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贤
2015年7月底,一篇题名“为前女友写11万字《新入门媳妇手册》作嫁”的新闻,在各大网站刷屏,引发热议。这份手册,从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到日常菜谱,再到孩子的教育问题,家庭理财和四季常见病防范,写得一应俱全,堪称是夫妻生活的百科全书,让广大网友叹为观止。
让人没想到的是,作者陈龙制作这份手册的目的,竟是教自己的前任女友如何做别人的好老婆,并以此作为嫁妆愿她更幸福。如此情深,他们当初又为什么分手?分手之后又为何如此念念不忘?
很多个夜晚,陈龙一遍遍地想:如果回到当初,他是不是就能留住这份真爱……
那是2009年的秋天,安徽经济管理学院。正读大三的陈龙每天泡在图书馆里看书。每次抬头凝视,他都看到一个坐在窗边的女孩安静地看书。女孩秀气的面容,清澈的眼睛,让他怦然心动。陈龙四处打听,很快知道女孩叫周雯,跟他一个专业,是比他低一届的小师妹。他想上前打招呼,却迟迟不敢行动。
1988年,陈龙出生在安徽安庆枞阳县城。2007年,他通过专升本考上大学,相比很多“正规军”,他心里难免有些自卑。在爱情到来的时刻,这份自卑更加明显。为了走近周雯,陈龙申请了一个QQ号,添加了周雯。闲暇时,他就搜集各种笑话发给周雯,静静倾听周雯的忧愁和欢乐。直到2010年4月,周雯在室友的暗示下,才知道那个一直和自己惺惺相惜的QQ好友,竟然就是在图书馆和自己隔桌相望的男孩。那一天,陈龙终于等到了暗恋许久的“女神”点头。从此,校园的操场、开水房、小吃街,留下了这对恋人形影不离的足迹。这是陈龙的初恋,他恨不得把整颗心捧出来,去呵护最爱的女孩。
然而,甜蜜的时光总是太快,没多久,爱情就裹挟着无奈的现实,呼啸而来。2011年6月,陈龙即将毕业。因为研究生没考上,到了离校的日子,他只得应聘到合肥一个教育培训公司工作,公司安排了员工宿舍。两室一厅的房子,住着4个人,简陋的高低床,厕所马桶也裂了,冲水时脏水渗过裂缝直接流到地上,地上的污垢呛得人眼泪直流。玻璃窗户也碎了,只能用塑料板子糊上。周雯心疼地哭了。陈龙抱住她说:“我一个男的住得惯。我一定努力赚钱,等你明年毕业,我们出去租个好点的房子,不让你受委屈。”一年后,周雯毕业离校,到一家物业公司上班,此时,陈龙宿舍的同事都陆续辞职,只剩他一人。为了省钱,周雯也搬进陈龙的宿舍住。她安慰内疚的男友:“我们努力奋斗几年,买上自己的房子就好了。”
女友的不离不弃让陈龙十分感动,他在心里默默发誓: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要给她最好的生活。陈龙想跳槽,可因为学历差距,他四处碰壁。教育培训公司月薪1700元的待遇,让他无力改变现状。他唯一能想到的出路,就是再次考研,提升学历。他决定破釜沉舟,不惜辞去工作,专心复习备考。他们在外租了房子,两个人的房租和生活费全靠周雯的工资支撑。虽然辛苦,但周雯从未抱怨。她的父母见女儿死心塌地跟着陈龙并同居,天天催着两人结婚。周雯也想早点成家。可居无定所的状况下,陈龙觉得他还没有能力给周雯一个稳定的生活,怕她跟着自己受苦,所以一直犹豫着。渐渐地,两人发生分歧。
2013年,陈龙在备考研究生的同时,还参加了国家公务员的报考。他觉得不管哪条路,只要能走通,都能改善窘迫的生活。然而,事与愿违,两个考场他都名落孙山。研究生考试中,专业课成绩仅差2分;公务员考试,行测科目只差0.12分达线。考试的失意,经济的压力,陈龙的心中蓄满了怒火和怨气。而他和周雯也开始频繁的争吵,爱情,曾经是他所有的骄傲,可如今却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2014年8月30日,黑色星期六。陈龙和周雯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双方争执中,陈龙吼出那句在他心里压抑了很久的话:“要不是为了照顾你,我早就考上研究生了!遇到你,我的生活就没顺过!”周雯满脸震惊,最后甩门而去,陈龙一个人蜷缩在床边,用双手紧紧揪住头发。他清楚地知道,这怒火不是针对周雯,而是针对自己的无能、软弱,不争气。
半夜,周雯回来了。看着周雯通红的双眼,因“怕婚后她跟着我受苦,委屈她”的心结作祟,陈龙说出了这辈子最令他后悔的话:“我们分手吧。”周雯含泪点头同意了。当晚,周雯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搬了出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陈龙的心被掏空了。有时候对周雯思念发狂,他会冲到大街上去寻找周雯,可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哪里还有她的踪影?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后,陈龙开始奋发图强。他先应聘到一家大公司工作,待遇有了很大提升。每天下班,他就跑到附近一所大学里看书,几乎拒绝了所有社交活动。每日布满血丝的眼睛,日渐消瘦的身材,见证了他的勤奋和刻苦。短短三个月,他的体重就下降了10斤。
2014年12月26日,陈龙第三次走进了全国硕士研究生考场。经过紧张的笔试、复试,2015年4月25日,广西大学研究生招生处通知他,他被录取了!挂掉电话的那一刻,陈龙哭得像个孩子。他终于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以正视自己,正视爱情了。一夜无眠后,他用积累了几个月的工资,去银楼精心挑选了一个钻戒,火急火燎地跑到周雯上班的物业公司,准备向她求婚。
路上,陈龙想象了无数种两人相见的场景,意外?惊喜?错愕?可谁料,现实如此残酷,周雯的同事告诉他,周雯在休婚假,马上就要结婚了。那一刻,陈龙呆若木鸡,彷佛一个泄气的皮球,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毫无意义。他的心满满都是不甘,他疯狂地给周雯打电话,可号码已是空号;上网发信息,QQ也已被对方删了。冲动下,陈龙找到周雯曾经的闺蜜,希望她能告知周雯的消息和联系方式。不料,周雯的闺蜜劈头盖脸就将他骂了一顿:“你让周雯吃了多少苦头。那段时间,面对你的冷酷无情和父母的逼迫,她几乎生无可恋,还好她认识了现在的老公,细心照顾着她,一路陪伴着她,好不容易才从泥潭中走出来,开始谈婚论嫁,还怀上了孩子,你又干吗去打扰她的幸福?”闺蜜的话如当头棒喝,彻底将他敲醒。
起初,陈龙如暴风雨中迷失方向的小船,沉浸在一片冰冷漆黑之中,看不到一点光亮,完全不知所措。起初,他觉得周雯这么短的时间就忘记当初的誓言,与别人结婚,心中有不解也有埋怨,他也曾想过主动出击将周雯抢回来。可渐渐地,他冷静下来了,周雯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不忍心伤害任何人,当初是他对这份感情望而却步。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她的幸福?
5月1日,周雯婚礼前一天晚上,陈龙抽了很多烟,他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周雯的一颦一笑似乎还在眼前,她任性、爱哭,有时候会无理取闹,这样的她以后怎么跟人相处?她还不会做菜,身子也弱,能不能处理好跟婆家的关系?她已经怀孕了,还是个孩子的她能不能当个好妈妈……他对周雯有太多的担忧和放不下,可如今她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如果他还有什么能做的,不如就像当初为她写下的一封封情书,再为她写点东西吧。凌晨12点,陈龙颤抖着在电脑前敲下了这样一句话,“我错了,错得彻头彻尾。错得要用我后半生去懊悔。这四年,是我人生中最低迷的时段,感谢你曾经对我不离不弃,我们一起吃过的苦、流过的泪、伤过的心如今历历在目。”写着写着,陈龙的泪水已打湿了键盘……
每天下班回家,他就把自己的全部思念都诉至笔端:“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我突然就理解了你曾经的隐忍,你内心的酸楚。那时候,我还半开玩笑抱怨,人家都是老婆烧饭伺候老公,我们俩反了。你说,等以后我们条件好了,你一定会去学习做饭,天天烧好吃的给我。”为了让周雯学会做菜,陈龙又开始在书中一道菜一道菜地介绍一些家常菜的烧法。红烧鲫鱼、油焖狮子头、海带排骨、风干鸡……那些周雯爱吃的菜,陈龙一道一道详细写上烹饪说明,连食盐几钱、黄酒几克,都写得面面俱到。看着自己无言的伤痛化作句句真情,陈龙觉得不如就这样事无巨细地写下去,然后,送给她作为嫁妆,愿她更幸福。
那段时间,陈龙除了上班,闭门不出。累了,他就看一些家庭类电视剧,从里面找婚姻家庭中可能引起夫妻矛盾的隐患,然后,再一一找专家寻求解决办法,再详细写进书中。知道周雯怀孕,他在书中单独列出一个篇章,写宝宝从襁褓到婴儿、幼年的卫生防病知识,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教育方法。这些知识他根本不懂,于是他跑了很多幼儿园、小学、中学去询问,甚至还客串记者,“采访”了2013年安徽省高考文科状元的母亲,去讨教教育经。
为了能够面面俱到,陈龙又找到周雯的闺蜜打听周雯的生活状况。闺蜜告诉他,周雯最近胃不好,他又在书里花了几千字的篇幅,专门写了如何用食疗的方式来养胃。他不敢武断地引用网上资料,而是每天下班后跑到医院的急诊室,向医生请教,他还特意找了一个中医学院的老师,拜他为师。
不知不觉,陈龙写了近十万多字,除了个人生活,他还融入了“工作和家庭的冲突解决办法”、“家庭理财的小窍门”、“一年四季常见病的防范”等内容。他多方咨询过育儿专家、教育专家、情感大师、理财顾问、私人医生等专业人士,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进行编写,保证周雯都能看懂。
2015年6月30日,他将这本共计11万字的手册取名《新入门媳妇手册》,并在结尾写道:“太深的爱情让我们迷失了自我,肆无忌惮地说着那些伤害对方的话,最终我们这样的一对连体婴儿被神一般的刀刃强行分成两个独立的个体。你走了,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如今我再忆从前,终于能平心去祝福你的决定。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便一切都好。”
搁笔的那一刻,他发现,曾经埋在心里的思念、不甘、执拗,都一点点放下了。原来有种真爱叫做放手,曾经万箭穿心的痛苦,可以变成最后含泪的祝福。他也意识到,爱情不是他以为,一个人单打独斗去奋斗出好生活,而是两个人同甘共苦,一起吃苦也很幸福的岁月。在爱情里,陪伴才是最长情的爱。他将这份手册装订了3本,一本送给周雯,一本给自己留存。还有一本准备带给他下一个遇见的女孩。
7月1日,陈龙将《新入门媳妇手册》寄给了周雯。扉页上,写着他的新生:“爱,是一种习惯,而习惯久了就是一种烦恼,希望这份手册当你烦恼的时候能给你一点帮助,帮助你处理好自己与家庭、工作、婆婆等之间的关系。最后,祝福你和你的他能习惯到老,而我也将带着我的她长相厮守。” □
编辑/包奥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