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名曰长安

王书娅

【博物馆】

下飞机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咸阳机场的名字，脑海里飞快地浮现出“就是项羽一直想要但最后却被刘邦先入了关的那个地方”这样一句话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陕西。

文科生大多对历史上的一个或几个朝代有着特别的喜好，而西安的开发历史又颇为悠久，十三朝古都的馆藏几乎在视觉上满足了我对古玩所有的占有欲，几乎是那玻璃展柜里的每一样，我都想要打包带走。

导游是一个青年，说话时温和轩然的语调，让整座城的时光都在顷刻之间慢了下来，简直温柔得有些不像话。

【羊肉泡馍】

传说中的“中国十大小吃街”之一的回民街，相比起丽江四方街，这实在是一个极其不适合艳遇的地方，因为人多而路窄，于是显得鼎沸且嘈杂。

可我对这个地方的印象依旧颇好。

我们一路前行一路席卷小吃，无论是沿街叫卖的传统镜糕还是热气蒸腾的羊肉泡馍，都在老板们笑意满满的眼神里显得可爱起来。这样的豪气仿佛一路延伸进了食物里，不辛不辣却也能让人大呼痛快。

据说，羊肉泡馍是当地人用来挑女婿的法子，掰得大了太粗心照顾不好女儿，掰得碎了手脚放不开干不了什么事，要得是能把泡馍掰得大小适中且块块均等的小伙子，才能好好过日子。

【钟鼓楼】

那是一座我在白天里不曾见到的钟鼓楼，层檐耸立，重瓦飞甍，却是雕梁画栋，灯火通明。而楼下一圈一圈环绕着的闪动着的四通八达的，是穿梭在信号灯之间川流不息的来往车辆。

我那个时候的感觉很奇妙，有一种不真切的穿越感，像是当年在帝都看升旗，仿佛那样的城墙和那样的建筑也都是长了眼的，默然独存，遗世孤立，任朝代更迭任江山易主，都始终无言伫立在时光深处，观阴晦旸煦，叹露霭霜霁，不悲不喜，不来不去。

【东线遗址】

翌日清晨，我们沿旅行线路的东线，一路向城外进发。

东线的第一站定在了半坡遗址，入口处的题字是郭沫若所书，据说是承了“半坡文明由先民用脚一步一步走出来”之意，特意将“址”字的土字旁换做了足字。馆内人多得不像话，导游的声音隔得太远听得实在不真切，倒是馆内那棺合葬了两名男子骸骨的玻璃柜让我来得记忆深刻些。我惊奇于脚下的土地可以跨越六千年的时光把他们如此完整地留下来，却也遗憾于那些散落在历史深处的故事最终都只能以苍白的结局呈现在后人面前，无处可寻。

第二站是著名的秦兵马俑，导游开玩笑称，若观看半坡遗址靠挤，那看兵马俑只能靠渗透了。我想起先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个与陕西省外轮廓形状一致的跪射俑，在人山人海里绕了一圈没找到才想起问向导，向导笑得有些无奈：参观的人太多，被送走维修了。

【烽火戏诸侯】

午饭过后，我们驱车前往骊山。骊山实在是块风水宝地，褒姒在这里烽火戏了诸侯，秦始皇在这附近修了皇陵，唐玄宗在这里建了华清行宫，蒋介石也是在这里发生兵变。

当所有发生在不同朝代的事情重合到同一处时，历史的重合感便变得十分微妙，也十分厚重。

但当两个小哥兴冲冲地手拉手，从我面前跑到那棵据导游说是“千年共生，枝叶相连”、“情侣可以过去合张照”的合欢树下时，我望着巨大树冠下满满一圈在山风里微微摇摆的红色福带，和两个笑得满脸无害的青年，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我突然想，能生在这个年代，终归是好的。

至少，我能比他们多看到这么多东西。

【大明宫】

在西安下榻的第三天，我独自前往很久之前便在书中读到过的“大明宫”。

西安城的道路十分平直，毕竟是曾被评价为“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的繁华之境，连地铁线都修得让强迫症看起来十分舒爽。

没了向导，我一个人在大明宫里乱逛。原先的宫殿几乎都毁在了唐末的战乱里，但大概是出于文物保护的目的，即使很多宫殿都被毁得只剩一片春风吹又生的绿草地，其上也并没有覆盖其他的建筑。

很惊喜也很意外的是，在绕过宣政殿遗址之后，入眼竟是一片制作极精美的微缩景观。

是的，是“一片”。微缩景观平日里似乎在售楼中心见得比较多，但我从没见过这么做得这么大这么精细的模型，高度已经达到我膝盖处的城墙，与每一扇可以用手打开的窗，完整地还原出了大明宫曾经的恢弘磅礴。

大明宫从未重建，但时至今日，我依然能感受到它，在眼前，在每一寸尘埃与每一道呼吸之中。

沿门票上推荐的游览线路前行，绕完一圈刚好回到原点处的陶瓷博物馆。馆藏侧重瓷器，碗盆碟钵，釉色勾勒。让我印象颇深的倒是一个分为五层的玻璃展柜，自下而上，依次自仰韶至汗，至唐，至清，至现代，将文化发展的层次感表达得淋漓尽致。

末尾有一个小小的互动单元，包括了大明宫宫城的平面图拼图和一直以来都让我深感虐心的鲁班锁。无处不在的文化气息，当真让人对于这样的一座城池，无法不热爱更多。

【长安城】

看了太多与唐汉有关的电视剧小说，广袖长歌，玉宇琼楼，阿房宫的檐牙高啄，未央宫的椒房磅礴，兜兜转转都离不开“长安”二字。

与君长安，愿君长安。

两个字太美太重，仿佛承载了谁一生的期许与最欢喜的等待。

于是，也想用一座城来祝愿一个人一世长安，也想用一条古老的街道来陪一个人此生终老。

我始终相信，城是会说话的。

一座城，名曰长安，用历史把才子佳人的豪气柔情都细细研碎了，融入进了最深情的时光里去，呼吸俯仰之间，才能一尺一寸皆是古韵。

一座城，名曰长安，用时间把所有的浮躁和不安都洗尽了，才留下在途中给我热心指路的陌生人，才留下在途中我遇到的每一位幽默有礼的导游，才留下在途中给我介绍景点的健谈的出租车司机。

或许，那才是融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每一粒尘埃里的文化光辉。

——我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