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窝窝里的洋娃娃

王鑫鸳

吴悠村是个偏僻的山窝窝，但这儿风景秀丽地貌独特，吸引了大量中外游客。村里人也因此纷纷办起农家乐。

农家乐办得最红火的，要数余茂林家的“茂林山庄”，没几年，余家就造起了全村第一幢三层小洋楼。这余茂林三代单传，只有一个名叫余小林的儿子，两年前，余小林娶了邻村的卢美珍为妻。余茂林做梦都想抱大胖孙子，可没等看到媳妇大肚子，他就因病去世了。临走时余茂林留下一句话：三层小洋楼留给男娃！

一年后，卢美珍生下个男娃，这本该是桩大喜事，可一家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咋回事呢？原来，余家的孙子长相很特别，竟然是白皙的皮肤，金黄的卷发，蓝色的眼睛，一看就是个西洋人。太奇怪了，卢美珍与丈夫余小林都是地地道道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怎么会生下这样一个洋娃娃？来看孩子的人出了门说什么的都有，这使得原本开心的婆婆脸上一下子挂了霜。

两个中国人怎么会生出一个洋娃娃呢？从乡亲们躲躲闪闪的眼神里，余老太猛然想到了可怕的事情：吴悠村自打变成旅游村后，外国游客来了不少，一年前，曾有个英国小伙子住进“茂林山庄”。那小伙子名叫迈克，是位作家，慕名到这大山深处寻找灵感。卢美珍早年外出当过导游，人漂亮，会些英语，就成了迈克的向导。

迈克一头金黄的卷发，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一双像大海一样深邃的蓝眼睛不知迷倒了多少中国姑娘。让余老太皱眉的是，这外国小伙也太不检点，有事没事总是找自己的儿媳妇聊，还当着众人的面要与她拥抱。

更巧的是，那个迈克走后，卢美珍就怀孕了，然后恰恰又生下了这么一个洋娃娃，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余老太一时想不下去了，不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老头子呀，你睁开眼看看呀！我们余家哪辈子造的孽呀，要给人家洋鬼子养孙子呀，老头子，你就忍心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房子送给这个小洋鬼子吗？”

卢美珍一听来气了，谁的孩子她最清楚，当即说：“妈，你说话别那么难听，这孩子千真万确是我和小林所生，孩子绝对是余家的亲骨肉！”

余老太没有理她，只顾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时不时还摔碗敲桌扔鞋。

卢美珍看看孩子，眼泪汪汪地将脸朝向丈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林，但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要不，我们明天就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余小林指着熟睡中的孩子，气哼哼地说：“看看，还用做亲子鉴定吗？你不害臊，我还怕丢人现眼呢！”说完，余小林像疯子一样地摔门出去。

人家女人生了孩子，被众星拱月般地侍候着，自己却天天受尽侮辱，忍气吞声。想到冷眼相待的婆婆和夺门而出的丈夫，卢美珍悲痛欲绝，万念俱灰，可想想可爱的孩子，卢美珍只有把泪水往肚里吞，心想总有说清楚的一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婆婆就没有停止过指桑骂槐，这天又在门口大骂起来，“哇”的一声，枕头边的小毛头突然大哭起来。原来因为体虚，又加上心情不好，卢美珍很早就断了奶水。卢美珍看着无辜的孩子，再也忍不住了，爬起身来，将一包老鼠药拆开，在水中胡乱地搅拌了几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吞……

等卢美珍被抢救过来时，正触到丈夫那复杂的眼光，不知道是迷茫，是同情，还是怜惜，但她明白，余小林还是深深爱着她的。

这时，卢美珍的母亲一瘸一拐地赶到了。几年前，卢美珍父母遭遇一场车祸，父亲当场死亡，母亲失去了一条腿，靠假肢走路。母亲一见女儿就哭着问女儿为何要自杀，卢美珍本来一直瞒着母亲，不想让母亲难受。如今，她心中的委屈和痛苦破闸而出，“哇”的一声倒在母亲怀里，哭诉起来。

卢老太仔细地看了看孩子，说：“美美呀，当初孩子生下来，我就觉得奇怪，问了很多医生。他们说，除了和外国人有关系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你和小林的上代有欧洲人的血统。”

卢美珍看了看母亲，说：“妈，你是说，我们的上代有可能是欧洲人？不可能！他们是世世代代在这吴悠村居住的农民。”卢老太摇摇头，沉思了片刻，突然红着眼圈对她说：“美美，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是我和你爸从医院里抱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卢美珍一下子愣在了那儿。原来三十年前，卢老太一直不育，便托邻居抱养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就是卢美珍。卢老太告诉女儿：“我打听过了，你的妈妈是兰州人。她生下你后，见又是个女孩，就将你丢在医院，回娘家兰州去了。至于你的爸爸，据说是个永昌县者来寨人。”

“永昌县者来寨在哪儿？”卢美珍马上摸出手机查起了百度。一查，她惊呆了！这“者来寨”是个很特殊的群体。网上资料显示：公元前五十三年，罗马执政官兼叙利亚行省总督克拉苏决定组织一支庞大的军队进攻安息（即今天的中东地区），在战斗中，一支千余人的士兵成功突破重围，他们沿着河西走廊，走走停停，最终来到了中国甘肃境内，在那里成为匈奴的专业雇佣兵。最后几经辗转，与华夏民族相互融合……前几年，英国牛津大学中国历史教授霍默·达布斯通过大量史料，确定“者来寨人”是罗马人的后裔。

自己难道是罗马人的后裔？那自己生下洋娃娃就有了合理解释。卢美珍一下子兴奋起来。她急着跑回家，把这一切告诉丈夫。

可回到家，丈夫不在，而再看儿子，目光呆滞，昏昏欲睡。摸摸儿子的手，一丝寒意透入骨髓。她急忙拨打了120。

由于抢救及时，孩子终于从鬼门关给硬生生地夺了回来。

愤恨交加的卢美珍马上报了警，警察在余老太的床头柜里，搜出了大量的安定片。原来，余老太带着这个洋娃娃本来心里就堵得慌，无奈这孩子活泼又好动，为了让他安稳些，她先是在奶粉中加入了少量的安眠药，见孩子吃了睡，睡了吃，效果不错，省心又不闹事。可慢慢地，她对孩子的相貌越来越看不上眼，心里的火一下子又蹿了上来。她又给孩子加大了安眠药的剂量，狠狠地想，就让这小洋鬼子永远睡觉吧。

被告席上，警察向余老太出具了“亲子鉴定书”，亲子鉴定显示：余小林与孩子的血亲关系达99.9%，这就是说，孩子的确是余家的亲生骨肉！一位医生还给她看“者来寨人”的照片，照片上，一个个“者来寨人”，都是高鼻梁，深蓝色眼睛，白里透红的皮肤。医生还告诉她，她儿媳妇卢美珍就是“者来寨人”的女儿，是古罗马人的后裔，有欧洲人的血统。当欧洲人特征的遗传基因处于隐性状态时，就不会表现出来，比如说卢美珍，还是黑头发黄皮肤。但是她的身上还是携带着欧洲人的隐性遗传基因，到了卢美珍儿子这里，欧洲人的基因又呈现为显性，孩子的欧洲人特征就表现了出来。

得知自己差点害死自己的亲孙子，余老太捶胸顿足，懊悔不已。但已经迟了，余老太必须被追究法律责任。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大地上，余老太正步履蹒跚向监狱走去。“妈，等等……”卢美珍和丈夫抱着孩子，赶到余老太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