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梦想

陆军

时间：现在

地点：浙西中河村

人物：（以出场先后为序）

水妹子 女，出场时19岁。

溪妹子 女，出场时19岁。

牛村长 男，出场时27岁。

阿 龙 男，出场时20岁。

阿 鳅 男，出场时20岁。

阿 莫 男，县文化馆摄影师，出场时28岁左右。

马 克 男，德国摄影师， 出场时30岁左右。

阿 濑 男，人称“老濑”，出场时26岁。

牛小蜻 女，硕士，牛村长之女儿，大学生村官，出场时27岁。

另有与水妹子年龄相仿的清妹子、潋妹子、甘妹子、盈妹子、澜妹子、甜妹子等村姑组成的女歌队，以及与阿龙年龄相仿的阿龟、阿鲤、阿螺、阿蚌等乡村小伙组成的男歌队。根据剧情需要，他们在剧中时而以歌队形式出现，时而以具体的某一个人物出现。

第一场 淳美家园

[20世纪80年代初。

[中河村。村前小河边。

[伴唱：

如诗如画是村庄，

家家炊烟带花香。

河边村姑花朵朵，

陌上小伙树朗朗，

最美是故乡。

[悠扬的旋律中，一群漂漂亮亮的村姑划着莲花木桶上，叽叽喳喳，如小鸟出巢，闹成一片。

[牛村长驾一小舟上，小舟横在村姑们的木桶前。

众村姑 牛村长好！

牛村长 姑娘们好！

众村姑 咦，村长你怎么挡我们的道啊！

牛村长 姑娘们，你们要去哪里？

众村姑 婺江。

牛村长 去干什么？

众村姑 保密！

牛村长 呵呵，我知道你们要去游泳。等一会要起风，婺江浪大，危险！还是家门口方便，水清，又安全！

众村姑 婺江好，婺江宽，我们喜欢风浪。村长，你放心！

[青年阿龙兴匆匆上。

阿 龙 牛村长，你要我们去小塘圩施化肥，可仓库的门没开，钥匙在哪里？

牛村长 在我这里。（从裤腰上取下

钥匙，欲向岸上丢去，略一思索，故意将钥匙抛在竹篙上，钥匙掉入水中）

阿 龙 （惊呼）不好了，村长的钥

匙掉河里了，大家快来啊！

[阿龙向内一挥手，一群小伙子跑上。阿龙跃身入水，小伙子们一个个跟上跳入河中。

水妹子 姐妹们，人多力量大，我们也下去！

[村姑们齐响应，一个个褪去外套，露出各色漂亮的泳衣，跳入水中。

[牛村长见此，开心地笑了。

[村民们合唱：

村长的一串钥匙，

可是一座村庄的象征。

仓库里有集体的化肥农药，

办公室里有年终分红的账本。

摸呀摸呀，丢了钥匙好比丢了魂。

摸呀摸呀，找不到钥匙心不宁。

阿 鳅 哈哈，村长，钥匙没摸到，

我摸到了一条大鲤鱼！（举一大鲤鱼过头）

[村姑们尖叫，游过去抢鱼，闹成一片。村长接鲤鱼。

阿 鲤 呵呵，村长，钥匙没摸到，

我摸到了一只大甲鱼！（举一大甲鱼过头）

[小伙子们欢呼，游过去抢甲鱼，笑成一堆，村长接甲鱼。

阿 龟 嘿嘿， 村长，钥匙没摸到，

我摸到了一个田螺姑娘！（举一大田螺过头）

牛村长 田螺姑娘是河仙，快放生！

阿 龟 哎！（忙将田螺放入河中）

阿 龙 （欢叫）哈哈，村长，钥匙

没摸到……啊，钥匙摸到

了！（示钥匙）

[众青年齐游过去哄抢，惹起一片欢叫声。

牛村长 （笑眯眯地） 静一静！大家

静一静！钥匙找到了，理应庆祝一下！现在我宣布，今天收工后，男的杀鸡宰鹅，女的理菜烧饭，晚上全村庆祝！

[众欢呼。

水妹子 （忽然想到什么）村长，你

这把钥匙，刚才是故意丢在河里的吧？

牛村长 （诡秘地一笑）鬼丫头，我

不告诉你！

[众村姑乐：“村长坏，坏村长！”

牛村长 哈哈哈！

（唱）

景美人和满目春，

一草一木水灵灵。

粗茶淡饭过日子，

知足常乐便是金。

小伙子们，跟我到仓库取化肥去！（下）

[小伙子们与村姑们边打闹边恋恋不舍地随村长下。

[阿莫背一海鸥牌照相机上，他身后跟着一位高鼻头的外国小伙，背着一“大炮”相机。他俩见一群美丽的村姑在纵情嬉水、春光一片，忍不住“咔嚓咔嚓”地不断按快门。

[一女孩惊呼：“有人在偷拍！还有高鼻头的外国人！”

阿 莫 我是文化馆摄影师阿莫啊！

水妹子 那个高鼻头是谁？

阿 莫 是我的好朋友，德国的著名摄影家马克·考斯林。

水妹子 什么马克牛克，相机统统没收！

溪妹子 水妹子，不要！

（唱）

城里的阿莫是好人，

他最喜爱中河村。

周末常来拍照片——

众村姑 （接唱）

这一次可不作兴。

阿 莫 （唱）

你说为啥不作兴？

水妹子 （唱）

泳装怎能示外人？！

阿 莫 （唱）

我每周都来中河村，

至少是半个自家人！

水妹子 （唱）

你不要花言巧语套近乎。

阿 莫 （唱）

那我怎样才算村里人？

众村姑 （唱）

娶一个中河村的姑娘做老婆，

或者入赘到农家门，

你答应不答应？

阿 莫 （嗫嚅）这个……

水妹子 （唱）

你不答应，

胶卷还我你快走人。

（去夺相机）

阿 莫 （护相机）别别别……

水妹子 你不给吧，那就把你扔到

河里去！姐妹们，来啊，一二三！

[溪妹子拦不住，从阿莫手里接过相机，拉扯中，不小心将阿莫衬衣上的一个纽扣扯了下来。众村姑将阿莫扔进河里。阿莫哇哇大叫，还呛了几口水。溪妹子心疼地要去拉，被村姑们制止。

[马克见此情景，觉得好玩，在一旁边哈哈大笑边拍摄。

村姑们 那个高鼻头怎么办？

水妹子 高鼻头是外宾，饶他一回。

村姑们 好！

[马克似乎听懂了村姑们的对话，友好地朝村姑们频频送笑脸。

水妹子 阿莫，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答对了，就让你上来，答错了，今天你就呆在河里吧。

阿 莫 好好好！

水妹子 你每个礼拜到中河村来摄

影，是看中这里的景，还是看中这里的人？

阿 莫 这里的景美，这里的人更美。

水妹子 为什么还要带一个外国人

来？

阿 莫 马克是专门从事乡村摄影的艺术家， 他在杂志上看到了我拍的中河村照片，他说他家乡村庄的河道、树木、房屋都与中河村十分相像，所以专程从德国赶来考察。

水妹子 连外国人都看上我们村了。

那你说，中河村与你们城里比，哪里美？

阿 莫 中河村美。

水妹子 那你为什么不愿来入赘？

阿 莫 这个……

水妹子 再问你一遍， 到底愿不愿来入赘？

阿 莫 那个……

水妹子 （咄咄逼人地）嗯？

[众姑村助威，一起高声喊：“愿意不愿意？说！ 愿意不愿意？说！”

阿 莫 噢噢，愿意愿意！

水妹子 哈哈，这就对了！上来

吧！（伸手拉阿莫上岸）

阿 莫 谢谢水妹子恩准。

[马克兴奋地拍摄下了这一连串动人场面。

水妹子 别油嘴滑舌，现在本姑娘

让你在我们这帮姐妹中挑一个！注意，除了我！

阿 莫 为什么你除外？

水妹子 本姑娘名花有主了！

阿 莫 主是谁？

水妹子 不告诉你！

阿 莫 要选就选你！

水妹子 胡说八道，你与溪妹子眉来眼去，以为我们不知道！

阿 莫 （急了，脱口而出）别瞎说，

我是有家室的人，怎么可能……

溪妹子 （失口）啊！

水妹子 （大怒）哼！你这个阿莫，

到现在才说啊，让我妹妹单相思！姐妹们，来，把他扔到河里去，这回不让他起来！

[溪妹子柳眉倒竖，一步上前，众姑娘齐跟上。

阿 莫 （慌忙后退）不要不要！这

样吧，我以后要是生个儿子，就入赘到中河村来！

众村姑 要是生个女儿呢？

阿 莫 那就嫁到中河村！

水妹子 一言为定？

阿 莫 一言为定！

水妹子 凭什么？

阿 莫 凭这里的青山绿水！凭这里的淳朴民风！

水妹子 好！三击掌！

阿 莫 三击掌！ （击掌。从溪妹子手里取回相机，转身欲走）

水妹子 哪里去？

阿 莫 回家，生孩子去！

水妹子 这么急干吗？快给我们拍

照！

阿 莫 你们不是不让我拍吗？

水妹子 臭阿莫，本姑娘是与你闹着

玩的！

阿 莫 （惊喜）啊！原来如此！好

好好，我马上拍！马克，来吧！

马 克 OK！

[阿莫与马克忙乐颠颠摆弄相机。

[姑娘们轮唱：

城里人只知花花草草，

真情趣却在打打闹闹。

臭阿莫不懂村姑风情，

镜头里塞满丰乳细腰。

[姑娘们摆各种造型，阿莫与马克兴奋地按动快门。

[牛村长与小伙子们扛化肥上。

[忽然有人惊呼：老濑回来了！

[众停止拍照，目光朝一个方向望去。

[一组人抬着几个神秘的大箱子过场，在乡亲们惊羡的目光中，戴大墨镜、持一公文包的老濑大摇大摆上。

[众村民们合唱：

老濑是村里大能人，

走南闯北消息灵。

这一个个箱子好神秘，

是古董、宝贝还是金与银？！

阿 龙 村长，你……（示意让村长

去探问）

牛村长 （会意。小心翼翼地上前）老濑，你回来了！

老 濑 回来了，牛村长！（掏出云烟，分发给乡亲们）

牛村长 你这箱子里装的是……？

老 濑 （从胸口掏出一根玲珑剔透

的水晶项链）看！

牛村长 这是什么？

老 濑 水晶项链！

众村姑 （惊艳）哇，这么漂亮！

[众村姑兴奋地涌上去看项链，眼里充满惊羡的神色。

牛村长 （有些不悦）怎么了，怎么了？没见过项链吗，一个个猴急的样子！

老 濑 牛村长，这不能怪姑娘们，

我们村山好，水好，人好，

就是贫穷的帽子没摘掉，难怪姑娘们会少见多怪啊！

牛村长 这个我知道，急什么，现

在改革开放了，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嘛！哎，老濑，你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啊？

老 濑 是打磨水晶的机器。

牛村长 机器？

老 濑 是的！我要开一个打磨水晶的加工厂！你们要是愿意，可以与我合作。我教会你们技术，给你们提供订单，你们帮我加工产品，要不了一年半载，姑娘们的脖子上都可以挂上这么一根高贵的项链。你们说好不好？

[众一片叫好，热烈响应。

老 濑 还有，我要找一个总经理助理，一个公关部主任，你们谁愿意？

[阿龙、阿鳅等摩拳擦掌，踊跃报名。

老 濑 按现在的行情， 总经理助理与公关部主任都要年轻漂亮的小姐担任。还是让我来挑吧！这样吧，溪妹子你又美丽又贤慧，担任我的总经理助理，好吗？

溪妹子 （慌忙后退）我不行我不行！

老 濑 我说行你就行，定了！ 还有，水妹子你又能干又漂亮，担任我的公关部主任，可以吗？

水妹子 这，让我想想！

老 濑 不要想了！我听说今天晚上村长要请客，熊猫大曲，大前门香烟我全包了！

[众乐。

[众村民合唱：

老濑是村里大能人，

发家致富开路径。

中河村翻开历史新篇章，

是福是祸谁知情？

[忽然，传来河中一群白鹅的高叫声：“戆、戆、戆！ 戆、戆、戆！”

水妹子 村长，大白鹅好像在骂我们，戆、戆、戆！

老 濑 瞎说什么！大白鹅是夸我

们，高、高、高！

牛村长 到底是戆，还是高，我们走着瞧！

[切光。

第二场 我为财狂

[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初。

[一个个屋子的窗口亮着灯，人影绰绰。

[一台台水晶打磨机在劳作，声震如雷。

[伴唱：

老濑创办水晶厂，

家家成了加工场。

发家致富如打仗，

夜夜鏖战到天亮。

[一白衣男子举一木牌上。木牌上写：静！

白衣男 村民们请注意，牛村长有令，为保证70岁以上老人与7岁以上入学儿童有正常的睡眠，每天晚上十二点一过，严禁开动水晶打磨机。安静，请安静！

[轰鸣声渐渐小了，须臾，一片寂静。

[白衣男子侧耳倾听，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转身欲下，忽闻有一台水晶打磨机又启动，发出刺耳的轰鸣声。白衣男子正在查找声源，倾刻间，一台、二台、三台乃至无数台打磨机轰鸣声又铺天盖地响起。白衣男子欲阻止，他的呼喊声一下被巨大的轰鸣声所淹没，他绝望地惨叫一声，无奈逃下。

[男村民们从一扇扇门中走出。

[轮唱：

弯腰曲背几千年，

年底数数有几钿？

如今天天几百元，

恨不得一分钟掰成好几天，

情愿少睡点。

[村民们唱毕，又进入一扇扇门中。

[歌唱声中，女村民们一个个推漂亮跑车、背品牌包、佩水晶项链，鱼贯而下。

[伴唱：

老濑创办水晶厂，

家家成了垃圾场。

污水遍地熏天臭，

十多年花不开来草不长。

[一黄衣男子举一木牌上。木牌上写：清！

黄衣男 村民们请注意，牛村长有令，从现在起，加工水晶的污水一律不准排放到河道，请大家自觉将污水集中到后山大水坑中。违者一律没收生产工具！

[一扇扇门打开，露出一张张惊讶的脸与一双双窥探邻居动静的眼睛。

[一村民提一装有污水的木水桶从门里走出，四顾无人，犹豫。 一女人迅速出门，拉男人进屋。村民们见此，忙把门关上。

黄衣男 村民们请注意，牛村长有令……

[忽然，不知是谁向黄衣男子泼来一盆污水，黄衣男子惨叫一声，狼狈逃下。

[女村民们从一扇扇门中走出。

[轮唱：

面朝黄土背朝天，

蓬头垢面年复年。

乡民从来不讲究，

水清水浑无所谓，

不必太纠结。

[众村民唱毕，又进入一扇扇门中。

[歌唱声中，男村民们一个个骑进口摩托车、手持“大哥大”，鱼贯而下。

[伴唱：

老濑创办水晶厂，

家家开辟新战场。

争分夺秒抢时间，

二十年通宵达旦机器响。

[一穿黑衣男子举一木牌上。木牌上写：停！

黄衣男 村民们请注意，由于水晶

打磨机耗电严重，本村电压严重不稳定，断电、漏电与人畜触电事件日益增多。为此，牛村长有令，从今天起，每天晚上六点以后，全村只许一半的家庭可以从事水晶加工业务。今天是7日，逢单。凡门牌号是单号的可以生产，门牌号双号的明天开工。请村民们立即执行。

[稍顷，有一家窗口的灯灭了，须臾，一个窗口隔一个窗口的灯渐次灭了。

[黑衣男子高声称好。他刚转身欲走，忽然，关掉的灯光又一家一家亮起来。

[黑衣男子大声阻止，却无济于事。

[男女村民们从一扇扇门中走出。

[轮唱：

乡村用电几十年，

电压不稳最常见。

鸡蛋里面挑骨头，

无事生非大不必，

时间是金钱。

[众村民唱毕，又进入一扇扇门中。

[歌唱声中，男女村民们一个个驾驶着各色小轿车，鱼贯而下。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又响。

[稍顷，忽然灯灭，一片黑暗。

[众村民叫骂声响起，乱哄哄一片。

[牛村长打着手电，气咻咻上。

牛村长 （怒吼）不听话，不听话， 谁都不听话！你们看，电闸又坏了！（大叫）阿龙，马上启动应急闸！

[灯突然亮了，众一片欢呼声。

牛村长 （舒了一口气）大家听好了，这是应急电，只供照明，今晚全部停工，否则变压器烧坏，供电所来维修，起码停电一周！听明白了吗？

[村民们三三两两、有气无力地回答：“听明白了。”

[忽然，阿龟急匆匆奔上。

阿 龟 不好了，不好了！牛村长，

上河村的人打过来了！

[紧急着，阿螺又急匆匆奔上。

阿 螺 不好了，不好了！牛村长，

下河村的人也打过来了！

牛村长 嗨！肯定又是为电压与水污染的问题，快关灯，快关灯！

[顷刻间，灯灭，村子一片漆黑。

[传来有些变异的狗吠声：“汪伏、汪伏、汪伏！ 汪伏、汪伏、汪伏！”

牛村长 谁在哭，这么难听？

阿 龙 牛村长，是狗在叫。

牛村长 他娘的，这环境污染，弄得人不像人，狗不像狗！

阿 龟 不要紧，牛村长，狗在说：

旺啊，旺啊，旺啊！夸我们村的财气正旺！

牛村长 放屁！它在哭丧，是在骂我们：亡啊、亡啊，亡啊！我们村再这样下去，要亡了！你们再这样不听话，我这村长干不了了！

[传来喧闹声：“找牛村长去？牛村长在哪里？牛村长在哪里？”

阿 龙 牛村长，他们一大帮人，打过来了！

牛村长 啊！（一挥手）快撤！

阿 龙 哎！

[牛村长与阿龙他们逃也似地下。

[切光。

第三场 牛刀小试

[21世纪10年代。

[中河村村委会大门口。

[伴唱：

花凋草谢一天天，

无春无冬又十年。

论财富家家是土豪，

说污染个个无脸面，

最怕又开会。

[“开会嘞！开会嘞！”年近花甲的阿龙边张罗茶水边吆喝。

[汽车喇叭声、刹车声、关门声此起彼伏。村民们三三两两上，一个个面如菜色，无精打采，惟衣着光鲜，饰品炫目。大家相互懒懒地打招呼，时而议论着某人新换座驾的款式与性能。

[一安徽籍青年问：“阿龙叔，老村长不是退休了吗？今天谁来开会，开什么会？”

阿 龙 小安徽，你真是贵人事多。

网上早公示了，广播电视新闻也早播出了，你还不知道啊，新任村委会副主任是老村长的女儿牛小蜻！

[安徽籍青年：“我出差刚回来。不过，这村官也可传代，怎么有点像封建社会！”

阿 龙 看你瞎说啥！ 牛小蜻是通

过市里考试，从正规渠道上来的。她可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当村官真正是大材小用！

[众议论纷纷：

“的确是大材小用！”

“小安徽是乌鸦嘴！”

“研究生当村官，老牛怎么会同意？”

“牛小蜻想要干什么啊？”

[牛小蜻内应：“乡亲们，你们问得好！” 英姿勃勃地上。

众村民 小蜻主任好！

牛小蜻 乡亲们好！

（唱）

小蜻我学成归来当村

官，

多少人追根究底问短长。

志存高远谈不上，

改天换地更不敢想。

我上任只求一件事，

与乡亲们一起找回那三十年前风清月朗的好村庄，

还我家乡清澈的梦，

今天就商量。

乡亲们，大家请随便坐！

[众村民落座。

牛小蜻 小蜻这些年在外求学，多蒙乡亲们对我家的关照。今天见面，带了一点小吃，请品尝。（取出一包包小鱼干）

[阿龙与小溪忙上前帮忙将小鱼干分发给村民们。

阿 鳅 这是……

牛小蜻 这是我去湖南苗族地区社会考察时买的小鱼干，请大家尝尝！

[众尝鱼干，交口称赞。

阿 龟 味道不错，但有些腥味。

牛小蜻 阿龟叔说得对，我知道，在中河村，阿龟婶做的烤鱼干是最好吃的。我至今还记得七岁那年，我与几个小伙伴溜进你家院子里，美美地偷吃一顿烤鱼干。可惜，现在再也吃不到了。

阿 龟 鱼都死光了，唉！

牛小蜻 （又取出一堆蜻蜓造型的发

夹）这个蜻蜓造型的发夹是

我最喜欢的头饰，上个月去义乌，我给婶婶阿姨姐妹们每人带了一个。

[小溪忙上前帮忙分发，女村民们纷纷道谢。

牛小蜻 你们都知道，我妈妈生下我的时候，院子里全是蜻蜓在飞，所以爹爹为我取名叫小蜻。今天，小蜻我回来了，可村里已经许多年见不到蜻蜓了。

阿 鳅 小蜻主任，绕了一个大圈

子，你的意思是，今天开会要商量治理我们村环境污染的事？

牛小蜻 阿鳅叔，你说得对！

阿 鳅 我看，你还是免了吧！

牛小蜻 为什么？

阿 鳅 你爹爹是老村长，勤勤恳恳，辛辛苦苦，是远近闻名的好干部。他经验多，威信高，可这治污他抓了三十多年，都没有效果，你一个毛头小姑娘，能有用吗？

牛小蜻 阿鳅叔，我爹爹治污，是他一厢情愿的事。那时候，乡里要让村民富起来，县里要争取挤进全国百强县的排行榜，市里要GDP的经济指标，所以，越治越污，积重难返。

阿 鳅 那么现在呢？

牛小蜻 现在是，天要治，地要治，

国家要治，省里要治，市里要治，县里乡里也要治，我们自己更要治。

[众议论：“不见得吧！”

牛小蜻 这两天的报纸网络、电视电台新闻，你们都看了吗？

[众议论：“看了，我们都想听听你的看法！”

牛小蜻 一句话， 环境综合治理，治污水是重中之重。全面部署，分步实施。两年解决突出问题；五年基本解决问题；到2020年基本不出问题。

[众议论：“既然分步实施，那我们就放在最后一步吧！”

牛小蜻 很遗憾，我们是第一批，而且是重点整治的对象。因为，据权威部门认定，我们中河村是全省污染最严重的一个村。有一组反映村里污染情况的照片还上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的网站。不仅丢尽了我们中河村人的脸，还丢尽了中国人的脸。

[村民议论：

“啊！谁拍的照片？”

“前几年抓住过一个，后来老村长把他放了！”

“他要再来，就打断他的腿！”

阿 龙 小蜻主任，那你打算怎么治理？

牛小蜻 乡亲们， 据环保部门检测，

即使从今天起关掉所有的水晶加工作坊， 如果不作特殊处理，靠水与土壤的自净能力，我们村水与土壤的质量标准要一百年以后才能达到上世纪80年代初的指标。换句话说，我们村至少还有几代人要生活在这片充满污染的土地上。

[村民议论：

“啊！有这么严重吗？”

“这会不会也是宣传？”

“这个我听我女儿说过，好像是真的！”

牛小蜻 当然是真的。所以，我们

村的治污工作，必须多管齐下，综合治理！具体要分三步走。

阿 龙 哪三步？

牛小蜻 （唱）

第一步， 治污擒贼先

擒王，

关闭水晶加工坊。

果断切除污染源，

噪音废气也可零排放。

[众轮唱：

这个决定太鲁莽，

利益损失谁补偿？

机器设备怎么办？

客户订单谁认账？

牛小蜻 （唱）

旧设备村里来收购，

订单统一去协商。

[众轮唱：

如今社会讲民主，

长官意志太荒唐，

谁会买你账。

阿 龙 别急别急，我们且听小蜻

主任说第二步。

牛小蜻 （唱）

第二步，门前河道成沟渠，

清淤扩容需赶忙。

还我旧时山河样，

鹅欢鸭歌水流畅。

[众轮唱：

河坡就是自留田，

苗木果蔬也是一笔收入账。

清淤容易扩容难，

此事难商量。

阿 龙 别急别急，我们且听小蜻主任说第三步。

牛小蜻 （唱）

第三步，改造村前废水塘，

湿地公园已列项。

过滤污水除杂质，

生态平衡送清凉。

[众轮唱：

水塘不可瞎主张，

祖坟就在它边上。

谁敢搬动一寸土，

一百万大洋——

阿 鳅 （打断）不！一百万太少！

[众人七嘴八舌：

“一百五十万？”

“一百八十万？”

“二百万？”

阿 鳅 （接唱）

最起码，三百万大洋来赔偿！

[众齐声：对！

（合唱）半分也不让。

[伴唱：

新村官抛出三步棋，

步步有屏障。

牛小蜻秀才碰着兵，

看你有何方？

阿 龙 小蜻主任，这村民会议你

看……

牛小蜻 （微微一笑）乡亲们，散会！

阿 龙 （诧异）散会？

牛小蜻 对，散会！（收拾文件，准

备离去）

阿 龙 小蜻主任， 真的就这样散会了？

[众村民个个一脸惊异：“是啊，小蜻主任， 就这样散会了？”

牛小蜻 那我再说一遍，散会！

[众眼睁睁地望着牛小蜻，无一人准备离去。

牛小蜻 乡亲们，怎么了？

[众一个个满脸疑惑。

牛小蜻 刚才，上面的精神我说清楚了吗？

[众村民：“说清楚了！ ”

牛小蜻 村委会的意见我讲明白了

吗？

[众村民：“讲明白了！”

牛小蜻 你们的态度都摆出来了吗？

[众村民：“都摆出来了！ ”

牛小蜻 既然说清楚了，讲明白了，

摆出来了，那还有什么话要说呢？

[众村民：“那……是不是治污水的事这次就不做了？”

牛小蜻 谁说不做？

[众村民：“那怎么做？谁来做？”

牛小蜻 问“法”！我们不做，“法”会来找大家做！

[众村民：“法？ ”

牛小蜻 我们是法制国家，依法办

事，是每个公民必须履行的义务。

[众村民：“那到底怎么个依法办事啊？”

牛小蜻 很简单。水晶厂能否办下

去， 去问企业登记法，工商法，税务法，环保法。请问，我们村500多家水晶加工作坊，有谁依法登记过？

[众村民面面相觑：“这个…… ”

牛小蜻 河道要不要扩容， 去问《水法》，去问《河道管理条例》。

[众村民：“那个……”

阿 鳅 那迁移祖坟，也有法吗？

[众村民：“是啊，这个有法吗？”

牛小蜻 这个法是你们刚才定的，就算是“家法”吧！要迁移，补偿三百万，我听明白了，我会想办法去解决！

[众村民大惊：“三百万你去解决？”

牛小蜻 不解决怎么能建造湿地公

园？没有湿地，这水与土壤的污染怎么能改善？不改善中河村现在的环境怎么向子孙交代？！

[众村民：“嗯？”

牛小蜻 好啦，现在总清楚了吧？乡亲们，散会！（气定神闲地下）

[众轮唱：

几十年头一回，

不勉强，不训人，不说大道理。

几十年头一回，

会好像没开完就散了会。

这个姑娘不简单啊，

比她老爹强百倍。

这个村官别小看哪，

研究生不是“吃素”的，

莫翻老皇历。

[一快递员内喊：牛小蜻，快递！

阿 龙 我来代收吧！（入内签收，

复上）

阿 鳅 （好奇地）哪里寄来的？什

么东西？

阿 龙 这是人家隐私，不可以的。

阿 鳅 我又不拆，看看，看看！（凑上去）咦，是游戏软件！

[众惊愕：什么，游戏软件？

阿 鳅 到底还是黄毛丫头！

阿 龟 唉， 别小看这黄毛丫头！我看这姑娘已铁了心。这一次我们的金饭碗真的要保不住了！

阿 鳅 不一定！

[众齐问：“为什么？”

阿 鳅 刚才她不是说了，湿地建不成，即使关了水晶加工场，污染还要一百年。可是，要建湿地，她一个还在玩游戏的小姑娘，从哪里弄得来这三百万？

[众齐呼应：“有道理！”

阿 龙 有什么道理？只要政府支

持，不要说三百万，就是三千万，也没有问题。

阿 鳅 这个你就不懂了，迁祖坟是我们村内部的私事家事。老古话，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三百万，政府不会来管！

[众齐呼应：“有道理！”

[传来一阵猪叫声：“咕哩， 咕哩， 咕哩，咕哩咕哩咕哩！”

阿 鳅 什么声音？

阿 龙 是猪叫声你都听不出来？看看，连棚里的猪也在为我们担心了，在叫： “苦哩，苦哩，苦哩！”依我看，要是不听小蜻主任的话，我们有得苦要吃了！

[众愣住。

[切光。

第四场 怨天尤人

[又一个没精打采的中河村早晨。天灰蒙蒙，地乱糟糟，狗懒洋洋，猪病恹恹。

[牛小蜻骑时尚摩托穿场而过。

[一扇扇门打开，村民们一个个持碗筷，提小板凳上。他们望着牛小蜻远去的背影指指点点。

[众轮唱：

一清早，我的眼皮又跳了，

小蜻主任，你又悄悄出门了。

这三百万，是不是已借到了？

工商税务，会不会要上门了？

这好日子，兔子尾巴长不了，

喔唷喂，我的心跳怎么加快了？！

[阿龙上。

村民甲 阿龙来了，他在村委会办公室打杂，消息灵通，问他。

[众拥上去七嘴八舌问阿龙。

阿 龙 啊呀，吵吵吵， 你们到底要问什么？

村民甲 村长三百万钱借到了吗？

阿 龙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小蜻主任大前天去了上河村。

村民甲 上河村去年还跟我们村打官司，说我们超负荷用电，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与生产， 好几次烧坏了暖棚里的设备，冻死了几十万株进口的郁金香，索赔一千万元呢。他们不会借钱给我们！

[众呼应：“有道理！”

阿 龙 我还知道小蜻主任前天去了下河村。

村民乙 下河村每年去乡里、县里、

市里告状，说我们村的污水害得他们村的妇女连小孩都生不出了。还有人扬言，要放火烧了我们的村庄。他们更不会借钱给我们！

[众齐呼应：“有道理！”

阿 龙 我还知道小蜻主任昨天去了县政府，今天去了乡政府。

阿 鳅 县政府、乡政府会给钱吗？

阿 龙 你不是说过， 迁祖坟是我们村内部的私事家事，政府不会来管吗？

阿 鳅 （语塞）这个……

[众沉默片刻，又开始议论：

“唉！当时是谁说的，要三百万？”

“是啊，三百万也太高吧了！”

“现在好，惹毛了小蜻主任，有你颜色看了！”

“都是你，不懂装懂！”

“怎么怪我，是你！”

“不是我，是他！”

“怎么是我？明明是大家说的！”

[众相互指责，吵成一片。

阿 鳅 别吵了，别吵了！我看三

百万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应该开五百万，不！要开八百万！

村民丙 为什么？

阿 鳅 开八百万，村长搞不到钱，

湿地就搞不成了。湿地搞不成，水晶加工场也就可以保住了。

[众齐呼应：“有道理！”

继而又开始吵闹：

“你看，你开三百万，太少了吧？”

“怎么又怪我，是他！”

“不是我，是你！”

“就是你先说的嘛。”

[众又相互指责，一片混乱。

阿 鳅 别吵了，吵有什么用？过两天工商税务要过来，快想想该怎么对付吧！

[众愕然。

[忽然传来一女人的尖叫声：“救命！救命！”片刻，一村妇气喘吁吁地奔上，后面跟上一手握扁担的男人。

[村民们忙上前力阻男人。

阿 龙 出什么事了，阿龟？

阿 龟 这个女人烦透了！一天到晚责怪我当初不听老牛村长的话，没有去工商所登记。

阿 龙 你老婆没有说错啊！

村民甲 这倒也是，当初要是大家按老牛村长的吩咐，都去工商税务登记了，今天就不会有事了！

阿 鳅 这也要怪老牛村长，年年说，

年年白说。他真要帮大家，

就应该动真格的！谁不听

话，就打110，不是全解决

了吗？

[众齐呼应：“有道理！”

[轮唱：

怪只怪，老牛村长糊涂了，

怨只怨，他依法办事手软了。

悔只悔，我们大家也疏忽了，

恨只恨——

阿 龙 恨谁？

[众相互问：

“恨谁？”

“恨谁？”

“恨谁？”

[忽然有人想到了一个人：“恨老濑！”众仿佛恍然大悟：“对啊！”

（接唱）

恨老濑，老濑你太缺德了。

[众开始指责老濑：

“老濑引进这个项目，太不负责任！”

“人家上河村的能人引进种植郁金香，家家发了财，也没有一点污染！”

“人家下河村的能人开发编织工艺品，赚外国人的钱，比我们村还富！”

“这个老濑，一年四季满世界跑，我们出苦力，他收大钱。”

“他不住村里房，不喝村里水。当然也不顾村里人死活了！”

“老濑在哪里？”

“下次他来收钱，找他总算账！”

“对，找他总算账！”

[一村民内声：“乡亲们，坏人抓到了！”

[阿鳅大声地：“啊！把老濑押上来！”

[村民们兴奋地：“对！把老濑押上来！”

[村民丙、丁押一带口罩、墨镜与鸭舌帽的瘦小老头上。

[牛小蜻暗上。

村民丙 乡亲们，抓到一个坏人。

[村民们拥上去察看，失望地：“啊？不是老濑啊！”

阿 龙 你说他是坏人，他干了什么坏事？

村民丙 他专门挑我们村脏乱差的地方拍照。

[村民们愤怒：“啊？原来是你！网上晒的那些损害我们村形象的照片原来都是你拍的？”

[村民们拥上去要打瘦老头。

牛小蜻 不可动手！

[众一惊：“小蜻主任回来了！”

阿 莫 乡亲们，我是县文化馆摄影师阿莫啊，你们怎么都不认识我了？

村民丁 什么阿莫不阿莫，我看你是变态，只对脏的、臭的、烂的东西感兴趣。

村民丙 小蜻主任，不能放过这个坏人！要不是他拍的那些丑化我们村的照片放到网上去，我们这次也轮不到第一批整治单位。

[众齐呼应，一片斥责声。

阿 莫 我不是坏人，我是为你们中河村好啊！

村民丁 不是坏人，为何要用墨镜、

口罩、帽子把头罩起来？你不是见不得人吗？

阿 莫 戴口罩是因为这里雾霾太严重，味道也实在受不了。戴墨镜是因为这里的空气里有化学成分，一吹风我眼睛就流泪。

村民甲 还敢当面说我们村的坏话！小蜻主任，你看看，这个人这么猖狂，不能饶了他！

[众齐呼应：“对，不能饶了他！”

牛小蜻 这位老先生，那些网上的照片真是你拍的？

阿 莫 （犹豫了一下）是，是的！

你是牛小蜻，小蜻主任？

牛小蜻 （点点头）叫我小蜻吧！ 老先生，那你今天来是……

阿 莫 我已经好几年不来中河村了，今天来，是受人之托！

[众村民：“受谁之托？”

阿 莫 一位老朋友！

[众村民：“谁？”

阿 莫 溪妹子！

[众村民：“什么？再说一遍，谁？”

阿 莫 溪妹子！

[众村民：“她什么时候托你的？”

阿 莫 昨天晚上。

[众村民愤怒：“胡说八道！你——”

牛小蜻 （制止）昨天晚上，溪妹子在哪里与你见面的？她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阿 莫 昨天晚上，我在梦里见到溪妹子。

[众村民惊：“啊？”

阿 莫 溪妹子跟我说，阿莫，求求你，再去我们村拍点照片，把它晒到网上吧。让大家来管一管，我们村要是再这么污染下去了，总有一天会断子绝孙的！

[众村民：“你，你在说梦话吧？”

阿 莫 不是梦话！我想问一句，溪妹子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

[小溪低声抽泣。

阿 莫 咦，这不是溪妹子吗？溪妹子你——

小 溪 我是溪妹子的女儿小溪。

阿 莫 啊，噢，我眼睛不好，认错人了。小溪姑娘，那你妈妈呢？

小 溪 我妈妈三个月前因肺癌走

了！

阿 莫 对不起，对不起！（仰天长叹）溪妹子，我来晚了！

[众唏嘘。

阿 莫 村长，我想再问一个人，可以吗？

牛小蜻 当然可以。

阿 莫 水妹子，她今天在村里吗？

[众沉默。

阿 龙 三年前，她就走了，也是肺病。

阿 莫 （悲恸，摇摇晃晃，颓然倒地）作孽啊！

[伴唱：

天作孽，犹可违，

人作孽，不可活。

[众神情黯然，一片轻泣声。

牛小蜻 （去扶阿莫）阿莫伯伯，谢

谢您！ 谢谢您！ （拭泪）

阿 龙 阿莫，你起来吧！

阿 莫 你是阿龙兄弟吧？ 阿龙兄

弟，你可以作证，三十年前我们都还年轻，那时候，村里的姑娘都像一朵朵花，水妹子、溪妹子更是水灵灵。中河村景美人更美，阿莫我每周都要来拍照片。有一张照片还被《人民画报》采用了啊！那张照片惊动了一位德国有名的摄影家马克先生，他说他故乡的景观与中河村十分相像，因此专程慕名而来。记得那一天啊——

（唱）

我陪马克先生到中河村，

适逢正在嬉闹的姑娘们。

他一帧《村姑嬉水》写生照，

惊艳国际摄影大赛喜摘金。

阿莫因此立宏愿，

要做小村文明发展的见证人。

谁料世事如棋变化多，

土作坊，如洪水猛兽来入侵。

看周遭，我为财狂三十年，

中河村成了花不开、鸟不飞、鱼不活的垃圾村。

今日里我有心再来提个醒，

想不到阴差阳错成罪人，

你说痛心不痛心。

溪妹子，水妹子，我对不起你们啊！

牛小蜻 不，阿莫伯伯， 是我们让您失望了，对不起您老人家啊！

（唱）

阿莫伯伯是我们的大恩人，

难得您有一片赤子心。

倘若不是您提醒，

这穷途末路我们还要去狂奔；

倘若不是您提醒，

这饮鸩止渴谁知要到啥时辰？

倘若不是您提醒，

我们目光短浅还要害子孙。

倘若不是您提醒，

这温水煮蛙的恶果还不知情。

尊一声阿莫伯伯您宰相肚里好撑船，

我代表中河村后代向您深深一鞠躬，

无言谢大恩。

（深深鞠躬）

[村民中有人也情不自禁地向阿莫鞠躬。

阿 莫 （忙低头还礼）不敢当不敢

当！村长，真的不敢当！你们不恨我，不赶我走，我已经很高兴了！

牛小蜻 阿莫伯伯，我想问您，当年您拍的那些照片，还有那个德国摄影师拍的照片，你都还在吗？

阿 莫 都在都在，我翻拍后都存在这相机里，我每天都要看好几遍！

牛小蜻 太好了！今天晚上，您能在我们中河村留宿吗？我有事要请您帮忙！

阿 莫 我三十年前就是半个中河村的人，听村长的。

牛小蜻 好！乡亲们，现在我宣布，

今晚七点钟，我请大家来村委会当评委！

[众村民：“评委？评什么？”

阿 龙 评阿莫伯伯与那个德国摄影师拍的老照片。

[众村民：“啊？”

[传来一只母鸡的啼叫声：“谷谷谷、谷嘎，谷谷谷、谷嘎，谷嘎谷嘎谷嘎！”

牛小蜻 谁家的母鸡生蛋了！

阿 龙 小蜻主任，我们村养的鸡，

已经十多年不会生蛋了。这只鸡是我今天刚从外面买来的，要不了几天，它也会生不出蛋了！

牛小蜻 阿龙叔，你放心，要不了几年，中河村的鸡也能生蛋，而且要生双黄蛋！

阿 龙 你有把握？

牛小蜻 有！你没听到那只鸡在说，

“顾家”，“顾家”，“顾家”！只要我们真正用心去照顾好自己的家园，一切都会有的！

[乡亲们似乎受到感染，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切光。

第五场 今夜无眠

[中河村之夜。

[这个夜晚有些不同寻常。乡亲们早早吃好了晚饭，有喝酒习惯的男人今天也放下了酒杯，即使是最细心的女人今晚在洗碗涮锅时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匆忙而草率。

[村民们轻手轻脚地上。稍稍细心的人会发现，男人们的服装有了些讲究，女人们甚至还化了淡淡的妆。人们相互微微点头，连咳嗽声都尽量地控制住。有男人想抽烟，刚掏出烟盒，身边的人即上去拉拉衣角，男人会意，慌忙藏起烟盒，脸上露出一丝怯怯的歉意。

[阿龙忙前忙后，在招呼大家入座。

[牛小蜻偕阿莫、小溪上。村民们竟情不自禁地站起来。牛小蜻示意大家入座。

[众轮唱：

怎么了， 怎么了？

自己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听说要当评委了，

坐立不安心慌了。

说话轻声了，

咳嗽忍住了，

香烟不抽了，

吐痰不敢了，

衣服干净了，

头发整齐了。

怎么了， 怎么了？

自己也不知道我好像有些变了。

牛小蜻 乡亲们，现在请村委会秘书小溪先播放三十年前阿莫伯伯拍的老照片。希望大家认真欣赏，仔细品评。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组组老照片。

[村民们如排排坐的幼儿园小孩，一会儿将头偏朝左，发出“哇”的惊叹声，一会又将头偏朝右，发出“啊”的欢叫声。

[轮唱：

三十年了，

真有些不记得了。

这山上的树都长到天上了，

这河中的鱼都跳到船里了，

这树上的鸟都唱到云里了，

这村里的人都笑到露牙了。

这么好的景色怎么消失了，

这么美的村庄到哪里去了？

三十年了，

真有些不记得了。

牛小蜻 乡亲们， 现在请大家欣赏三

十年前德国摄影师马克拍的他老家那个村庄的老照片。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组组德国某乡村的老照片。

[村民们神态如前，一会儿将头偏朝左，发出“哇”的惊叹声，一会又将头偏朝右，发出“啊”的欢叫声。

[轮唱：

奇了怪了，

真正看不懂了。

一样的小桥流水美极了，

一样的鸟语花香醉人了，

一样的红砖绿瓦“酷毙”了，

一样的俊男靓女“帅呆”了。

是不是造物主走神了，

一不小心把中河村拷贝了？

奇了怪了，

真正看不懂了。

牛小蜻 乡亲们， 现在再请大家看看三十年后的今天，阿莫伯伯拍的我们村的照片。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组组中河村不堪入目的脏、乱、差的照片。

[村民们震动了，一会儿齐站起来，发出“啊”的怪叫声，一会儿又齐坐下去，发出“唉”的叹息声。

[轮唱：

会不会搞错了，

一定是张冠李戴了。

河水比阴沟臭了，

场地比猪圈脏了；

树木比枯枝瘦了，

鹅蛋比鸽蛋小了；

脸色比咸菜黄了，

人眼比鱼眼浑了。

是谁把村庄毁掉了，

是谁把生活糟蹋了。

会不会搞错了，

一定是张冠李戴了。

牛小蜻 乡亲们， 德国人马克，每

年都给阿莫伯伯寄来他拍

的他家乡那个小村庄的照

片。两个曾经十分相似的

美丽村庄，现在请大家比

较一下吧。

[大屏幕上开始叠印中河村与德国小村庄的照片，一边宛如人间仙境令人神往，一边却如垃圾场一般叫人不忍目睹。

[村民们呆住了，一会儿齐跳到椅子上站起来，发出“嗨嗨嗨”的叫声，一会儿又围着椅子转圈圈，发出“呀呀呀”的悲声。

[轮唱：

理，亏了，

气，短了；

脸，丢了，

村，毁了。

我心跳加快了，

我脸上发烫了。

我想抽烟了，

你走不了了！

我想解手了，

你坐稳了？！

唉——

不能再胡闹了

哦——

不改不行了。

牛小蜻 乡亲们，最后请大家看德国摄影师马克三十年前在我们村拍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曾获国际摄影大赛金奖。

[大屏幕上展现的画面是： 垂柳飘扬，水珠飞溅。年轻的“旱鸭子”阿莫在河中狼狈地伸出手来求水妹子拉他上岸，水妹子的手欲伸又止，村姑们齐拍手喊叫。溪妹子热辣辣的眼神，水妹子为阿莫焦急又有些羞涩的神态， 一张张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亮丽的脸庞，组成一幅令人如醉如痴的人与自然美妙交融的动人图景。

[村民们被这幅照片所震撼，一个个默然无语。片刻，一声长叹。

[轮唱：

马克先生谢谢了，

你把历史留住了。

阿莫伯伯抱歉了，

我们让你失望了。

村长的心思明白了，

我们现在后悔了。

要打要骂，请便了，

要罚要赔，听命了；

要查要关，不争了，

要抓要判，随你了。

牛小蜻 乡亲们， 这张照片我会请阿莫伯伯去加印一批，到时发给大家，人手一张。如果大家同意， 我还想将这张照片中的情景做成雕塑，放在湿地小公园里。好， 评委会到此结束，散会！

[众村民一愣：“怎么又散会了？”

“村长，你不说几句？”

牛小蜻 不说了。我相信，今天这些照片的评审结果大家心里一定很清楚了。回去吧！

[众村民：“这个……”还是没人想走。

阿 龙 小蜻村长，几十年了，开会嘛，领导总是上面精神讲一通，自己想法说一通，对着群众骂一通，最后还把自己夸一通。我们都不习惯你这样，你就说几句吧！

牛小蜻 好吧，那就说几句。昨晚

我收到一条微信，有个外国人预测，二十年后的中国将成为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对这样的言论我们可以不去理会，但却引起了我的另一个思考。如果我说，二十年后中河村有可能成为中国最贫穷的村庄，你们能接受吗？

[众哗然，纷纷表示异议。

牛小蜻 我知道，你们都不会同意我作这样的判断，我当然也不希望真的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大家想一想，如果有一天，水晶加工业技术升级换代，或者需求方战略转移，我们拿不到订单了，那么，现在的中河村，除了大家口袋里有了些钱， 我们还有什么呢？水，毁了；土壤，板结了；空气，污染了；搞种植业不行，搞养殖业不行，搞高科技更不行！到那时，你说，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众村民：“这个……”

“有道理！”

“那你说怎么办？”

牛小蜻 县里的环境综合整治执法大队过几天就来我们村，我想，如果大家真的想挽救我们的村庄，那么， 我们就自己先来革自己的命！明天上午，凡是愿意关掉水晶加工坊，交出打磨设备的，请到村委会来登记。

[众村民：“喳！”

牛小蜻 凡是愿意支持河道扩容的， 请到村委会来备案。

[众村民：“喳！”

牛小蜻 凡是愿意支持修建湿地小公园的， 请到村委会来签字。

[众村民：“喳！”

牛小蜻 记住，过时不候！

[众村民：“喳！喳！ 喳！”

[传来一阵鸭子的叫声：“嘎嘎嘎！嘎嘎嘎！”

村民甲 哪来的鸭子叫声？

牛小蜻 这是上河村的鸭子。我大前天到他们村去，一位老人说，上河村的生蛋鸭子放到中河村来养，不出第三天就生不出蛋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就买了两只回来试试，今天是第四天了，早上去看，果然不生蛋了。

[众叹气。

牛小蜻 难怪这两只鸭子也在代表

上河村的村民来参政议政。

没听见它们在劝我们说：

“改改改，改改改！”我们

再不改，连鸡鸭牛羊都要造反了啊！

[村民们齐呼应：“小蜻主任你放心，这一回我们一定改！”

[切光。

[暗转。

[灯亮。

[一扇扇窗户亮着灯。灯光下，人影憧憧。

[伴唱：

村长的枪法太花了，

今夜无眠，心乱了。

镀金的饭碗要碎了，

今夜无眠，如何了？

[切光。

第六场 水到渠成

[前场次日上午。

[中河村村委会大门口。

[阿龙与小溪坐在条几前，正在焦急地等待村民来退水晶打磨机。牛小蜻却在一旁悠闲地用iPad打游戏。

[一扇扇门打开， 村民们探头察看动静，见无人登记，又关上门。村民甲乙丙三人悄悄绕到牛小蜻背后在观察动静。

[下面的唱段以接龙的方式传递出去，即村民甲唱一句，传到村民乙丙，村民乙丙再传到门里的众村民。

村民甲 （唱）

稀奇稀奇真稀奇，

村长在打游戏机。

[村民乙丙传唱：

村长在打游戏机。

[门内村民齐唱：

村长在打游戏机。

村民甲 （唱）

没有一人来登记，

看来今天又没戏。

[村民乙丙传唱：

看来今天又没戏。

[门内村民齐唱：

看来今天又没戏。

阿 龙 小蜻主任，你看……

牛小蜻 阿龙叔叔，你也来跟我玩游戏吧？

阿 龙 我哪有这个心思？ 这些人，

真不像话！昨夜都说得好好的，今天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小 溪 是啊，太不讲信用了，真叫人失望。

牛小蜻 谁说变了？说谁变了？

阿 龙 那到现在怎么还没有一个人来呢？

牛小蜻 上午，要到十二点钟呢，还早！三十年的习惯，哪能说改就改呢！小溪，你来打游戏吧，这款游戏叫《部落女勇者》，是我的朋友寄给我的，很有意思。

小 溪 部落女勇者？

牛小蜻 对！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

主人公爱丽丝和部落里的族人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有一天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在部落附近有个荒废已久的洞窟里存着无数的珍宝，于是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人们都希望依靠这些珍宝过上富足的生活，爱丽丝自告奋勇进入了洞窟去一探究竟，在这神秘荒废的洞窟里发生一连串又惊险又有趣的故事。

小 溪 嗯，有意思，一起玩！

[牛小蜻与小溪打游戏，阿龙摇摇头，到一边去生闷气。

[老濑上。虽然也已上了年纪，但打扮依然很酷。颈上粗粗的项链，手腕上厚重的金表，显示出一副很土豪的气派。

[牛小蜻忙收起游戏机，站起来。

老 濑 你是……村主任？

牛小蜻 牛小蜻！你是……老濑叔

叔？濑老板，今天总算见到您真人了！

老 濑 不好意思！小蜻主任年轻有为，处事果断，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高！听说今天登记取消水晶加工作坊，我拥护，现在来报名，不算晚吧？

[老濑向后一挥手，四个男人抬两台水晶打磨机上。牛小蜻示意阿龙带男人们下。

[一扇扇门又打开，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用手势表达彼此的疑问与忧虑。有人走出门来，欲打探究竟。稍顷， 村民们也一个个走出门，远远地窥视着中河村一老一小两个能人的动静。

[阿龙复上。

牛小蜻 古人说，识事务者为俊杰。

濑老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总是能得风气之先。今天你又是第一个来报名。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老 濑 不敢！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牛小蜻 你是长辈，问吧。

老 濑 谢谢！牛小蜻，你一个青年才俊，有一肚子墨水，怎么会愿意回到到这个名声不太好听的小村来当村官？

牛小蜻 濑老板，你的这个疑问，是否也解释了你常年在外的原因？

老 濑 我嘛，还不仅仅是这个！

牛小蜻 还有什么？

老 濑 还有更寒心的是，你每天必须面对的那一道道藏着说不清道不明意思的目光。

牛小蜻 请教！

老 濑 我知道，在村民眼里，我曾经是个人见人敬的神，恨不得把我捧上天。而今天，我又成了个人见人恨的鬼，恨不得一脚把我踩在地上。其实，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当年我引进水晶加工业务，是我想让自己先富起来，也希望村民们能富起来。后来污染严重，我承认我有责任，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啊！

牛小蜻 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

老 濑 不！你那时还小，没有什么责任，不必有负罪感。

牛小蜻 可是，这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啊！

老 濑 这话听起来不错，不过，有点假。

牛小蜻 濑老板，谢谢你的坦诚。我想，即使我们远走高飞，中河村的一草一木都已深入我们的骨髓，要想躲避也无法躲避。

老 濑 你好像很有故事？

牛小蜻 （一笑）……

老 濑 愿意让我分享吗？

牛小蜻 愿意！等中河村的水晶加

工场全部消失后，我会把我的故事讲给全村的父老乡亲听。

老 濑 为了你这句话，我最近的出行计划取消。（掏出一张机票撕掉）

牛小蜻 钦佩！

老 濑 告辞！

牛小蜻 不送！

[众村民仿佛在看一出戏，专注、入神、忘我。

[轮唱：

两个能人一台戏，

水深水浅不见底。

葫芦里到底卖啥药，

猜不透阿濑这只老狐狸。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牛小蜻有节又有理。

呀呀呀，

若是再不退打磨机，

实在也有点说不过去，

还是知趣点。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

“退吗？”“退吧！”

“全退？”“全退！”

“今天退？”“今天退！”

“马上退？”“马上退！”

“走！”“走！”

[众村民齐去阿龙、小溪处登记，气氛热烈。

[阿鳅上。

阿 鳅 乡亲们，等一等！

[众停止登记。

阿 鳅 我想问一下小蜻主任，水晶加工场全部关掉以后，乡亲们的收入该如何保障？

牛小蜻 阿鳅叔，你的意思是……

阿 鳅 这么多年来，中河村三百

多户人家，每家每年至少有三五十万收入。即使像阿龙哥、还有你村长家不开加工场的，靠租房给外来人员开加工场，每年也有二十来万。现在，加工场取消了，全村每年要损失一二千万，以后这一个缺口怎么补？乡亲们的收入从哪里来？小蜻主任，你不能光做减法，不做加法啊！

[众齐呼应：“有道理！”

牛小蜻 阿鳅叔说得好！但我要纠正一下，我们不是做减法，而是在做除法！

阿 鳅 除法？

牛小蜻 对，除法！除去陋习，除去污染，除去自杀性的生产方式，还要除去不科学的生活习惯与生活方式。

阿 鳅 那是墙上的标语，会上的套话。

牛小蜻 墙上的标语一下雨就没了，

我也不喜欢。会上的套话一出门就忘了，我最讨厌说。但我说的除法是我们一定要做的事！

阿 鳅 那么，加法呢？

[众齐呼应：“是啊，小蜻主任，加法呢？”

牛小蜻 阿鳅叔，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掏出一盒戒烟糖）

阿 鳅 这是什么？

牛小蜻 仔细看看。

阿 鳅 戒烟糖？什么意思？

牛小蜻 这是一个还不算老的老人给我的。他一直反对我回来当村官，但他支持我与村民一起治污。

阿 鳅 治污与戒烟糖有什么关系？

牛小蜻 老人抽了几十年烟，曾经有十多次想戒烟，一直没有戒掉。后来有人让他服戒烟糖，他以为这一次一定会成功，但是很遗憾，结果还是失败了。一直到三年前被查出得了那种病，他才彻底戒烟了。

阿 鳅 你说的是老村长？

牛小蜻 （点点头）……

阿 鳅 我们已好久不去看望了，老村长他最近还好吗？

[众齐上前关切地询问。

牛小蜻 （舒了一口气，没有正面回答）……

[众唏嘘。静场片刻。

阿 鳅 小蜻主任的意思是，我们要的加法，就好比是这戒烟糖？

牛小蜻 对！墙上的标语也有警句。你看，“壮士断腕，治污没有后路！欠债不还，愧对子孙后代！”这是县长的话，想想的确有道理。

阿 鳅 那都是嘴上说说的，我们老百姓要过日子，当然要考虑收入，考虑怎么做加法！

牛小蜻 好吧，那就说说怎么做加

法！我想，我们可以加盟上河村养殖业与种植业，加盟下河村编织与木雕业。还有，我们正在申请办水晶加工的工业园区，到时进口一批加工设备，保证无污染。如果办成了，就让大家去园区上班。

阿 鳅 办水晶加工的工业园区，能成吗？

牛小蜻 应该能成！

阿 鳅 凭什么相信你呢？

牛小蜻 为什么要怀疑？

阿 鳅 年轻人容易说大话！

牛小蜻 何以见得？

阿 鳅 那个湿地公园还做吗？

牛小蜻 当然。

阿 鳅 你那个三百万的承诺还算数吗？

牛小蜻 我想问一下，这三百万要派什么用场？

阿 鳅 这个……

[众面面相觑。

牛小蜻 总不会是以祖宗的名义弄一笔钱来分掉，每家一万吧？

阿 鳅 （慌忙摆手）不不不！

[众齐否认。

牛小蜻 那要做什么？

阿 鳅 （忽然想起）迁坟，对，迁坟，

找一块风水好的墓地！

牛小蜻 附近哪块地好？

阿 鳅 朝阳坡。

牛小蜻 朝阳坡？

阿 鳅 对，下河村的朝阳坡！

牛小蜻 要多少亩地？

阿 鳅 至少十亩地。

牛小蜻 那三百万够吗？

阿 鳅 不够，当时我就说，说少了，至少八百万。

牛小蜻 要是人家愿意给我们十亩

地，我这三百万的承诺算兑

现了吗？

阿 鳅 当然，十亩地哪止三百万，

起码一千万！

牛小蜻 小溪，你把下河村村民集体

签名的文件给阿鳅叔叔和乡亲们看看！

[小溪取出文件，阿鳅与乡亲们传阅。

阿 鳅 （读）“支持中河村建立湿

地公园，无偿出让朝阳坡1号地块十亩整，供中河村迁祖坟用。”一分钱也不要，他们怎么会愿意？

[众齐问：“是啊，他们怎么会愿意？”

牛小蜻 因为， 第一，下河村的父老乡亲不想断子绝孙！

[众低下头来，神情惶惭。

牛小蜻 第二，我有一个朋友，是一位十分优秀的景观规划设计师，他帮下河村设计了一个令村民们十分满意的景观规划，但他没有收一分钱。

[众齐呼应：“噢！是小蜻主任的人情！”

牛小蜻 不，是“五水共治”的力量！还有，下河村的乡亲们说了，等我们迁坟的那天，由他们出资，请省里最好的剧团来唱三天大戏，让我们的祖宗风风光光、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享受一下乔迁之喜！

阿 鳅 （被感动）小蜻主任，请受

我一拜！

[众异口同声：“小蜻主任，请受我一拜！ ”

牛小蜻 不敢，不敢！（低头拱手还礼）

阿 鳅 乡亲们，快登记吧！

[众齐呼应。

[老濑上。阿莫暗上。

老 濑 等一等！

[众惊疑：“老濑？”

老 濑 小蜻主任，别忘了， 你还有一个诺言！

牛小蜻 我没有忘。

老 濑 从明天起，中河村将不再有水晶打磨机的声音了。现在，愿意让我们一起分享你的故事吗？

牛小蜻 可以。我知道，乡亲们也一直想知道小蜻我为什么要回来。今天，当着乡亲们的面，我就说说我的故事吧。我回来当村官有两个原因。

老 濑 第一个原因是……

牛小蜻 我有一位相知多年的男友，

他在半年前告诉我，他父亲不希望我成为他们家的儿媳妇！

老 濑 为什么？

牛小蜻 因为老人家知道，我的家乡在中河村。

老 濑 这跟你出生中河村有什么关系？

牛小蜻 中河村的污染，天下有名。

如果你是父亲，也许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老 濑 那你的男友呢？

牛小蜻 他当然不会放弃我！

老 濑 冒昧地问一句，小伙子就是那个优秀的景观设计师？

牛小蜻 （点点头）没错！

老 濑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

也是中河村湿地公园的设计者？

牛小蜻 （点点头）没错！

小 溪 小蜻姐姐，他也是那个送游戏软件的哥哥？

牛小蜻 （点点头）没错！

小 溪 哇！真优秀！小蜻姐姐，你可不能错过他！

牛小蜻 （点点头）嗯！

老 濑 所以，你就回来了！

牛小蜻 （点点头）没错！

老 濑 那第二个原因是……

牛小蜻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有一件事对我的触动更大！

老 濑 什么事？

牛小蜻 前年我跟导师去国外参加

学术交流，在一个国家接受体检，想不到的是，我们中国师生身上的重金属含量比其他国家的人高出了好多倍，而我又是同行人中重金属含量最高的一个！还记得检查报告拿到我手里的那一刻……

（唱）

我恨不能挖个地洞去隐身，

叹无法插上翅膀去逃遁。

面对检验官奇特的目光，

耳闻异国人诡秘的鼻音，

你何来炎黄子孙的尊严与体面？

你哪有中华儿女的底气与自信？！

顷刻间足系重铅，

一刹那背负阴影，

静下来扪心自问，

禁不住辗转难眠。

私底里暗发毒誓，

定要将耻辱洗尽。

有朝一日，

回到老村。

竭尽全力，

图治励精，

治理污水，

痛除病根。

无惧艰险，

决不怯阵。

毕业后参加招聘，

小村官走马上任。

虽然也有风雨，

尽管时遇棘荆，

难免会有沟壑，

必定常见阴晴。

所幸老父开明，

所幸阿莫伯伯支撑，

所幸乡亲们最终理解，

所幸治污之路一步一挪总算启程。

在此我要由衷道一声，

谢谢你们啊，我故乡的亲人！

（深深地一鞠躬，抬头时已泪流满面）

小蜻我选择了一种挑战人生。

无怨无悔我为自己高兴。

磨练了意志，

懂得了艰辛。

学会了奉献，

理解了民情。

还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道理让我享用终生：

即使你已做了大官，

即使你已成了豪绅，

即使你已跻身名流，

即使你能扭转乾坤，

如果忽略了故里的兴衰荣辱，

如果忘却了家乡的冬秋夏春，

（夹白）你就不配说：我是故乡的儿女！

你就是祖宗的不肖子孙！

无颜对故人！

[老濑禁不住为牛小蜻纵情鼓掌，阿莫与众村民齐热烈鼓掌。

老 濑 （感慨地）小蜻主任，我为

中河村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女而感到自豪！

[众齐呼应。

老 濑 我还想说，那个反对自己儿子与小蜻谈恋爱的父亲真是一个混账！

牛小蜻 老濑叔叔，不能怪老人家！

阿 莫 不， 老濑叔叔说得对，我就是个混账！

[众哗然：“阿莫，原来是你啊！”

牛小蜻 （意外地）啊……

阿 莫 （走向牛小蜻）好孩子，委屈你了！

牛小蜻 不！阿莫伯伯……

阿 莫 傻孩子，叫爸爸！

牛小蜻 （轻声地）爸爸！

阿 莫 再响一点！

牛小蜻 爸爸！

阿 莫 （高兴地）哎！

[众欢呼。

[传来一阵猫的叫声：“喵呜，喵呜！喵呜，喵呜！”

村民甲 什么声音？

阿 莫 中河村的动物都会说话，这一次我也听懂了，是猫在说：“妙啊，妙啊！ 妙啊，妙啊！”

[众乐。

[切光。

尾声 清澈梦想

[中河村湿地公园。

[巨大的《村姑嬉水》雕塑群矗立在公园中央，一个个人物栩栩如生（由演员真人扮演雕像）。

[伴唱：

门前的河水还在流淌，

流的是往事淌的是未央。

树上的小鸟又在歌唱，

歌的是变迁唱的是希望。

[游客三三两两在湿地公园里游览，与雕像合影。

[牛小蜻与众村民上。年轻人打闹，中老年人欢笑，气氛热烈。

阿 龙 真没想到，中河村还有今天！

牛小蜻 阿龙叔叔，你肯定也没有想到，今天湿地公园落成，还有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要来贺喜！

阿 龙 是谁？

牛小蜻 你看，他来了！

[阿莫陪马克上。

阿 龙 （兴奋地）是马克！

[众拥上去招呼。

[牛小蜻与马克用德语交流，村民们听得目瞪口呆，纷纷对阿莫跷起大拇指称赞，阿莫笑开了口。

阿 莫 马克，你看看，这是什么！（指雕像）

[马克一脸惊喜，像孩子般地尖叫着奔过去，与雕像人物逐一深情拥抱。

[阿莫慌忙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眼前的一切。

小 溪 小蜻主任，上河村与下河村贺喜的客人也都来了。

牛小蜻 走，我们一起过去迎接他

们！

[众陆续下。阿莫整理相机，落在最后。正准备下，听见有人呼唤他。

水妹子 阿莫！

阿 莫 叫我？是谁叫我？

水妹子 臭阿莫，你把我们给忘了

吗！

阿 莫 啊！是水妹子！真是你吗？

水妹子 不是我还有谁！知道为什么叫住你吗？

阿 莫 不知道。

水妹子 我要感谢你。

阿 莫 感谢我什么？

水妹子 第一，感谢你兑现了当初的承诺，你的儿子成了中河村的女婿。

阿 莫 呵呵，惭愧，我差一点要食言了！

水妹子 这不能怪你！第二，还要感谢你那个德国朋友马克，要不是他把我们拍下来，我们今天就不会在这里见面。

溪妹子 我可不感谢他！

阿 莫 怎么了，溪妹子，你也在跟我说话吗？

溪妹子 那个德国佬，刚才把我抱得紧紧的，还亲了我一下，手也被他捏痛了。

阿 莫 （醋意顿生）啊！ 这个老色

鬼！

水妹子 我脸上也都是他的涶沫。不过，看在他给我们拍的这张照片的面子上，我就原谅他了！

阿 莫 是啊是啊，外国人感情表达方式外露，不像我们这么含蓄！

水妹子 含蓄？溪妹子对你阿莫的

感情含蓄了多少年，你知道吗？

阿 莫 这个……

溪妹子 水妹子，你别瞎说！

水妹子 溪妹子，还给他吧！

阿 莫 什么？

水妹子 还记得吗？三十年前，你衣服上的一粒纽扣，溪妹子为你保存到了现在！

阿 莫 （大惊）啊？！

溪妹子 你也快做爷爷了，这粒纽扣就物归原主吧！

阿 莫 （大恸）溪妹子！（抱住溪妹

子）

[水妹子转过脸去。

[牛小蜻、阿龙与众村民复上。

阿 龙 阿莫，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晚节不保，性骚扰啊！

阿 莫 （醒过神来，忙松手，离开

雕像）没干什么，没干什么。

[水妹子、溪妹子复位。

小 溪 大家静一静！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在今天的中河村湿地公园落成典礼上，小蜻姐姐与她的恋人莫永平哥哥将举行订婚仪式！现在，莫永平哥哥正在赶来的路上。

[鼓乐齐鸣，众欢呼雀跃。

小 溪 小蜻姐，看，蜻蜓！ 蜻蜓

飞回来了！ 蜻蜓飞回来了！

[众齐抬头看蜻蜓。

[舞台上出现蜻蜓，一只，三只，五只，十只、一百只，及至满台蜻蜓轻盈地飞舞，如梦如幻。

[牛小蜻与小溪等姑娘们追逐蜻蜓，与蜻蜓共舞。灯光变幻，恍然仙境。

[“哇”地一声，清亮的婴儿哭声响彻在清澈的村庄里。片刻，百鸟欢唱，牛羊欢歌，鸡鸭欢鸣……

[伴唱：

如歌如泣我故乡，

谁家炊烟带花香？

山有沧桑（创伤）水有痕（恨），

换得清澈续梦想，

幸福年年长。

[在欢快的旋律中，牛小蜻与众村民一一谢幕。忽然，一组人抬着几个神秘的大箱子过场，戴大墨镜、持一公文包的老濑大摇大摆地上。

阿 龙 老濑，你这是……去哪里？

老 濑 受兄弟省市邀请，我去新的

地方发展水晶加工业。不过，

请小蜻主任与乡亲们放心，

我一定会做一个守法的公

民！拜拜！（与抬箱子的人

下）

[众惊愕。定格。

[光渐收。

[幕落。

[剧终。

（作者为上海戏剧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