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清
“我来这里就是准备妥协的。为了那些希望欧洲团结而非分裂的欧洲人民,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7月12日,带着新协议草案要与债权人展开新一轮谈判的希腊首相齐普拉斯,在抵达比利时布鲁塞尔后,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就在半个多月前,齐普拉斯在电视直播的议会演讲中,言辞激烈地谴责债权人所提的协议草案“侮辱了我们的人民”。6月25日,在原定的6月30日希腊向国际债权人还款大限即将到期时,没有和债权人谈拢的齐普拉斯单方面离开了布鲁塞尔的谈判桌。
这之后,回到希腊的齐普拉斯宣布在国内进行资本管制,并就债权人所提的协议草案发起全民公投。7月5日,公投结果出炉,希腊民众以61.3%的多数否决了协议草案。
在民主社会里,欧元区领导人自然不能对希腊民众的选择有异议,不管内心对齐普拉斯的公投安排有多不悦,但口头上都表示要尊重公投结果。但对于任性的齐普拉斯,欧元区领导人则没那么好脾气。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说,“我们已经为‘希腊退出做好了细节准备”。而在欧元区中说话最有分量的德国,更明确提出希腊可以暂离欧元区五年的考虑。
如果只是看希腊和欧元区领导人打嘴仗,那么希腊退欧至此已经进入倒计时。但就在希腊公投前,齐普拉斯给债权人写了封信,表示可以接受债权人方案的绝大部分要求。这其实是在向债权人透底,公投是出于内政考虑的权宜之计。打着“公民利益”和“反紧缩”旗帜上台的齐普拉斯,需要向把选票投给自己的选民一份政治交代。公投后,齐普拉斯临阵换将,随着55岁的“温和牛津博士”察卡洛托斯在7月6日接替态度强硬的瓦鲁法基斯出任希腊新财长,希腊与债权人的谈判由僵持向可调和的方向转变。
7月11日,希腊议会以压倒性多数授权希腊政府根据其提交的新协议草案与债权人进行谈判。而这份新协议草案,与被希腊选民否决的协议草案,在内容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动。几乎一样的内容,截然相反的“民意”,看似自相矛盾的政治剧情,其实水到渠成。原因很简单,如今的希腊离不开欧元区。背负相当于其GDP的180%的债务,经济结构脆弱、缺乏自身造血功能的希腊经济,离不开债权人的“救命钱”。
一天后,当一个放低了身段的齐普拉斯带着这份协议回到布鲁塞尔时,谈判的结果其实已经悬念不大,“任性出走的小兄弟又回家了”。
在经过17个小时的拉锯式谈判后,布鲁塞尔当地时间7月13日早上,熬了一个通宵的齐普拉斯和欧元区领导人达成了协议。根据协议,各方将在三年里向希腊提供860亿至870亿欧元援助。而为了这笔钱,并让希腊留在欧元区,齐普拉斯的代价是,他接受了欧盟提出的有史以来干预性最强的计划。
谈判如此艰难,其核心原因是,债权人对于时常任性的齐普拉斯已经缺乏信任。齐普拉斯在上台后,并没有将债权人看作解决债务问题的合作者,而是将对方放在对立面,大打民粹牌。而他6月25日从谈判桌上愤而离席的举动以及后来在希腊实施资本管制和全民公投,已经多次考验了债权人的耐心。所以,再次回到谈判桌前的齐普拉斯,不可避免地要面临指责甚至训诫。即便在协议最终签署后的记者会上,德国总理默克尔还不忘强调,“需要重建对希腊的信任”。
新协议的签署,被看作是这一轮希腊债务危机的拐点。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希腊能否接受协议的约束和欧盟的监管,不折不扣地执行协议,依然存有变数。这也正是默克尔敲打齐普拉斯“需要重建对希腊的信任”的原因。
无论如何,几度表示要离家出走的希腊还是回到了欧元区的大家庭,不时任性的齐普拉斯最后也选择了妥协和顺从。谈判过程迂回曲折,成本也极为高昂,这是民主议事的一面;另外一面则是,即便任性如齐普拉斯,没有一味示强,也没有选择背弃欠债还钱的本分,而危机总能从悬崖边上被挽回,欧盟各方也展现出了极强的包容性和问题解决能力。从这个意义上说,围绕着希腊债务危机的这一轮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艰难博弈,倒不失为民主议事的一种范本,对于可能要面临更多难题的欧洲一体化进程而言,亦有借鉴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