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汤面情结

周泳伶

转眼又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他单位放了个不长不短的假，长到他可以在这个呆了许久但却始终不熟悉的城市随意转转，短到他还是不能回那个大半年没回去过的、千里之外的家。于是他便把每周日的“任务”——骑车去临近高速路口的那个面馆吃一碗豆汤面——提前到了这个周三的傍晚。

到的时候，天已几乎全黑，面馆里亮着的橘黄的灯光，吸引着寒冷而饥饿的人。进了门，老板一看见他便笑着向厨房里招呼：“二两豆汤面！”顺便又递过来一碗热汤。

这是他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三年，但却是从高中开始，离家在外的第十年。似水流年间明白了生活不易，终于能给妈买一件大衣、给爸买一条香烟时，他却做不到父母最期望的陪伴了。

他曾疯狂喜欢王力宏的那一首《落叶归根》，只因为一句歌词：“远离家乡，不胜唏嘘。”

面端了上来，撒了绿葱花，缀着煮烂的黄豆，他往里面加了点醋，挑匀，埋下头大快朵颐。

其实这里的面并不是特别好吃，但这是他在这个偌大的城市中找到的、唯一可以吃到豆汤面的面馆——他家乡的豆汤面在附近一带是很出名的，可在这个寒冷的北方城市中却总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每周的来访，让老板不需提醒便知道为他叫上一碗豆汤面，也让同事们打趣他有“豆汤面情结”，他总是笑笑不说话。

快吃完的时候，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母亲发来的短信，内容无非是些家长里短，也有新年的祝福，末尾还破天荒地加了一句“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我们爱你”。

跨年值得纪念的原因，大概就是给了人一个表达情感的时机吧。他不知道原来不善言辞的母亲也会说出这样感情外露的话，这还是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虽然只是短信的形式，可他觉得心里已经幸福得快满溢出来了。时间和距离会让感情变得强烈，于是，母亲的表达变得直白，他的幸福来得突然。

他抬起头，瞥见面馆老板正和远在国外的儿子打电话，那语气和笑容里，全然没有怅然和失望，只有全部的欣慰和骄傲罢了。

他眼眶一热，有什么情绪快要涌出来，赶忙掩饰般地端起面碗喝汤。碗中氤氲而出的热气在他的眼镜上结出一片白雾，眼镜后的双眸，竟被熏出了眼泪。

也许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叫做豆汤面、麻辣鸡或者泸州老窖之类的情结。

（导师：安志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