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弱你有理

围子

深夜，一个叫牙齿的姑娘发信息给我，“失恋了，我怎么总是遇见渣男……”

我没回复，关了手机，睡意全无。

她总是喜欢在夜半的时候发信息给我，要么因为工作不顺，要么因为迷茫困顿，要么就是失恋分手。

牙齿是一个外地女孩儿，当年因为初恋奔到这个城市，后来和男朋友分手，只身一人留在这儿，我就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她。她把我当成依赖，我带她熟识我的闺蜜圈子，可是她似乎并不能融进我们的圈子里。

那时候，大家都还单身，经常聚在一起吃饭，买单的时候，只有牙齿从不动声色。一次D姐和L抢着买单，牙齿在一旁说，“你就让D姐买嘛，我们都是外地的，还要租房子，D姐赚得多，你和她抢什么嘛！”D姐和L面面相觑，L笑了笑，走到前台去买单，D姐一言不发坐下，我凑过去在桌子底下拉了拉D姐的手，D姐把指甲扣进我的手心，我呲牙咧嘴还面带微笑。

去年4月份出去玩，手机放在酒店，回来看见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牙齿打给我，我回过去，她在电话那端歇斯底里，“阿欣算什么东西啊？她跟我拽什么拽啊？我求她是因为把她当朋友，她装给谁看呢？你们把没把我当朋友啊？知不知道朋友是用来干吗的啊……”我在电话这端被她喷得头晕脑胀，十分钟后终于劝她冷静下来，她说出了事情原委。牙齿的房子到期了，可是最近她看了几个房子都不太中意，她现在住的地方离阿欣家不远，她想在阿欣家住一段时间，等到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走，可是阿欣婉言拒绝了她。

“她们家二百平的房子怎么就没有我住的地方啊？她以为有房子了不起啊？她的房子还不是靠父母买的？她算什么啊，有什么骄傲的？不就是个破房子吗，我还不稀罕呢住呢！”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阿欣的坏话，我生生吞下了一句又一句到嘴边的话，最后对她说，“实在不行，你搬到我这里挤一挤。”她换了个口气，“算了，我找房子呢，你总是半夜写稿子，我们的作息时间不合适。”我还没来得及接茬，她就补了一句，“再说你的榻榻米睡着太硬，我怕休息不好。”

我拨通了阿欣的电话，阿欣开口就问我，“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我说，“这话应该让我说才对啊！”阿欣说，“牙齿实在是……她的生活习惯我接受不了，你看她把自己的房间住得那么乱，爱带路边摊回家吃还开音箱听那些俗套的流行歌曲，她打电话的时候告诉我她不会做饭，说以后住在我这儿我就可以给她做好吃的，大言不惭，我怎么那么受不了她那副普天之下皆她妈，大家都得宠着她的样子啊！”

我劝阿欣不要和她一般见识，牙齿毕竟是我们这群人里条件最一般的，她一个人在这里打拼不容易，我话没说完，阿欣急了，“她弱她有理啊？非得全世界的人都扒光了站在一起，人人一无所有，那才叫公平、公正、公开吗？她弱也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凭什么为她不精彩的人生买单啊？这世上是不是有钱的、有势的、有才的、有貌的，都欠那些什么都不是的人无数耳光啊？仅仅因为我们活得好，就活该被活得不好的人占便宜吗？有便宜没给她们占，我们就是王x蛋了吗？”

我听着阿欣气得呼哧呼哧，忍不住被她逗乐。

是啊，我们一直都被教育着要学会怜悯、同情、宽容，也一直被要求要善良、给予、不计得失。所以当一个比我们穷困的人站在我们面前向我们伸出双手索要我们手中的面包时，我们会迟疑，左顾右盼，然后双手奉上。

我们那么怕别人说“这是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那么怕别人说“这是一个对弱者没有悲悯的人”。

尽管我们也很饿，尽管这面包是我们用辛勤换来而不是天上掉下来，可是弱者好像被赋予了一伸手就能向我们索要的资格。

然而天地还在转，那些活得好的人的父辈们还在努力，天灾人祸也并没有突降他们身上，他们享用着最好的教育、最强大的人脉、最好的生活环境、人生中有无数次好的机会，这些并不会因为谁的愤懑嫉妒呐喊而改变。你每一次对强者的索求、对羸弱的抱怨，都是对自己是一个弱者的认同，都意味着着你对这个世界无计可施。

唉，你弱你有理，真是惆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