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写生散记

2015-05-30 10:48刘强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5年8期
关键词:陕北景物色彩

多年来一直就有去陕北写生的念想,今得以成行。先到了西安,后经延安,终至安塞、绥德等地。安塞魏塔村作为写生基地也是出了名的。在魏塔的几日我们就住在老蒋(蒋明放)家里,天明了便去写生,晚上回来唠唠嗑,好不惬意。

村里的人朴素真诚,待人接物都保持着革命老区人的风格,淳朴率真、与人为善。老蒋家里的两条狗我甚是喜欢。大黄和大白这名字想着便让人好记,且它俩对来这写生的人向来是不叫唤的。自打我到那的第一天起就和它俩混在一起,跟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似的。白天你出去画画,两条狗就紧随其后,写生时它们就一前一后地候在你的身旁;当写生结束的时候它俩也尾随着回到家里。狗当真是通人性的,这唤起了我儿时的记忆。

小时候,家里养了一条黑狗。儿时的我是闲适的,每每傍晚时分,我便带着它到乡间散步。它总走在我的前面,狂跑一段之后,自觉地回过头来望望我。我便向它招招手,喊了声“过来”,它连蹦带跳地跑过来,用身子在我腿上又蹭又搓。我便摸摸它的头,它向前跑几步,便在前面蹲下来等我。等我走近,它又用两只脚趴在我身上,用舌头舔我。我再吆喝一声,它便一溜烟跑出好远。等跑到交叉路时它便停了下来,回过头深情地望着我,好像在问我:我们走哪一条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走哪一条道,只随着性子往前走,心想着,走得再远也得要回来。它却不同,等待的是一个选择,选择我要去的方向,好继续向前狂奔。对于它的记忆,这是最深刻的了。因为每次都是这样,它总是等待我的选择,它不想跑出好远再回来,在另外一条道上赶上我。现在已记不起有多少年了,但是它的样子总在脑海里浮现,那印记很深。每当说起它,家里的人不免都产生一种哀怜,特别是父亲,因为这狗是父亲从朋友那儿得来的,对它的照顾最多。家里人最不能忘的是它离开时那痛苦、哀怜的眼神。对于它我不想诉说一个完整的故事,更不想让苦涩的汁液一滴一滴地注入我的血液。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特别的亲切,魏塔的宁静和古朴会让人忘却城市的纷争和喧闹。看眼前之景,心便静下来了,心里便也就只有绘画了。

烈阳之下,我完成了自到达魏塔的第一幅油画。头顶着烈日的过程并不好受,自己也没赋予作品太多的想法,只是对景描绘;也没有像段正渠所说的那种感觉——“刚到陕北时,我感觉陕北只有用卢奥的风格来画,别的都不对。”人置于此,一切都是自由的、轻松的、随心所欲的。对于绘画,差异性的追求与自我个性的塑造,成为我当时的主要想法。然而,当我画到第四张时便进行不下去了,失落感油然而生。总想着要在画面的表现上找点不同和变化,找到自己对陕北的理解,想用自己的方式营造出一个全新的画面秩序。换一种方式也许会是更好的表达,但那并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我转而开始画一些速写。速写的主观性强、简练、概括,有利于我对写生物像的整体把握和作品的理解;速写的随意性、简洁性有利于我对杂乱景物的梳理,这种去繁就简的过程有助于我对画面的概况提炼,极有利于快速把握画面的整体感和对画面形式意味的探索。

刚开始时我用签字笔画陕北,只追求画面的整体形式感,慢慢地加入其它工具材料,如木炭、炭精条、水彩、丙烯等材料。通过对不同材料的使用,以实验性的态度来寻求景物在内心中的感知,表现写生的感动,形成画布上的风景。到了绥德郭家沟后,行动的力量开始显现,写生的模拟状态开始退去,思路渐渐清晰起来。画面表现不再是“眼画眼写”,转而是一种“心画意写”的境界。此时,对老蒋的一段话也渐渐地明白了个中缘由——“段正渠到了这,很少对实景写生,而是到村子看了一圈后,回到屋里默画出来,记忆力很强,很有陕北特点。”

在绥德郭家沟写生基地见到了崔国强的油画和写生作品照片,感受到了崔国强对外光的探索,对陕北强有力的表达。从他的写生的照片来看,其作画速度很快,一气呵成。天空和暗部都处理得很薄,近景和亮部色彩较厚,画面的色彩感处理得很微妙且到位,光感十足;作品不大,大多为五十乘六十厘米。从其一幅所留的原作来看,像是根据照片结合写生理解完成的。这幅画大约有四十乘五十厘米,画面干脆利索,景物概括,由近及远层次分明。黄土的颜色在阳光下呈现出微妙的冷暖变化,阴影处灰蓝中的暖灰处理,远景结合紫灰色的对比运用,使画面视觉效果强烈;对近景细节的关注和概括、精炼的处理手法,也使整个画面呈现高度的统一。外光、色彩、用笔、形式被崔国强主观化为一种技术表现的高度,呈现为一种思想。在写生中,对绘画本体性的探索是必要的,关注外光下景物的色彩变化与处理是郭家沟给我的启示:

灰度相同的黄前后层次的处理;

受光的黄的亮度变化;

陕北窑洞的特征及象征性符号的运用。阴影的色度倾向与受光部色彩的和谐度;

景物前后层次的衔接;

构图的非常规性处理;

外光下景物投影随时间的变化;

丙烯材料的油画性特点和水彩性特点的实验性运用;

语言转换等等。

陕北的阳光呀!

吴大羽说:“我的绘画依据,是势象、光色、韵调三方面的结合。光色作为色彩来理解,作为形和声的连结是关系时空的连结。”他曾要求学生的色彩要有灵魂,笔触要有生命。如同吴先生强调的,在不断的探索与思考中,我似乎找到了色彩的灵魂。外光、形状和色彩成为构建画面的形式元素,陕北地貌景观只是作品的表现内容,我的立足点仍是在寻找内心感受和绘画语言上的“连结”。思想成就技术,写生的过程就是主观的感受和内心的体验外化的过程,画面新秩序的营造是外物的内化,作品呈现的面貌,已不再是陕北地貌景观的原貌,而是观看者的视觉意味。

我对待风景写生的态度和处理画面的方式,仍是一种实验性的探索,我对画面光影和特定时间的强化以及对一些象征符号的运用,都是为了使画面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因为陕北带给我和他人不一样的感受和气息,所以在强化这种感受性的同时我也加强了画面的视觉性及个人的审美趣味。“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王国维语)虽说作品是作者内心世界的镜像,而五月的陕北却是一个迷失的季节。

注:江苏省高校“青蓝工程”资助

(刘强,1974年出生,江苏沛县人。从事油画艺术研究,获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艺术硕士学位。现为徐州高等师范学校副教授、美术教研室主任,江苏省美术家协会会员。)

猜你喜欢
陕北景物色彩
四时景物皆成趣
陕北绿了 百姓笑了
写写冬天的景物
我的大陕北
党建地图·陕北
神奇的色彩(上)
春天的色彩
色彩当道 俘获夏日
景物描写要准确
2015春夏鞋履色彩大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