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的火气、骨气和运气

2015-05-30 10:48
新传奇 2015年7期
关键词:沈尹默江津陈独秀

1939年5月,陈独秀抵达四川江津。此时的他不仅身心疲惫,而且贫病交迫。 中共叛徒任卓宣(即叶青)汇给陈独秀的200元也被他当即退回,并愤然道:“这些人的钱不能收,我宁愿穷死、饿死!”

陈独秀是一位火气与才气并蓄,因而注定命途多舛之人。他是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的旗帜、先锋,又是中共的主要创始人,在中国共产党一大至五大连任总书记。因其顽固的个性和惊世骇俗的见解,有时甚至是奇谈怪论,于是也有人称他为“怪杰”。

性直脾气大者

皖人中常有性直脾气大者,安庆、桐城一带尤甚。陈独秀的祖父如此,陈独秀更是如此,粗喉亮嗓,动辄拍桌子、掼茶杯。在党内,陈独秀俨然一家长,故同志皆在背后呼其“老头子”,以示对其以势压人之不满。同时,安徽又多饱学之士,以博闻、国学功底深厚著称。陈独秀亦是如此,他学识渊博,才气横溢。

陈独秀的个性是刚烈与温情的矛盾统一。刚烈,使他见义勇为,疾恶如仇;温情,使他优柔寡断,以致姑息养奸。他在《实庵自传》中说:“有人称赞我疾恶如仇,有人批评我性情暴躁。其实我性情暴躁则有之,疾恶如仇则不尽然,在这方面,我和我的母亲同样缺乏严肃坚决的态度,有时简直是优容奸恶,因此误过多少大事,上过多少恶当,至今虽深知之,还未必痛改之。其主要原因固然由于政治上之不严肃、不坚决,而母亲性格的遗传,也有影响罢。”这一段自我剖析的话,既真实又中肯,恰如其分地表达了陈独秀的一贯作风及其原因。但总的来说,直率、暴躁、固执是陈独秀的主要个性,这种个性既使他受益,也使他受害。

1909年底,陈独秀在杭州陆军小学当教员。一天,他在同窗好友刘季平家中见到一幅新挂上去的字,是一首五言古诗,落款为“沈尹默”。陈独秀就说:“这诗写得很好,字却不怎么样,流畅有余,深厚不足。”因沈尹默也在学校任教,陈独秀翌日便去拜访。一见面,他就直言不讳:“我叫陈仲甫,昨天在刘季平那里见到你写的诗,诗写得很好,但字则其俗在骨。”沈尹默听了,心里很不舒服。素不相识的人,相见便把自己贬一通,太不像话了吧!但沈尹默细细一想,自己的字也确实平常,连忙对陈独秀热情招呼。

陈独秀的尖锐批评,让在书海里迷茫多年的沈尹默从此发愤,最后成为一代书法大家。陈独秀的直率由此可见一斑。

一生保持书生气节和风骨

因为性格倔强,陈独秀一生都没有逃脱艰难困厄。命运好像在故意考验他,他便笑称:“幸有艰难能炼骨,依然白发老书生。”他的一生一直保持着书生气节和风骨。20世纪初,他到芜湖办《安徽俗话报》,寄宿在中长街科学图书社楼上的一间破旧的楼房,一天两顿稀粥,工作极为艰苦,除了撰稿、编辑外,还要做分发、卷封、付邮等琐碎小事。为砥砺自己的意志,他在楼下客厅挂着一副对联:“推倒一时豪杰,扩拓万古心胸”。他乐此不疲,并引以为傲,以至20年后还回忆说:“我那时也是二十几岁的少年,为革命感情所驱使……日夜梦想革新大业。何物臭虫,虽布满吾衣被,亦不自觉。”

中共一大后,陈独秀辞去广东省教育委员会委员长职务,来到上海,走上中共领导岗位。当时,脱产的党务工作者,每月只有三四十元的生活费,他一家的开销,自然是入不敷出。他虽然每天都给党刊写文章,可那是没有稿酬的。于是,他只得来亚东图书馆,预支《独秀文存》的版税。每当他来亚东时,经理汪孟邹先和他闲聊,然后便主动开口说:“拿一点钱吧!”这时,他点点头,拿走一元或二元,再略坐片刻,便走了。亚东图书馆的职员多是安徽人,对他的家境十分了解,陈走后,总要私下议论:“他家里有钱哩!但是,他不管怎样,再也不要用家里一个钱。他真是一个硬汉子。”

1939年5月,陈独秀抵达四川江津。此时的他不仅身心疲惫,而且贫病交迫。然而再贫困,他也要坚守原则:“素无知交者”的钱不收,共产党叛徒的钱不收,政治立场不合者的钱不收,国民党著名官僚的钱不收,“无功不受禄”。

一位叫“晋先生”的人,与陈独秀素无交往,却先后资助陈2200元。1942年4月5日,陈独秀在写给友人的信中说:“与晋公素无一面之缘,前两承厚赐,于心已感不安,今又寄千元,更觉惭惑无状,以后务乞勿再如此也!”

朱家骅赠送的一张5000元支票,被陈独秀拒绝。朱家骅又托张国焘转交,陈独秀再次拒收。中共叛徒任卓宣(即叶青)汇给陈独秀的200元也被他当即退回,并愤然道:“这些人的钱不能收,我宁愿穷死、饿死!”

朱家骅又托张国焘寄去,陈原物寄回。张再托郑学稼寄赠,陈不仅照退不误,并致函郑学稼:“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以后万为我辞。”“请国焘以后不要多事。”张国焘接信和汇票后悻悻地说:“仲甫先生总是如此。”罗家伦、傅斯年曾是陈独秀在北大任教时的学生,后来做了国民党的官,他们的钱他也没收,弄得二人很尴尬。两人临走时,陈独秀对他们说:“你做你们的大官,发你们的大财,我不要你们的救济。”抗日战争期间,中央银行国库局曾以蒋介石的名義,汇给陈独秀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可是,过了一个星期,“仍不见江津省银行办事处寄回陈仲甫(即陈独秀)的收据”。国库局还派员前来督查,催促尽早将钱交与陈独秀。江津办事处负责人又亲自去见陈独秀,陈独秀还是坚决拒收。

厄运中之幸运

如同政治生涯的坎坷曲折一样,陈独秀的情感世界也是缠绵起伏,让人捉摸不透。

陈独秀一生有过四次婚恋,他的一生似与“四”有缘:四次被捕,育有四子二女。1897年冬,陈独秀18岁时与高晓岚结婚。高晓岚长陈独秀三岁,为安庆统领高登科之女,因高与陈的嗣父陈昔凡熟悉,又门当户对,才有这门亲事。高晓岚因自幼受继母虐待,虽是将门之女却目不识丁。她恪守妇道,足不出户,思想保守。两个人越来越没有了共同语言,夫妻关系日趋恶化。

说来也巧,比高晓岚小10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高君曼,是个新派女性,爱好文学,曾在北京女子师范学院学习,对姐夫陈独秀从崇拜到爱慕。1911年,陈独秀在杭州与高君曼结为伉俪。高君曼跟着陈独秀走南闯北,颠沛流离,初时尚能忍受,时间一长,总断不得埋怨争吵。1925年,高君曼对陈独秀彻底心灰意冷,带着孩子离开上海,到南京去住,那里有陈独秀在“二次革命”失败后购置的10间草房和几十亩地。

大约在1925年,也就是陈独秀与高君曼感情破裂之时,陈独秀去医院看病时认识了一个叫施芝英的护士(一说医生)。当时施芝英20多岁,正当妙龄,这引起了40多岁的陈独秀的注意。二人超越年龄的界限,相互吸引,并秘密同居。但这段躲躲藏藏的恋情时间不长,可能是迫于党内的压力(党内同志都以为陈独秀失踪了),大约一年后便中止了。施也嫁于他人。

陈独秀被撤职后,心灰意冷地回到上海,隐姓埋名,在永里租界居住下来。在陈独秀的楼下住着一位叫潘兰珍的年轻姑娘。两人因同住一栋楼,不时会打个照面,时间一长,两人竟在眉宇间产生吸引,生出爱情。1931年前后,陈独秀与小他29岁的潘兰珍结为夫妻。二人婚后仅凭潘兰珍在烟草公司做工的微薄薪水度日,陈独秀一直未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

陈独秀被捕时,潘兰珍因和陈发生小争执已在一个月前回娘家去了。当她从报上得知自己的丈夫原来就是政府通缉已久、大名鼎鼎的共产党总书记时,十分震惊。陈独秀被捕后,为了不牵连潘兰珍,提议与她断绝关系,但潘却不畏艰险,立即收拾行装,赶赴南京。她到南京后租了一间小屋,就近照料陈独秀。晚年的陈独秀贫病交迫,她不但不嫌弃,而且一直陪伴着他,料理他的生活。这是陈独秀晚年不幸中的唯一幸事。

陈独秀人生的最后四年光景,是他最为苦闷、孤独、痛苦、绝望的四年。

1942年5月27日,陈独秀在江津逝世。5月29日,《江津日报》上刊登了陈独秀的死讯,其中写道:“陈先生死得不松活,在床上拖了10多天才落气。”

陈独秀临终时嘱咐潘兰珍:“今后一切自主,生活务求自立。”潘分得了陈独秀的一部分稿费,另嫁他人,后丈夫也病故。1949年10月30日,在孤寂与病痛的折磨中,潘兰珍病故,年仅41岁。

(《党史博览》2014年02期 尹家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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