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海
老曹馋酒,对酒已经有了依赖性,一顿不喝也不行。上午九点钟你给他打电话,他就已经说话不清了。馋酒,又没有钱,怎么着呢?就到处寻酒喝。自己的地里长满草不顾,却愿意帮别人干活儿去。帮别人干活儿可以不给他工钱,只要管酒就行。
老曹家里是放不住酒的。中秋节外甥给他买了两瓶酒,中午喝了一瓶,另一瓶放在了墙橱里。晚上,他想起酒就憋不住了,再也睡不着觉。一会儿起来喝两口,一会儿起来喝两口。老婆实在看不下去了,骂他说:“狗窝里放不住干粮!你都折腾八回了,还叫人睡不睡觉!”他傻笑着说:“喝净啦,嘿嘿,喝净啦,不折腾啦,不折腾啦。”
那年春天老婆计划盖房打土坯,打坯前瞒着老曹用地瓜干子换了几斤酒,换回酒就找个严密的地方藏起来。老婆换酒,她自己觉得挺严密的,但还是被老曹判断出来了。他就开始到处找,北屋里没有南屋里找,东屋里没有西屋里找,东南西北屋里没有院子里找,最终在粮囤的粮食里找到了。他趁老婆不在家的时候,就从粮食里拔出一瓶“咚咚”喝几口,趁老婆不在的时候就拔出来“咚咚”喝几口,一共几瓶酒能经住老曹几回喝呢!打土坯那天,老婆把人都找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把菜盘莱碗的都端上桌,就去粮囤里拿酒。她抽出一瓶是空的,抽出一瓶是空的,竟没有一瓶不是空的了。她当场就抓了老曹的脸,土坯也没心打了,房也没心盖了。
有一年,在北京的妹妹请他到北京玩玩。他给妹夫带点什么呢?想来想去,按他的喜好标准,给妹夫带了一桶子家乡酒。火车没开出二里地,他的酒瘾就上来了。他眼盯着那一桶酒,嘴里生出满满的口水。他实在是抑制不住了,拧开桶“咚咚”喝了两口。两口酒下肚,立刻感到全身的舒服,眼睛里显出暂时的平静。他望着窗外的风景,听着火车咣咣当当的声音,感觉着火车向前驰行。没出半小时,酒瘾又一次上来,感觉胸膛里一只老鼠在往上蹿,不得不再拧开桶喝两口。车到北京,一桶子酒全让他喝完了。
该说说老曹尝酒的事了。
那天,听说村东头卖酒的老孙那里刚进了一缸酒,老曹准备去买一斤。老曹拿着一个瓶子去了,一进老孙的门就对老孙说:“来斤酒!”
一斤酒,尽管不是大买卖,但毕竟是买卖来了,老孙挺热情的,还给老曹开玩笑说:“你这喝酒的,买一斤酒够解馋的么!”
老曹说:“不会喝了再买?”
老孙说:“也是,你老曹反正也存不住酒,呵呵。”
老曹说:“你这卖酒的不是靠着我们这喝酒的发财吗?”
老孙说:“真是这么回事,老曹你还真明白。”
老曹问:“这酒得多少度?”
老孙说:“七十二度。”
老曹说:“有这么大劲?”
老孙说:“你尝尝呗。”
老曹二话没说,在酒缸上拿起舀子狠狠舀了一舀子“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这下把老孙心疼坏了,急忙把舀子从老曹手里夺下来,埋怨说:“老曹,哪有你这样尝酒的!你这样尝酒,我卖酒连宅子加地都得赔进去啦!我这一舀子八两不止,我起码得给你算上半斤酒钱……”
老孙边干活儿边数落老曹,老孙却听不到老曹说一句话。老孙停下手里的活,拿眼瞅老曹,只见老曹闭着眼睛,面目呆滞,头歪向一边,腿慢慢弯曲,整个身子在酒缸旁边一点一点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