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打工梦

郑辉+?锥光

认识王姐大约是在2004年5月，当时我急需一名家政人员帮我打扫卫生。

一天，我路过2号楼时，看见窗口挂着家政保洁的牌匾，于是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当时因为我刚刚离职后忙于寻找创业项目，我的房间已经好久没有打扫了，衣服堆了好多也没有时间去洗。

“你是这里做保洁的吗？我需要帮忙。”我看见一位女士，年纪大约40岁，穿着朴素的衣衫在房间里扫地，就客气地问她。

“是的，我在这公司做保洁，是你家里需要保洁吗？”女士让我坐下，然后关上房间的门和我聊了起来。

自那以后，王姐每隔一周或两周就来帮我洗衣服打扫房间。我集中精力，一边寻找着创业伙伴，一边策划着适合自己的项目，忙得不亦乐乎。

可是有谁想到，我辛苦了整整一个夏天的杂志策划项目，竟然由于单位CEO的经营资金不足而以失败告终，这次失败对我打击很大。

王姐知道这件事后，安慰我说：“小妹，失败一次有什么，一个好汉还要三个人帮呢。”在她的鼓励下，我继续策划培训项目。从这天起，似乎我的心跟王姐贴得更近了。我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一个在事业上能支持我的朋友。

希望做一个职工餐厨师

转眼之间，时光到了2005年春天，我和王姐相识也有一年了。通过生活上的接触与交流，我详细了解到，王姐来自山东宁阳县，她在老家的国企煤矿还有份后勤的工作，主要在职工食堂做厨师。王姐的丈夫年轻时有外遇，最终导致俩人离婚，扔下两个孩子让王姐一个人供给。为了减轻经济负担，王姐已经让年满19岁的女儿来北京打工挣钱了。要知道，王姐还有一位老母亲需要她经济上的补贴呢。

我感觉王姐生活真苦，所以想帮她一把。偶尔一次机会，我认识了一位来自南方赶展会的小老板李×。我感觉李×挺有同情心的，就把王姐介绍给李×。王姐不久就跟着李×赶展销会去了。展会上，他俩主要卖些床上日用品，李×每个月包王姐吃住，再给她开固定工资大约500元。李×满口答应，如果生意好，再加百十元奖金给王姐。

王姐在李×那里干了大约三个月后，我问她：“感觉怎么样？挣的钱除了自己花的，能接济家中的儿子吗？”

“哎，凑合，感谢你帮忙，我还是觉得挣钱太少，如果每月能挣1000元钱就好了。”王姐乐意干这份差事，但觉得收入不理想。

王姐虽然在李×那里学到了一些卖百货的经验，但是在北京生活，如果月收入不足千元，挺艰难的。2005年的夏天，王姐回到她在××物业的房间时，带回一个中年男士。男士走后，王姐直接告诉我：“那个男士是她的老乡，要帮助她介绍一份职工餐的工作，地点就在××小区附近。”

“真的？你终于碰上职工餐厨师了，工资能拿到1000元吗？”我知道王姐在老家就曾经是餐厅的厨师，她也很喜欢干这份工作。

“这回托老乡的福，包吃住，还给1000元工资。”王姐说完，还用手比划着，“这次，我想吃啥还能开小灶，可不像在李×那里整天只有干米饭素菜了。”

“那多好！你好好干吧！我支持你！闷的时候回到我这里聊天！”我知道王姐这份工作管吃住，但是她喜欢把我这里当成她的家。

不久，王姐就去××小区附近的××娱乐厅上班了。职工餐厨师每天早上大约10点上班，一直要忙到晚上12点后，有时时间可能更长。我有空去餐厅看王姐，常看见王姐一个人又要切菜又要做汤，忙前忙后的。职工餐的菜一般员工是两个，经理人员还要开个小餐，大约十几个人的饭菜都由王姐一个人完成，也真够累的。

“累点没关系，只要能供儿子上学，再给老娘接济点生活费，我就满足了。”王姐周末来我房间休息，她对我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认识的王姐，是一个诚恳、朴实的山东女子。从认识那天起，我们就成为生活中的好朋友。

王姐在我上铺住了两个月

2005年，我经历了创业失败、找工作被人诈骗的诸多坎坷。那段日子，如果不是王姐总是在精神上给予我鼓励，我的心态可没有往常那么乐观。

2006年快过春节了，我的积蓄由于创业项目的投入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王姐临回家前就把100元钱塞给我说：“小妹，我挣钱不多，你也没有多余的资金来源，这点钱你就留着过年买个如意的百货吧！”

我接过钱，心里不知道如何感激她，她一个月收入也就千元呀！那年春节，我甚至不舍得让她离开我回家过年。因为我在北京没有其他亲人，她就像是我的姐姐。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就在2006年春节前夕，王姐所在的××娱乐城出了点小差错。一天晚上，王姐把一箱高档葡萄酒储藏在库房，等待过两天招待来客。不料，当她去拿酒时却发现酒少了一瓶，一瓶高档酒明码标价180元。当时，负责客厅的主管兰×马上向经理汇报，还说是她偷喝了库房的酒，并让老板扣她的工资。

“你不知道，那个兰×是老板的小姨子，公司员工都不敢惹她，我真不知道怎么给老板说这件事情，因为那瓶酒明明是她自己和她的朋友偷喝掉了。”王姐来我这里述说经历时，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你不用害怕，就直接跟经理说明真相，她说你拿了，得有充分的证据。”我很气愤兰×诬陷她，王姐曾给我说过那个兰姑娘经常有事没事找她的茬。

等快开支的前两天，王姐正好到我这里散心。我听到她在手机里跟老板苦苦哀求道：“×经理，你知道我们家里全靠我这点工资维持生活，如果你们按照公司损失物品规定，我不但要扣除酒的明码标价，还要受双倍罚金呢。那我一个月的工资就剩余不了多少钱了。”王姐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我求你相信我，我没有偷喝公司的酒，我是清白的，所以这个月工资我必须全额领到。”

最终的结局还算合理，王姐没有扣一分钱工资。但是自这件事后，王姐对这份工作没有了往日的热情。

2006年3月的一天，我原来任职编辑部主任时认识的小虎，邀请我到他开的图书公司编写一本家政管理的书稿。我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姐。

“哎，但愿你编写顺利，别像我那样，说给稿费3000元，到时就变卦了。我现在干一天就总是提心吊胆一天，因为她的小姨子总是在经理那边说我的坏话。我有些厌烦这里了。”

我对王姐的处境感到担心，好机遇不久就来临了。有一天，楼上142张×向我打听王姐的工作。她问：“郑经理，听说你跟王大姐很熟悉，不知道她愿意来我们店里包饺子吗？我这里包吃住，一个月还给600元工资。”

当我把这份工作如实告诉王姐时，她真的动心了。就这样，王姐成了小张家的饺子工，每天要站着包10个小时的饺子。干了几个月，王姐如实告诉我她的感受：“小妹，她家的饺子的确在××超市卖得不错，但是我挣的钱太少了。”

渐渐地，夏季到了。王姐的住处又遇到了麻烦事。原来，店老板家住的是一个套间，店老板夫妻俩人住里间，打工人住外间。起初，王姐和张×的小孩在外间各睡一张床，还算不错。但是不久，张×家卖海鲜的生意忙了，又雇了一名男工。张×的小孩只有随父母睡里间了，因为小孩的床要让给男工休息。这样一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怎么能同时在一间屋里休息呢？尽管王姐说她的床前可以拉个帘子，但换洗衣服和午睡时，一个女人不方便的事情也就难于理喻了。

“住着实在不舒服，就暂时来我这里住几天吧！反正都在一个楼里，物业又不会说你什么。只是你要睡我的上床了，上床的被褥我都备有。”我实在不忍心让王姐再住下去了，就邀请她来220住。王姐一高兴，当天就睡到我的房间了。

就这样，王姐睡在我的上铺了。那时，我刚编写完书稿，已经在一家公司做投资洽谈会业务。中午我不在房间的时候，王姐可以回来小憩一会儿;晚上当我要忙于一些个人业务时，王姐就在大院里用词典用心学习汉语拼音。

我知道王姐具有初中文化，我想教会她认识更多的汉字，所以她就必须学习拼音。她的拼音很差，勉强学会的一些汉字因为多年没有读书，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你教王大姐认识多少汉字了？我听到你教她读拼音呢？” 连隔壁廖×有一天都饶有兴趣地问我。

“还没有大规模认字呢，她的拼音总是韵母过不了关。”我向廖×解释道。

2006年十一前，王姐告诉我，她要回老家了。她说：“小妹，这回是单位负责人让我回去的，说是煤矿要成立保洁部，很有可能让我负责业务。另外，说是年底可能都调资，我如果不在岗，很难涨工资的。”

“那你一定要回去了，你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帮你。”接下来的那些天，我帮王姐完成了保洁部商业计划书的策划，我让她回去就交给领导，证明有人能帮助她干好这份工作。

“十一”过后，王姐回宁阳了。她在我的上铺整整住了两个月之久。一直到她回去前，我都在教她学习拼音。我还教她如何用电脑上网、发邮件等。

王姐回家了，自那以后我有两年都没有看见过她。她回去后单位的后勤工作如期恢复了，但是由于领导换届的原因，她没有如愿当上保洁经理。她回去还在厨房干她的职工餐厨师工作，工资也按国家规定涨了。

“打工之家”里像王姐这样的，为了挣钱来北京的人很多。他们有些人在北京找到了立足之地，便长久在京城定居下来。但更多的人则跟王姐一样，离开故土，充满希望地来到了北京，由于适应不了残酷的工作环境，破碎了“打工挣钱梦”，他们成为京城的匆匆过客，身影很快随时光流逝了。

（编辑·宋冰华）

ice705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