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苏
田园小夜曲
近来耳朵突然高贵起来。
俗气的市声聒噪过后,无伴奏的和声从那重重的山间如月般升起,两耳似被一汪雪山里涌出来的春水涤荡,清新若雨后新生的嫩草。只因我从闹市深处搬到了草木森森的郊外,与庄稼田园比邻而居了。
我甚至可以在清晨上班的路上看到露珠。在那随便绿着的屋角路边,小小的露珠鼓着大腮帮子,透明的脸颊上有阳光新画的小小彩虹——这要很仔细地看才能看清楚。曾经整夜响在枕边的汽车声被虫的清唱替代,大交响变作了小夜曲。田园里的小夜曲苍白消瘦,但脆嫩得可掐出绿绿的水来。
夜莺的情歌在窗外的银杏树上,舒缓悠扬如一把轻轻打开的折扇,优雅而浪漫。让人不禁想起亮丽的露肩晚装、画了艳妆的眉眼、夸张蓬松的裙摆,以及水晶高跟鞋和灰姑娘的南瓜马车。我相信鸟的王国里必定也有人间一般的盛宴。
我从花店里买回的玫瑰在窗台上呆立,假花般缄默、做作、无生气。而我信手在田边采回的一大捧野菊花却如飘坠的音符,极欢快地在书架间歌唱,那份清新和自然似乎是把竹制的书架当作了它家门口的竹篱笆。
我的梦里不再有莫名的惊惧和追逐,大片大片的花在长夜里静静地绽放,花香满屋走动。我的睡眠是一本随意摊开的书,每一段都文笔优美得可以朗读。
看蔬菜在畦上自由自在地生长,青青的草随意地在空地上溜达。秋分、寒露毫不闪避地以不同的笑容莅临,我满怀诧异和感动,任全新的释然和庄稼一道,葱茏我在城外的日子。
蟋蟀的歌唱
5岁那年,我给过一只蟋蟀自由。
那只蟋蟀,是我用两张放在眼前可让世界时而变红、时而变绿的玻璃糖纸换的。我把住着蟋蟀的小罐放在小椅子下。开始它叫得很欢,渐渐地,它的叫声越来越干涩,像两片生了绿锈的小铜片在无奈地“鼓掌”。而屋外的蟋蟀倒是越叫越欢,声音清澈得像树叶上的雨珠,随时要滴落下来。我就在晾衣竿旁的草丛里把它放了,因为这里蟋蟀最多,它们在夜里的合唱,常常让我舍不得睡。说不定它的家人也在这里,正望穿秋水呢!
那蟋蟀离开的样子可真慌乱,怕我反悔似的。那晚,蟋蟀的欢呼差点儿没把我家的房子抬起来。从那以后,走在乡间小路上,蟋蟀的歌唱总是格外婉转动人,我走多远,它们就陪多远。夜里,我枕着谷香把疲惫的身体平放在梦里时,蟋蟀在星光下的草地上准时赴约。风吹过来,像奶奶轻扬的蒲扇。人和自然相视一笑,又各自侧身而睡,默契得如同一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