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灵
自古以来,侠义精神始终在中国人的血液里流淌。它有见义勇为、除暴安良、为国为民、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内涵;凝聚着人民的愿望,闪耀着理想的光辉。而“侠者”中的女侠,更是画龙点睛般拓展了狭义的精神,创造了新的含义、新的形象。
台湾知名导演侯孝贤的新作《刺客聂隐娘》在今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勇夺最佳导演奖,而这部以女侠为题材的作品作为侯孝贤首部在内地银幕上映的电影,也引发了各界的持续关注,有关“女侠”的讨论也变得越来越热烈。
女侠的出现是时代的一抹亮色
“侠”字是象形字,一人一夹谓之“侠”,“夹人”即为助人之意,而助人者多是自身有力量之人,故而侠士们大多具有过人的本领和勇气,并且古道热肠,胆识过人,能为他人所不能为。可在世人的概念里,行侠本是男性的专属,女性并没有一席之地。
在古代,女性角色的缺失,一定程度上是与封建社会性别角色定位密切相关的。“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认知和所谓“妇道”的束缚将女性禁锢在了家中,相夫教子才是她们的第一要务。因此,“女侠”、“侠女”的突然出现才显得意义非凡。她们打破了封建陈规,像男子一样行侠仗义、仗剑远游,凭借非凡的胆识和过人的本领除暴安良,给那个拘谨的时代增添了一抹亮色。
1.带着神话与传奇色彩的女侠
有文字记载的侠女最早出现在吴越时代,她曾帮越王攻打吴国;而东晋干宝的《搜神记》中也曾记载了一位名叫李寄的女侠,她为了民众的安危孤身与蛇妖缠斗,挥剑斩杀巨蛇,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些事例虽然鼓舞人心,然而总是摆脱不了神话传说的范畴,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人们的美好寄托,无法成为女性意识觉醒的铁证。
2. 盛唐时代昙花一现的女侠
不管是在唐代的史料还是文人作品中,都能找到“侠女”的身影。彼时,封建王朝抵达了一个繁盛和开放的顶峰,加上游牧民族这股新鲜血液的涌入,使得整个朝代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开放性与兼容性,这种特质同时在唐代女性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尚武的社会氛围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女性的日常生活,故而“侠女”这一群体也开始在这个时代大量涌现。如李公佐的《谢小娥传》,裴铏的《昆仑奴》《聂隐娘》,薛用弱《贾人妻》,薛调的《无双传》等都是描写女侠的传奇小说。
红线女、聂隐娘等都是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人物,她们或是身怀绝技,或是心怀大义,莫不具备过人的胆识,且能于千钧一发的时刻行过人之举,救人于危难之中。
这个时代的侠女也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她们大多个性豁达,自由独立,有自己的独立思想,独来独往。但在宋、元、明、清时期,虽然文学作品中也不乏女侠的形象,但她们身上的自由叛逆、洒脱不羁之气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封建伦理色彩。本该敢爱敢恨、自在随心的女侠们在文人墨客的笔下被套上了伦理道德的枷锁,有的女性甘愿为妾,有的为保全名节竟然选择在复仇后自缢而死,因此这些女性虽有侠名,但实质上却与“侠”的自由精神背道而驰,也难以在人们心目中留下鲜明的印象。
3.经过革命洗礼而成的女侠
民国时期,旧思想与旧制度开始衰亡,民主与自由的风潮愈吹愈烈,女性也开始冲破道德意识的束缚,加入到了对抗封建礼法、倡导男女平等的队伍当中。在革命氛围的洗礼下,一批具备新思想、新做派的女侠出现了,秋瑾、向警予、施剑翘、唐群英、帅孟奇等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跟过去的女侠相比,这个时期的女侠往往具备先进的革命理念,心系更加广阔的格局,她们热爱国家与人民,时刻准备着为了实现民族复兴的伟大愿望而献出生命。
秋瑾,是其中最令人敬佩的一位。她自号“鉴湖女侠”,不仅通文史、好诗词,而且常以女英雄花木兰、秦良玉自励,还跟随舅父学会了骑马和击剑。秋瑾生性豪爽,具有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她不仅成立了中国第一个妇女革命团体“共爱会”,创办《中国女报》,还积极投身革命、策划起义。纵观秋瑾一生留下的诗词,全然没有女子的娇媚之气,而是句句豪迈大气,展露出凛冽风骨,她少女时代的一首诗已经反映出不同寻常的志向和追求:
莫重男儿薄女儿,平台诗句赐蛾眉。
吾侪得此添生色,始信英雄亦有雌。
与秋瑾的慷慨赴死相比,比其时代稍晚的另一位女侠施剑翘的经历则显得更为传奇。施剑翘本是大家闺秀,后来替父报仇刺杀了军阀孙传芳。如果她的行举仅仅止于刺杀,那她也不过是个恩怨分明的女刺客,但施剑翘的影响力却远大于此。入狱期间,她撰文呼吁同胞们觉醒;被释放后,她更是投身革命,创办学校、艰苦募捐,为国家人民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在施剑翘身上,既折射出了鲜明的侠士精神,也展现出了新时代女侠的责任感和爱国精神,令人肃然起敬。
4.新中国的女侠们
新中国成立后,国人的精神风貌焕然一新,女性身上更是展现出自由独立的新气象,建国之初,各个岗位、阶层的女性群众身上都能找到或多或少的“女侠”精神,比如1961年毛泽东就在为女民兵题照时写道: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这首诗便恰到好处地反应了女民兵身上的英朗侠气。
而在当代,人们对“女侠”的定义也越来越越宽泛,不管是在特殊领域为祖国做出特殊贡献的新女性,还是敢于为弱者发声的奇女子,或是见义勇为、热于助人的女性,都被冠以“侠女”之名,比如,女宇航员刘洋、王亚平被人们誉为“航天女侠”,在东风渠边勇救落水者的吴永秀被誉为“救水女侠”,而在香港贫民区蒙面救济贫民的神秘女子则被称为“紫荆女侠”……
“女侠”的形象也随着历史潮流在不断变化
一直以来,“女侠”这一特殊的女性群体都颇受人们的关注,但随着时间的推演,人们关注这一群体的视角也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在唐代以前,虽然出现过有关女侠、侠女的记载,但是描写这类女性的文学作品却少之又少。而到了唐代,因为政治、经济条件的变化和女性意识的复苏,社会上出现了不少“女侠”,而这一群体也引发了公众尤其是知识分子的兴趣,然而这部分作品虽然都在塑造“女侠”的形象,但或多或少带有一定的“志怪”色彩,未将女侠们当作自由独立、有思想的个体来对待,而是将她们视为一种消遣的对象。书中的女性纵然身怀绝技、身手不凡,人生轨迹却难以逃脱文人骚客们的臆想和规划,而英姿飒爽的女侠们也往往被视为男性的附属。
唐代之后因为程朱理学地位的逐步上升,女侠形象的传奇色彩已经大大减弱,家庭伦理色彩大大增加,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多数人对“侠女”这一现象并未过多地关注。
直到近代,秋瑾等一批革命女侠的出现再次引发了人们的关注。她们石破天惊的行为警醒着世人,同时也唤醒了人们早已麻木的意识和思想。此时人们对女侠的态度则变得更加复杂:保守派批驳她们,认为她们不守妇道,忤逆天下;革新派则对革命女侠的行径充满赞赏,而更多人的态度则是敬畏与感激交织。但不管如何,女侠们的行为还是鼓舞了许多追求进步的新女性,为她们推开了一扇窗,让她们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意识到原来作为女子也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新中国成立后,女性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人们欣赏女性的角度也发生了改变,从推崇柔弱之美、安静之美、妇德之美转为欣赏力量之美、健康之美、阳光之美,此时的文学作品中也不乏女英雄和女性楷模的光辉形象。她们被视为新一代女侠的代表,得到了社会的高度评价。
随着改革开放、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女侠”一词的内涵也变得越来越广泛,甚至开始出现娱乐化的倾向。近年来,不少网络小说、影视作品,甚至电脑游戏中都开始出现女侠的形象,人们也经常将举止豪爽、不拘小节的女子称作“女侠”,许多年轻人还喜欢将“女侠”一词作为自己的网络昵称。
“女侠”、“侠女”等词汇的内涵已变得更加宽泛了,可它们的寓意依然是积极的、正向的,常常被用来肯定女性。
女侠修炼手册
在现代社会,“女侠”一词被广泛地使用,也受越来越多的人敬仰,但想修炼成为一名真正的女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能担得起“侠”名的人,必然要具备舍己为人的侠义品质,在关键时刻需要有舍却小我,挺身而出的勇气,站出来维护更多人的利益。
要修炼成为一名女侠,若没有一技傍身仅凭侠义之气,多少显得底气不足。古时候的侠女多以武艺取胜,而新时代的侠女们又有了新的技能:擅长各类运动、精通计算机、厨艺非凡、打理得一手好园艺等等。平日韬光养晦,在关键时刻凭借自身的才能为人排忧解难,勇于助人,那才有被人称为“女侠”的本钱。
即使拥有上述两样,不懂得审时度势横冲直撞,结果往往会事与愿违。而一颗慧心,就能让女侠们临危不乱,在危急时刻制定最有效的行动方案,在避免无谓牺牲的前提下达到助人之目的。
纵观历史上许多真侠士,其行为往往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功成不受赏”,许多反映侠士风骨的诗歌里写道:“功成耻受赏,高节卓不群”、“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战国时代的知名义士鲁仲连为赵国排忧解难后,平原君曾经赠予他千金,没想到鲁仲连一口拒绝了,他说:“侠士最可贵的品质是为人排忧解难却不索取回报,如果事成后收了别人的回报,那是商人的行径,是我所不齿的。”说完便飘然而去,归隐东海了。
一直以来,鲁仲连的“功成不受赏”成为了侠义的标准,许多女侠亦是如此,她们在助人之后耻于接受回报,或飘然而去,或归隐田园,鲜有人借机邀功。
与古人相比,今天的宣传系统更为发达,女侠们在行侠义之举后“出名”的几率也更大。如何应对媒体的追捧,面对各式各样的赞扬、议论乃至外界的误解仍能保持一颗平常心,成为了新时代的女侠们所要面临的考验。女侠们更要努力修炼一颗强大的内心,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如此,才能在纷乱的世界中保持初心,防止灵魂的迷失。
结语:做女人不易,做女侠更是难上加难。但我们必须承认,这个世界仍需要一种女侠般的仗剑执言的勇气与风骨,因为她们象征着着光明和美好,也代表着来自女性的正面能量。女侠们用自己的义举来温暖世道与人心,以女性特有的智慧来平衡宇宙间的负面能量,赋予人们更多的温柔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