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与束缚

2015-05-30 10:48李欣莲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9期

李欣莲

摘 要:巴金的长篇小说《寒夜》和曹禺的三幕剧《原野》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婆媳关系的不和,这也是造成两个家庭悲剧命运的一个原因,在新旧思想交替的特殊社会环境下,由于婆媳之间新旧思想的冲突、守寡母亲对儿媳的嫉恨以及儿子的软弱,最终导致了家庭内部日益尖锐的矛盾,这两个家庭的不幸,也是当时千千万万个家庭共同的不幸。

关键词:贞操观  嫉恨  自由平等  传统生活模式

婆媳关系作为现实生活中的社会现象一直为众多作家所关注,他们通过不同的形式来表现家庭生活内容,反映人们不同的思想观念和人生追求。巴金的长篇小说《寒夜》和曹禺的三幕剧《原野》都不约而同地对婆媳关系这一问题有所表现。1920年,瞿秋白在《小小的一个问题——妇女解放的问题》一文中,提倡当时的文学家在创作时,尤其要运用戏剧和小说的形式,为妇女解放尽一份力量,介绍从封建牢狱中大胆地冲出来的新女性的生存状态“替她们拍个照,描写描写她们的牢狱的生活状况。” [1] 巴金和曹禺正是通过《寒夜》和《原野》塑造了两位从封建牢狱中大胆冲出来的新女性——曾树生和花金子,曾树生和花金子虽然出身不同,经历各异,但她们都是大胆叛逆的女性,她们为了挣脱千百年来束缚在广大妇女身上的封建绳索而努力挣扎,为了追求个人的自由幸福不断向顽固的旧势力进行反抗,她们的叛逆也造成了她们家庭生活中婆媳关系的矛盾。这不仅仅是家庭矛盾,而是新旧思想展开的一场搏斗,是广大妇女在追求自由解放过程中的一条必经之路。

一、新旧思想的抗衡

在封建旧社会,贞操观成为封建伦理道德束缚妇女思想、阻碍妇女解放的重要道德教条,到了“五四”时期,思想文化界大力提倡破除封建贞操观,提出了反对封建男权主义,要求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的口号,这一思想迅速地影响了一大批追求自由平等的女性,曾树生和花金子就在其中。

曾树生是三十年代上海某大学教育系的毕业生,新思想的影响,使她突破了几千年传统女性的生活模式,她与大学同学汪文宣自由恋爱、自由结合,组成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但她不愿意过那种 “相夫教子” 的传统生活。在她看来,人活着不只是为了穿衣吃饭、繁衍后代,对人生她有着更高的要求“我需要热情的生活”“我只是想活,想活得痛快。我要自由。”[2]429她不愿依靠任何人,自己找到一份工作,担负起养家的责任。她美丽大方、充满活力,她喜欢在外应酬,喜欢追求一种富有情趣的自由生活。但是汪母却看不惯儿媳妇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上班,她总是用自己的生活方式来要求儿媳妇“三十几年了,我当初做媳妇,哪里是这个样子?我就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2]242在汪母的传统意识中,她始终认为曾树生交际广、应酬多,违背了传统的伦理道德。她指责曾树生在外与男同事交往,当曾树生与汪文宣吵架外出时,她说儿媳妇与其他男人私奔了。她瞧不起儿媳妇的职业,可是又不得不用儿媳妇靠工作挣的钱,她竭力想维持往日婆母的权威,但现实却迫使她干着“二等老妈”的事情。现实处境使她感受到处于下风的痛苦,于是她只好搬出早在“五四”时期就被打碎了的传统婚姻观念来作为保护自己的武器“你不过是我儿子的姘头,我是拿花轿接来的。”[2]354正是那根深蒂固的贞操观使得汪母不允许儿媳妇有不同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她要求儿子不要再爱媳妇,希望能够给儿子找一个符合自己要求的好媳妇。可是,她没有想到,正是她所固守的封建伦理思想造成她和儿媳妇不可调和的矛盾,终日的争吵最终把曾树生一步步逼出了家门,导致了他们家庭的悲剧。

花金子不像曾树生那样接受过新思想的影响,一种追求自由生活的本能使得她成为焦母的“眼中钉”,尽管焦母是个瞎子,但她却能够敏感地嗅察到金子那颗不安定的心并不在自己的儿子焦大星身上,当她发现金子头上戴着一朵花时,竟狠毒地拿着这朵花朝金子脸上打去,并恶毒地咒骂她“死不要脸的贱货,叫你戴,叫你戴,戴到阴曹地府嫁阎王去。”[3]207她骂金子是个狐狸精,的确,金子不仅迷住了焦大星,连白傻子也常常跑来看这个漂亮的新媳妇。金子漂亮、泼辣、也有几分轻狂,蔑视封建伦理道德,当她与仇虎幽会时,传来了老常五急促的敲门声,可她却慢慢悠悠地答道“别忙噢!常五伯,我在念经呢,等等,我就念完喽。”[3]193从花金子的语言中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对那些伪道学和假正经的嘲笑。众所周知,“五四”时期对于两性道德的激烈讨论主要是在知识阶层内部展开的,最初的影响和作用也局限于知识阶层。但是,如同历史上任何一次思想革命一样,“五四”道德革命的成果最终将影响到像花金子这样的农村妇女。她不以自己与仇虎偷情为耻,而是大胆地承认了自己与仇虎的私情,最终离开了焦家,去寻找心中的梦想,寻找那个黄金铺满的地方。

二、爱情与亲情的冲撞

汪母与焦母之所以与她们的儿媳产生矛盾和冲突,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嫉恨。在传统道德观念中,旧式女人要遵从“三从四德”的束缚,“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传统观念深深地影响着她们。汪母和焦母的丈夫都已经离开人世,儿子便成为她们生活中唯一的希望和依靠,她们把自己的爱毫无保留地倾注在儿子身上,并把儿子作为私人财产,不允许其他任何人得到。焦母就坦率地告诉金子“儿子是我的,不是你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就是我的家当” [3]221看见自己的儿子在儿媳面前百般讨好,当母亲的自然会产生一种嫉恨之情, 一种被冷落的失落感转变为一种仇恨之情,对儿子的爱转变为对儿媳的恨,这样,就造成了婆媳关系不和,最后发展到相互诅咒对方,不能容忍对方。

《寒夜》中那个深受封建思想影响的汪母接受的是传统的观念,“夫死从子”的旧思想促使她在丈夫去世之后便把所有的爱投入到儿子身上,她不能容忍儿媳来分享这仅有的最后的爱,对于这一点,曾树生早已清醒地意识到,她对汪文宣说:“你母亲那样顽固,她看不惯我这样的媳妇,她又不高兴别人分去她儿子的爱。” [2]238正是这种把儿子当成私人财产,把儿子作为生活中全部寄托和希望的思想支配了她们的行为,她们对自己的儿子呵护照顾,却不能忍受儿子的爱被别的女人抢走,儿子对儿媳越好,母亲的嫉恨之情便越强烈,这是众多守寡母亲的共性,也是她们的不幸。

三、“老好人”的无奈与怯懦

在这两对婆媳矛盾的发展过程中,最痛苦也最无奈的是她们之间的直接联系者——汪文宣和焦大星。由于现实生活的折磨,汪文宣已经逐渐由一个坚定勇敢的反封建的叛逆者变成了一个处于新旧两种思想之间痛苦无奈、彷徨不定的双重人格,他每天生活在妻子和母亲的夹缝之中,面对母亲的责备和妻子的怨言,他只有用自己的软弱与无能来换取她们的同情,平息她们的争吵,而他的怯弱与无能更加激起了母亲与妻子的不满,曾树生对他说:“你只用哀求的眼光看我,你为什么这样软弱?我只能怜悯你,我不能爱你。”[2]426渴望自由生活的曾树生不可能与丈夫永远过那种乏味地单调地日子,她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冲出牢笼般的家庭,她将会在永无休止的婆媳争斗中重蹈几千年传统妇女的生活悲剧,作为一个新女性,不可能陪她一起冲出家庭的藩篱,最后她终于一个人冲出了家庭,不管她是否能够寻找到自由幸福的生活,毕竟实现了她的梦想。

在《原野》中,花金子的丈夫焦大星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他是一个“没有用的好人”“不配要金子这样的媳妇”[3]225就连那个贪财嗜酒的老常五也瞧不起他。当他跪在地上抱住金子的腿苦苦哀求她不要走的时候,使人从心底泛起一阵厌恶,金子怎么会爱这样一个软弱的男人?她不顾一切地去爱那个曾经相依相恋、有过婚姻之约的仇虎,正是她对封建包办婚姻的大胆反叛,金子渴盼仇虎带她到那个黄金铺地的地方,去过自由美好的生活。

在新旧思想交替的特殊社会环境下,由于婆媳之间新旧思想的冲突、守寡母亲对儿媳的嫉恨以及儿子的软弱,最终导致了家庭内部日益尖锐的矛盾,这两个家庭的不幸,也是当时千千万万个家庭共同的不幸。

参考文献

[1] 丁景唐,等.瞿秋白研究文选[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4.

[2] 巴金.寒夜[A]//巴金.巴金选集[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3] 曹禺.原野[A]//曹禺.曹禺经典作品选[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