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雪莲花之缘：生命绝地中的京城来客

张瑜等

张瑜，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曾做过记者。在一次大学聚会中，她与小4岁的学弟卢伟中有了命运的交集，在卢母因患类风湿，几乎丧失劳动能力时，在新疆呆过多年的她不惜冒着危险，和“驴友”们登上天山雪峰，亲手采摘雪莲花，治好了老人的病。

这份情谊，质朴的卢伟中一直铭记在心。后来，当张瑜因为意外脑出血倒下、男友决绝地离开她，母亲又身患癌症，卢伟中毅然从北京辞职，在多重变故的打击让她丧失生活的信心时奔赴北疆陪伴、照顾和拯救学姐，为此女友和他分手……

张瑜曾是《知音》的作者。且看她真实记述的这段雪莲花下爱的真情互馈，这份永生不变的情缘……

异地恋脆弱得一触即断，友情像冰山上的雪莲花

2009年12月，我每天绝望地躺在床上，无数次拿起手机，盯着通讯录里“卢伟中”的名字，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发生不幸的消息告诉他……

我1975年出生在甘肃武威市。1997年夏，我从兰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追随好友来到乌鲁木齐，先后在《生活晚报》和《新疆晨报》做记者，后来辞职在家自由撰稿，成为《知音》的作者，刊发过多篇文章。

2004年，我与在新疆塔里木油田工作的王东网恋。两地相隔遥远，交通极不方便，一年只能见上一两次面。其间，我几次意外怀孕，王东都以工作脱不开身为由没有来乌鲁木齐，我只好孤身前往医院做人流。我和他为此经常吵架，感情越发淡薄。

2009年6月8日，我回兰大参加乌鲁木齐校友会，认识了学弟卢伟中。29岁的卢伟中老家在甘肃临夏，兰大经济系毕业，在北京罗麦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任部门经理。聚会中，有两个男同学频频向我敬酒，卢伟中一一帮忙挡下。我身为学姐，聚会中也细心照顾到每一个人，聚会结束我俩互留了手机和QQ号。

我和卢伟中在网上聊天时，得知他母亲患了严重的类风湿，常年腿疼、手指关节僵硬。我之前就听说新疆的雪莲花可以治疗类风湿，出于关心，我向卢伟中要了他老家的通讯地址。我在药店买了雪莲花，给卢母寄过去，卢伟中知道后很感动。过了一段日子，他打电话告诉我，母亲用过之后没什么效果。我很奇怪，去咨询乌鲁木齐中医院的医生，医生说药店卖的都不是野生的，药效甚微，只有野生雪莲才有奇效，但它生长在海拔5445米的博格达峰上，很难采摘。

博格达峰坐落在新疆阜康市境内，是天山山脉东段的著名高峰。我听罢，顿时傻了眼。我平生从未登过这么高的山，但想到可以救卢伟中的母亲，便决定挑战一下自己，也验证一下我的体力和毅力。

7月10日，我跟随一群驴友坐上乌鲁木齐去阜康的班车，之后徒步上山。博格达峰深锁在云雾中，山上终年冰雪皑皑，别的“驴友”登顶后都忙于拍照，我好不容易在一堆灰黑色石头的夹缝里发现一朵颜色淡淡、白里透着黄色的雪莲花，乍一看就像一片叶子，我小心地采摘后放进背包。再往上看，眼前是一道高高的石坎，又看到两朵雪莲花，我如获珍宝地采摘到手，就在将它们装进背包时，不慎脚下打滑，滚下山去，胳膊和面部多处擦伤，好在被山上的苍松挡住，我得到阜康市处急队的紧急救援和现场包扎。

带着仅有的三朵雪莲花回到家中，我向医生咨询了最有效的治疗方式，连同雪莲花一起给卢母寄了过去。约一个月后，卢伟中打电话说这次母亲病好了很多，有望康复！在他的追问下，我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上山采药滚落山下的事，他感激得说不出话来。他母亲更是在电话里交代：“你以后可要还她的恩啊！”

卢伟中和我以“姐弟”相称，我们成了一对最知心的朋友。我有男友，他也有在石家庄工作的女友，我们保持着一份纯粹的友情，更像是心灵的知音。

9月中旬的一天，卢伟中下班途中开车与一辆货车相撞，手臂被撞伤。他请了假，每天吃饭只能叫外卖。他和女友也是异地恋，常为一些琐事吵架，这次受伤，女友也没能赶来看他。我有些担心，就定了去北京的机票。见面后，我二话不说就挽起袖子给他做饭、洗衣服。卢伟中红着脸阻止：“姐，难为你千里迢迢赶来，我欠你的够多了。”“谁让你喊我姐来着！”我淡淡一笑。一周后，他基本康复。离开前，我包了足够他吃一个礼拜的饺子，他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11月26日，我因男朋友总推迟婚期，一气之下提出分手，并飞到桂林散心。当晚，桂林龙胜县的朋友为我接风，我多喝了几杯酒，结果血压飙升，竟突发脑溢血昏了过去！朋友把我送进龙胜县人民医院，医生诊断为右基底出血50毫升，朋友打电话通知我家人赶来签字，内科医生曹艺帮我做了微创手术，即在右脑打两个洞，用引流管把我脑里的血吸了出来。

我术后留下了后遗症，右脑出血导致左侧身体毫无知觉，半身不遂。我清醒过来时，看到了父亲、妹妹和妹夫，没看到母亲。我想坐起身来，却发现动弹不得。这种情况下，哪怕感情再不好，我也要告诉一下男友，就给他打了电话，说到情况的严重，男友淡淡地“哦”了几声就挂了电话。再后来，电话成了空号！直到出院，我才收到一条陌生的信息：“我是王东，对不起我不能来看你了。我们分手吧，你保重！”

我明知和男友的关系已脆弱到一触即断，但他在我遭遇生命劫难时决绝离开，还是让我感到悲哀和心碎。连续很多天，我茶饭不思，心灰意冷，甚至想要自杀，一个月后，我脑里淤血几乎抽完，医生说可以出院回家，叮嘱我一定要多做康复训练。

辞了职去救你！温柔相伴哪怕赴汤蹈火

我坐着轮椅，带着一颗破碎的心跟亲人回到甘肃老家，在当地中医院做电疗，一天扎两次。几天后，早上正在家做饭的母亲突然昏过去，家人把母亲送到医院，医生诊断母亲已是食道癌晚期。其实我住院时母亲身体已严重不适，所以她才没到桂林照顾我。

母亲需要立刻手术，我则随时需要人陪护。那几天，父亲一夜白头。他召回在兰州工作的弟弟，商议让妹妹照顾我，他和弟弟在兰州肿瘤医院守着母亲。

屋漏偏遭连阴雨。我来不及悲伤，强打精神，想尽快恢复自理能力。其间，卢伟中常发短信、打电话，我都狠心不理，其实我无数次拿起手机，一直在犹豫。

一天，我趁妹妹不注意，自己下床练习走路，疼得受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不能动弹。我想去医院妹妹又抱不动我，我终于哭着拨通卢伟中的电话……

卢伟中得知我一家发生的变故后，在电话里震惊不已。他告诉我当晚他失眠了，满脑子都是他出车祸后我给他做饭、洗衣服的情景，还有我的一颦一笑，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在心里放不下我……

第二天，卢伟中上网查了很多脑出血的资料，咨询了专家，决定带我去北京阜外医院治疗，费用需25万元左右。他取出10万元存款，并低价卖掉自己的现代汽车，凑够30万元后，马上向单位提出辞职。

为了省钱，卢伟中买了一张火车票，一路颠簸40个小时后，终于抵达我的甘肃老家。看我是如此瘦弱和憔悴，他眼神里写满怜疼。他的突然出现让我惊讶，他却说：“姐，我已经联系好了北京阜外医院。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走！”知道他已辞职，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怎么也赶不走他，只好听凭他给我做饭、喂食、按摩、洗脚。我答应跟他上北京前，卢伟中和我父母通了电话：“叔叔、阿姨，你们就放心地把她交给我吧……”我父母答应了。

2010年元旦，卢伟中定了两张到北京的卧铺票，背着我登上火车。到了阜外医院，我接受了一系列检查和专家评估后，赵彦芬医生说我年轻肌力好，肌肉没有萎缩，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加强锻炼，完全可以康复。我的心情顿时开朗多了。卢伟中安慰我：“姐，我们一起努力！即使你半边身体瘫痪了，我也会一直陪伴你。”我望着他，没敢往深处想，和他击掌鼓劲。

因为左半身没有知觉，我连穿衣、上厕所这样的事都做不了。住院第一天，我就因来月经把血弄到了床上。我怕卢伟中看见，赶紧用被子盖上。后来，我上卫生间，需要他帮忙脱裤子，每次我都羞得下意识用右手去拽裤子并挡住私处，他也会红着脸地把头扭到一边。最初的相处，充满了陌生和尴尬。

我用的卫生巾，是卢伟中帮我买的；晚上睡觉时，他怕我从没有护栏的床上摔下来，就席地躺在我床边的地上。我的内衣带子断了，他不知道尺寸，来回换了三次；几天后，护士交代卢伟中要给我洗澡，她们都以为他是我的男朋友。他帮我脱了上衣后，扭过头，我下意识地用右手护住胸部，他紧张不已，最后还是请来护士帮忙……每天，我要接受针灸、血疗、电刺激穴位。针灸时，卢伟中怕我疼，在医生下针时让我掐他的手，结果他的手和胳膊被我掐得伤痕累累。血疗也惊心动魄，要把身体里的血几乎都抽出来，放到医院冷冻室里清理和氧化，再注射回去。每次，当我感到挺不过去的时候，卢伟中都在旁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有几天接到父亲电话，得知母亲也在做化疗，我心情抑郁，卢伟中摸着我的头说：“别胡思乱想，一切有我。”在他的柔情注视下，我的心才会慢慢平复。

晚上吃过饭，卢伟中就带着我在医院的花园里练习走路。刚开始，我需要借助拐杖，他很小心地在旁边保护。我走累了，就给他唱唱歌，听他讲笑话，楼下灯光倒映着我们相伴的身影。

我把网名改成了“怒放的生命”。为了早日康复，我常趁他出去买东西时偷偷做训练。当我第一次丢开拐杖，一个人摇摆着走向康复室，卢伟中正站在门口等我，他笑着张开双臂，脸上已是泪流满面。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流泪……

三个月后，我能慢慢走路了，手指和胳膊也恢复了一些知觉。这时，卢伟中带来的钱已所剩无几。看着他面对缴费单愁眉不展，我心里五味杂陈。我不想再拖累他，经济的压力逼迫着我快点做出决定。一天晚上，我对他说：“我想回家了，你也回去上班吧。”“那怎么行？不管去哪，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我装作生气地大声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的朋友和事业都在北京。你走，我不想见你了！”卢伟中却温柔地俯身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你怎么能忍心抛弃我呢？”他告诉我，因为他突然辞职，也没有过多解释，女朋友已经和他分手！

我早该想到这些，也曾多次问他女朋友知不知道他辞职照顾一个“不相干”的人，他总是回避，我也就自私地装糊涂……我哭了，狠心地把他推出门外，他却一把抱住我说：“姐，你知道，我跟她聚少离多，本就过不到一块去。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有家的感觉。我爱你！”这是我听过的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

热恋时“禁止”性冲动，雪莲花下爱的互馈

2010年4月初，卢伟中护送我回到新疆，回到我20平米的小屋，他就再也不走了。

卢伟中向朋友借了一些钱，帮我做进一步的保守治疗。每天，他都早早起床给我做营养餐，因为我既要补钙又要低胆固醇，他就每天取两个鸡蛋，敲开蛋壳把蛋黄剥离，只用蛋清给我做鸡蛋羹。吃完饭，他陪我练习爬楼，到马路上练习走路。晚上，他又陪我做腿部肌力训练，练一个多小时的“金鸡独立”，这对意志是一种极大的考验，他总鼓励我：“姐姐加油！”

2010年5月，卢伟中打听到新疆医学院可以让瘫痪患者的手指恢复功能，想带我去，可他没钱了。他打电话给以前北京的同事借钱，同事骂他是傻子，还劝他：“你不该放弃北京的工作，去新疆照顾一个连女朋友都不是的女人。”他淡然一笑地挂了电话。

卢伟中把我安顿好，回到甘肃老家，把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都对父母坦白，跪在父母面前声泪俱下：“爸、妈，你们不是让我学会感恩吗？现在她最需要我们的帮助……”他朴实、厚道的父母虽然为他放弃工作感到可惜，但还是拿出家里仅有的5000元。

2010年底，卢伟中终于凑齐去医院治疗的5万元。在新疆医学院的一个多月，我每天在康复师的指导下做站立、蹬腿、蹬车、滚圆筒、手摇电脑车等康复训练，手指越来越灵活了。出院时，我的手可以握拳头，指头也可以缓慢伸直了。回到家，我不仅可以生活自理，还能做简单的家务，能自己做饭了。

这时，卢伟中才放心出去找工作。最开始，他不敢离家太远，只能找几份临时工作，白天给一家新开的公司发传单，去餐馆送外卖，晚上则去网吧值班，每月能赚到2000多元钱。每天上班前，他都要问我：“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我总是自信地笑笑：“没事，干不了我就打你电话。我在家等着你回来！”

其实，卢伟中上班前把很多事都做好了。我早上一起床，就会看到餐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馒头、鸡蛋和粥，旁边还有一张便条：“午饭在冰箱里，你饿了放微波炉热下……”在饭菜的一边，是他提前分好的医生开的药。那一刻，我体会到一股特别的温暖。

后来，为了让卢伟中早上多睡会儿，我开始练习做饭。刚开始，别人10分钟可以做好的饭，我却需花一个小时，因为手指不能提重物，动作很慢，我只能一点点来，洗衣服也比别人慢很多。从这一点点的进步中，我感到了生命力的凝聚。

卢伟中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当天，给我带回一枝玫瑰花，并把钱交给我，说：“姐，我们的日子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温暖地、紧紧抱住他。

我们陷入热恋，只是这种热恋同常人是多么不同啊！尽管我们爱得深切，但卢伟中跟我却少有抚摸、亲吻之类的肌肤之亲。这不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结婚，而是我因为血压不稳，医嘱不能太激动，他怕稍微一亲热就会影响我的病情，导致前功尽弃。我们独有的爱，是每天早上出门他都会亲我的额头，哪怕忘了也会上楼补上；而下班后，他都会给我一个久久的拥抱。晚上睡觉，他总是包裹严实，也不准我穿得太“暴露”。有时候情到深处难以克制，他就会提醒自己冷静，跑到客厅抽根烟再进来。为了分散精力，他天天跑步，在外面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才回来。我过意不去，就跟他开玩笑：“你出去找个女人吧，我不介意的。”他回答得一本正经：“我要为你守身如玉……”

爱情迸发着巨大的魔力。渐渐地，我的身体接近痊愈。卢伟中换了工作，去新疆广汇地产做数据员，我们也换了一室一厅的房子，幸福如温暖的阳光，一点点照进我们的生活。2012年6月，卢伟中带我回他老家，看着他给我洗脚，卢母笑着对我说：“我这儿子从前什么都不会，现在他什么都会了。”

2013年8月，乌鲁木齐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一天，我守在卢伟中下班必经的路上，花了近两个小时，堆了一个大雪人，我们在漫天雪地里激动地拥抱着，就像拥抱着这个眷顾我们的世界。

当年底，电视剧《我们结婚吧》热播，片尾曲《终于等到你》是我最爱唱的歌：“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有放弃，在千万人中等到你，才算没有辜负自己……”我每天晚上唱给卢伟中听，有时候唱着唱着，两人都会泪流满面。2014年1月24日是我的生日，卢伟中喊来我在新疆的一众好友，当众向我告白：“我保证今后你所有的生日，我绝不会缺席。”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友们都被感动了。

2014年春节，经过4年的治疗和锻炼后，我的身体终于得到全面恢复，最后一次去新疆医学院做检查，医生说我血压很稳定，不用再吃降压药了，只需定期监测血压，还说我可以像常人一样结婚、生育。

这年春节，卢伟中陪我回到我的老家，我母亲通过术后放疗和化疗，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一家人特别开心。回来后，卢伟中给我送了一块刻有“平安”两字的蓝田玉，我送他一块寓意健康的鸡血石。朝夕相处1500天，那晚我们第一次啜饮了爱情的甘甜……

2015年“五一”，卢伟中陪我来到天山天池。天山深处，雪莲花冰雪晶莹，那是我们爱情的象征和见证。我在卢伟中耳边呢喃：“8月，我们结婚吧。”他紧紧地拥抱着我，深情地点点头。

从陪伴到照顾，从爱的互馈到相亲相爱，这份雪莲花的情缘，无疑是人间最无私最动人的爱…… □

编辑/王 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