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清和
弗吉尼亚号,行驶在广袤太平洋上的一条渺小的钢铁鲸鱼,狭小的舷窗将暴风雨隔绝在船外,船内的1900放声大笑。
经过了十七年,这部1998年出品的电影还稳居在电影史的神坛之上。电影当中1900与爵士乐钢琴家斗琴的一幕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这个孤儿的十指像是蝴蝶般在黑白双键上跳跃飞舞,这架钢琴仿佛被他赋予了生命,从指尖皮肤传来的轻微震颤好似它的歌颂。身边人群如死亡般寂静,都在瞪大眼睛看着年轻男人优雅地弹出一个又一个音符。威士忌中的冰球已然融化,澄澈的橙黄酒液折射出潋滟的光线,片刻后却被揉进了点燃的香烟。这杯酒只被动过几口,因为当1900开始弹奏后,在场所有人的心神就已经被他摄走。一曲终了无人应腔,他撩了撩燕尾服后摆,昂首走出舞厅,他为自己赢得了尊严。
站在现代社会的视角看,1900性格内向、孤僻而自闭,他将成为社会的牺牲者。但天才与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他的悲剧性反而成就了这个虚构角色的绝世才华。他守了这条船十几年,透过那些锈蚀的栏杆,我看到这个男人对这条母亲船深沉如大海的爱意与坚守。就像梵高,他的艺术性和他的性格形成了尖锐的冲突,而在1900身上则是极端的自我孤立,犹如时装中的撞色,反而碰撞出光彩四溢的效果。在无边的大海上,这个男人身上的光彩无人知晓。他没有信仰,没有下过船,而正是这从未下船的人生经历保留了他赤子般的纯真。他的固守让他错过了一生中唯此一次的挚爱,但是他灵魂的归宿始终踏在他脚下。钢琴与音乐同属于他的生命。他在短暂的一生中没有感受过亲情,爱情也如烟火般短暂,这孤独的琴声就弥补了那残缺的部分。
结尾时的那场爆炸让电影的戏剧性到达了高潮,1900在六吨炸药中灰飞烟灭,自此世界上记得他的人只有故事的讲述者,也就是“我”。1900的一生其实像极了《香水》中的男主角,我当初看这本书时,被男主角只在意一件事物,为此却可以放弃一切的执着所震撼,1900给我的感受和他如出一辙。人类是害怕死亡的种群,而他却坦坦荡荡接受未来。除了《香水》,《歌剧院魅影》里的那个幽灵也是如此。他们都是人间的隐士,一身惊世才华只有几个人知道,这份神秘却令人倾心。1900,他是矛盾的结合体。“当我站在天国大门外,上帝查生死册查不到我的名字,‘你叫什么?再说一遍。”这是他无法言说的悲哀,为自己放弃了人世间的那份自由权利而发出的叹息。弹奏钢琴时他是完美无缺的,但在独自抱膝仰望星空时他是残缺的。对于这样一个人物,尽管他是虚构的,人们也无法给予太多评价,他表现出来的丰富性格让人吃惊,我们永远不可能完全看透他。
当弗吉尼亚号沉入海底,那首悲怆而宏大的《Silent Goodbye》响起,标志着一个天才灵魂的离去。波涛翻涌,海鸥的羽翼兀自上下翻飞,这一刻人世间的一切都已离1900而去。望着灰白色的波涛,我们能做的只有愿逝者安息。
(指导老师:金 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