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丹
直至清代中期,国人对本土的艺术还相当自信,在17世纪初便已风行国内的西画,并未得到上层社会完全认同。尽管皇帝大多非常欣赏西方绘画,但并不喜欢其明暗对比强烈的人物画,所以对传教士画家的创作经常干预。宫廷里的洋画家为迎合皇帝的趣味,只得“抛弃平生所学,而另为新体,以曲阿皇上之意旨”。
明清文人士大夫和专业画家对洋画的评价更差,清代著名画家邹一桂在《小山画谱》中讽其“笔法全无,虽工亦匠,故不入画品”。自然,在当时较有化修养的收藏家的藏品中,也很难看到西洋风格画作。
但很快,国人对老外的艺术有了全新认识。光绪年间至宣统末,李叔同、陈抱一先后东渡日本研习西画,其后有李超士、王静远、吴法鼎等画家赴去国求学,到英、美、意等国学画者也不断增多。不久,在南京、上海、北京等地开设的美术学校中,不仅有诸多海归画家任教,也有不少洋画家受聘。
民国时期,西画进入国内藏家的视野。被称作“中国收藏西洋美术第一人”的孙佩苍为筹建现代美术馆,在旅欧期间搜购到库尔贝、德拉克洛瓦、列宾等创作的—批经典油画。蔡元培游学德国期间,也曾购藏十余件立体派版画。频繁的中西艺术交流,使西画在国内逐渐普及。更重要的是,东西洋艺术市场对国内影响日重。齐白石1917年正式定居北京时生意惨淡,扇面标价仅两个银元,是普通画家的一半。五年后他随陈师曾到日本东京参加画展,所携画作高价售罄,二尺的山水画卖至250银元。他由此名声大噪,在北京的画价陡升。
新中国开放后,来华的外国商人和游客增多,一些甜美精细型油画和传统型中国画因被其购作室内陈设,在国内行情猛涨,很多畅销画家的作品价格在1990年代已升至数十万元。
被称作“当代艺术”的前卫型油画市场也是从国外引爆,以2006年张晓刚的《大家庭》在纽约苏富比拍至98万美元(合人民币近800万元)为转折点,“当代艺术”代表画家们出口转内销,身价扶摇直上。
国人百年来对西方艺术及市场的追随,是弱者心态使然。在自然界,个体弱小的鲦鱼因难以抵御天敌而群居,并以群体中强健者为首领,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古代中国的综合国力曾引领世界千年,1793年英国使臣马戛尔尼携带英王馈赠的19宗、590余件精品来寻求通商,乾隆断然拒绝并回信:“天朝德威远被,万国来王,种种贵重之物,梯航毕集,无所不有。”然而,鸦片战争后国势衰微,国人面对大举入侵的西洋文化自信渐丧,多数人认可了欧美文化的中心地位。正如唯头鱼是瞻的小鲦鱼,国人不仅接受了西方的艺术标准,也将其购藏品位奉为圭臬。
近年,中国藏家掀起了对西方艺术的追捧潮。2010年至2013年,共有500余位内地买家到苏富比竞买“非中国艺术品”,总成交额逾3.78亿美元。前年,万达集团在纽约佳士得以2817万美元拍得毕加索的《两个小孩》,2014年底,华谊兄弟董事长王中军在纽约苏富比以6177万美元拍得梵高的《雏菊与罂粟花》(各合人民币1.72亿元、3.77亿元)。2015年的纽约苏富比“印象派及现代艺术”夜场,成交价最高的梵高的《阿里斯康道路》、排名第三的毕加索的《盘发髻女子坐像》、排名第五的莫奈的《睡莲池与玫瑰》均为中国内地买家所竟得(各为6633万美元、2993万美元、2041万美元)。
高价竞购的背后,蕴藏着实力派买家的国际化视野与雄心,但也有国外资深分析师认为:多数中国藏家对西方艺术品尚在追捧名号阶段,皆以曝光率和知名度为导向,他们最喜欢的是西方艺术圈中少数几位被普通中国人熟知的名字,所买下的也并不都是精品,其一掷干金更能代表中国土豪的整体趣味,这非常符合著名的鲦鱼效应。
国际艺术品市场上越来越多的中国买家,让中东土豪都相形见绌,但弱者的跟风心态是否依旧,还是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