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遗愿清单”：生命尽头的疯狂致敬

黑明

从16岁花季开始，陈语的人生就变成了一辆开往坟墓的火车，从一个绝望的起点驶向下一个绝望的终点。被白血病恶魔抽中后，她却成了众病友心中公认的“中国抗癌圣斗士”。生病前，陈语的颜值爆表，化疗掉光了头发后，她仍自嘲是酷酷的“光头强”一枚。她搜集世上所有的倔强、坚强和精彩，只为活着而已。当我们有幸成了她生命的读者后，那些她存在的时间，会告诉我们生命的宝贵和庄重——

2008年1月13日，正读高中的重庆幺妹陈语，突发感冒久治不愈，半夜牙龈出血。2月1日，陈语被爷爷送到了重庆市第二人民医院，骨髓穿刺结果显示：急性非淋巴白血病M2型。在江苏打工的父母连夜赶回，医生的建议是做异体造血干细胞移植，大概30万。亲友都唯恐避之不及。最后，陈语的家人选择了最便宜的方案——自体造血干细胞移植，15万。2月4日，陈语转入重庆市第三军医大新桥医院，住院部6楼过道的119床。从此，一住就是5年。

5年抗癌化疗，折磨了陈语，也折磨了父母，因病情一再复发，陈语父母崩溃了，决定给她做最后一次化疗后回家。一个化疗打下去，病情竟得到了缓解，癌细胞奇迹般化为零了。2012年5月29日，陈语在医院度过了她20岁的生日，高兴地在微博上签到：又多活了一岁，我要让每一天都盖上微笑的印章。

从那一刻起，所有的事情，都是陈语一个人在承担，父母很少管她了。2013年春节前，陈语病情再次复发，9月下旬，陈语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又痛苦的决定：放弃生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2013年9月30日，陈语回到医院向医生询问了死后捐献眼角膜的事项。出院的路上，她发了一条微博：其实，我是个有钱人——在合法人体器官市场，眼角膜是24400美元一只;心脏价值997700美元;肝脏价格为557100美元;肾，中国62000美元，美国262900美元。如果我不行了，我把这些器官都捐献出去，我就成为一个慈善家了，嘿嘿。

交代完后事第二天，陈语便和一位叫陈良江的病友约好骑摩托去川西，两人都没钱再治病，想最后疯狂一把。两个绝症患者，飞离病房，骑摩托结伴上路了——

2013年国庆节期间，两人从四川大竹县出发，途经阆中古城、文县，再到九寨沟，最后到达了若尔盖草原。有一次，他们在陡峭的山路上骑行了一天一夜，一低头就是悬崖。当时下着雨，陈语头裹着条纱巾，也被淋湿了，身体还有些发烧。为了壮胆，陈语大声唱着歌，生命的勇气爆棚。他们骑行了7天，一共走了2600多公里。陈语每天都将心情发上微博。记录着行程，希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最后一点痕迹……

就在陈语准备在途中耗尽生命、静候死亡之际，一个叫豆豆的陌生女孩出现了。她每天在微博上给陈语留言：“快回来。”“我要见你。”陈语的微博每天都有她的私信：去医院、不放弃、活下去、陪你抗癌、就要和老天赌一次、钱我来想办法……这些话，让陈语直犯疑。

10月16日，陈语回渝跟她见了一面。豆豆真名窦瑾，今年31岁，在渝北汽博中心一所幼儿园工作。2013年9月17日，“中国最美抗癌女孩”鲁若晴突然离世轰动全国，这成了豆豆心中最大的遗憾。她也从此开始关注白血病这一群体。一个偶然机会，她发现了陈语的微博。5年来一个人完成23个疗程的化疗、300多次的穿刺打针，让豆豆深受震撼。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陈语骨子里的坚强和善良，和她身上若晴的影子。见陈语放弃生命，豆豆心急如焚，在微博和QQ上拼命喊她回来。

豆豆白天不上班时，就在网络上疯狂地搜索各种基金会电话，下班后就拿着陈语的资料找朋友想办法，并在微博、QQ发求助信息。10月23日，她通过幼儿园家长认识了正在重庆出差的河北人许晶，许晶得知陈语的事后，深受感动，立即捐出20万元。然而，筹款仍不够移植费，豆豆拿出自己全部积蓄7万元，再加上新浪微公益平台捐的5万元，30余万元的移植手术费很快到位。

移植手术前，陈语进入无菌舱化疗，没有一个亲人陪在她身边。2014年1月16日，陈语进入层流舱，进行异体造血干细胞移植。整整56天，只有豆豆，每天一下班，就坐两个多小时的公交来医院隔着玻璃看陈语。

2014年3月12日，陈语以病情最严重的一个走进去，却以最好的状态走出来。出舱时，她体内残留的癌细胞只剩1.2%，陈语又闯过一关。一个星期后，陈语顺利出院。她发誓拼尽一切对豆豆好，慢慢地，两颗心拼成了一颗共呼吸！

12月1日，陈语身体突感不适，到医院复诊，结果，陈语的癌细胞再次来袭，唯一方法是做二次移植，不然最多就剩下6个月的时间。陈语彻底崩溃了，她的微博上写满了绝望：“我是一切的罪魁祸首。”“豆豆，谢谢你一年的陪伴。如果你承受不住了，你就放弃我吧！我不想一直拖累你。”

可这一年来，陈语早已融入豆豆的生命里。她突发奇想：让陈语列一个遗愿清单，在她有限的生命光阴里，去帮她实现所有的愿望和梦想。第二天，陈语写好了一张沉甸甸的遗愿清单：坐飞机、看日出、听海、看雪、爬万里长城、逛天安门、谈一场恋爱……12月6日，豆豆带着陈语出发了，一起致敬人生最后的馈赠——

第一次坐飞机，还看到了日出。

12月6日晚，上帝送了陈语2014年的第一场雪。陈语在雪地上画出一颗心：“我不再惧怕白色的病房、白色的病服和可爱的白细胞……”第一次看大海，第一次爬上长城，第一次看天安门……一纸“遗愿清单”，豆豆帮陈语一一实现了。这场疯狂的遗愿之旅，唤起陈语重生的渴望。那晚，她抱着豆豆，轻声道：“谢谢你对我不离不弃。我要活下去，拼命活着。”

12月7日下午，两人来到北京陆道培医院。检查后，医生告知：陈语的骨髓型号是有靶向治疗的，喜大普奔的好消息！很快，“中国抗癌好姐妹”的感人事迹，传到了“中国白血病病友会”的QQ群里，不少病友和家属自发前来捐款、义卖和打气，50元、100元、200元……爱心迅速发酵，目前每天都有款项打入陈语的账户里。

2015年2月12日，陈语顺利完成了干细胞回输。目前，陈语的癌细胞已下降，病情有明显好转。

临采访结束时，陈语借《知音》告诉本刊读者：“当你们还在认为生是什么，为难和累抱怨时，我们这样一个群体，却在为了能够活下去而苦苦努力着。苦也好、累也罢，至少还活着，那就是生活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