尊严和安全,许多街道都成了步行街;汽车败退了,退出了城市中心,走向了绕城高速。

“美国人真奇怪,居然把大型购物超市建到了荒郊野外,坐公交也要将近两个小时。”

这其实也是人车大战的成果。购物中心的外移,将所有大型货车和大量私家车强行拽出了城市,拽离了休闲、锻炼的人们的视野。而且这样的购物中心,修建的前提是周围有大片的空地作为停车场,还有与购物大楼一样宏伟的停车楼。

这种秩序和疏散下,表现出来的不仅是车与车的有序,车对行人的尊重,而且还有车对野生动物的呵护。

拥有了优雅的车轮,行人的尊严得到了充分尊重,动物的权益得到了全面保护,美国的现代社会也才真正显示出它的翩翩风度来。

什么时候,我的家乡,越来越快的中国,也能拥有这份车轮上的优雅?

责任编辑 何冰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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