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2015-05-12 10:28杨耀峰
延安文学 2015年3期
关键词:大汉兰花老汉

杨耀峰,陕西岐山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延河》《飞天》《西北军事文学》等。

驿马村明白老汉的老婆兰花死了。

明白老汉的老婆兰花没有死在自己家里,而是死在邻县一户大户人家的家里。更具体一点说,是死在医院里。

兰花死前在邻县这个大户家里当保姆,照管两位三四岁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都在外面干大事,顾不上管自己的孩子,所以请了保姆照管。兰花是第十二个保姆。前十一个都因为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没有干多长时间就被辞了,兰花却一下子在这里干了快二年了。兰花不仅在这户大户家里扎下了根,还深得两位小屁孩的爱戴,常常是阿姨长阿姨短地叫着。孩子这样喜欢保姆,他们的父母也自然喜欢保姆,每到逢年过节时总要给兰花买礼物,买衣服,就是工资也比一般的保姆要高。明白老汉知道老婆在这里受到尊重,心里也格外高兴。

明白老汉也在外面打工,在建筑工地上当小工。快奔六十的人了还当小工,这让明白老汉的儿女们心里很不美气,多次劝他不要干体力活了,说年龄大了在家里享几天清福吧。可明白老汉就是闲不住,一天不干活,心里就难受,就坐立不安,就唉声叹气。兰花就笑说明白老汉是属转磨盘的驴子,一天不转就要发脾气;就笑说你的名字叫明白,其实一点儿也不明白,你整个就是一个糊涂蛋。

兰花说老汉糊涂,她其实也是糊涂蛋。她年龄比老汉年轻不了几岁,五十三四了,可她也闲不住。如果不在外面打工,每月不收入几个钱,她的心里也就毛乱毛乱的。快两年前,她到这户人家应聘保姆,并没有告诉老汉,而是偷偷跑去的,一应聘果然中了,就留了下来。明白老汉后来知道了,就埋怨她不爱惜身体,叮嘱她不要太劳累,要好好休息。只有明白老汉明白老婆的身体是一个什么样子。

但是明白老汉到底还是没有想通老婆会突然撒手人寰。

明白老汉接到大户打来的电话时是晚上八九点钟时分,他正在县城一家建筑工地的工棚里看电视。电话里的声音是那位大户老板的声音,姓赵,明白老汉称他为赵老板。赵老板有点紧张地说:明白叔,你老婆,得了病了,我们拉到市中心医院正在抢救呢。你现在快过来。噢,你叫上一辆出租车,到了我付车费,你坐车快来。

明白老汉的大脑一下子木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应当怎么做。他在工棚里转圈子,却不知道往出走的门在什么地方。工友知道了,赶忙打电话叫来了他的同在县城工作的堂弟智智。智智在外面工作,见多识广,平时又喜欢交往,所以在县城混得风生水起,要多滋润有多滋润。他又是一个爱管事的热心肠人,所以身子前后就常有一把子狐朋狗友在晃荡。智智很快开车过来了,又很快让明白老汉坐上车子。明白老汉记着赵老板要他租车的事,就给堂弟说了。堂弟说,你去了就说这是你租的车,车费二百元。明白老汉想说,这么贵啊。但他却没有说出来。智智就哧地一声开走了。

七十公里的路程,小车一个小时后就到了市中心医院。赵老板掏出二百元给了智智,智智没有推辞就收下了。赵老板把他们引到抢救室。医生从一个病榻跟前走开了,脸子垂着。明白老汉看到了床上躺的是兰花,就扑了过去哇一声哭了起来。

赵老板把智智叫到一边,沉痛地说,兰花患的是急性心肌梗死,医院没有抢救过来。实在对不起。

智智把明白老汉拉到身边,对赵老板说,你给我哥再说一遍。

赵老板又把刚才说的话说了一遍。

明白老汉又哇哇地哭了起来:兰花你命苦呀!日子刚刚好一点,你就抛下我们走了……

明白老汉还要再哭,智智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对他说,坚持住!赵老板不把这事说一个水落石出,明明白白,我们绝不能把人往回拉!

明白老汉怔怔地盯着智智看,半天才嗫嚅着说,可兰花她是有病的呀。过去在家里有时也犯过的,不过当时我们并没有在意的。

智智狠狠地瞪了一眼堂哥,这话根本不能说,烂在肚子里。你要是说出嫂子有病的事,嫂子九泉之下也要与你闹仗。

明白老汉噤了声。

赵老板要与智智商量兰花的后事,智智却吭吭哧哧地不表态。赵老板说,你是兰花的堂弟,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医生说了,兰花心脏有问题,并不是在我们家劳累出来的病。现在人已经死了,人常说,入土为安。你看咱们先把人拉回去如何?智智说,我堂哥家的事我作不了主。你给我哥说,看他态度如何?我先给他动员动员。

智智把明白老汉拉到一边,叮嘱说,现在要一口咬住,人不能往回拉,先放在这里。反正赵老板急着呢,我们不急。他要是不给十几万二十多万的命价,咱们就不往回拉。明白老汉一听吓白了脸,嘴唇哆嗦着说,这不是坑人家吗?

智智怪异地盯着堂哥说,兰花一个大活人,在他们家当保姆,死在他家,他当然得负责任。再说了,人家是有钱的主儿,不在乎几十万的。他给你说往回拉人时,你就推到我身上,要不就放大声哭,边哭边诉说兰花是累死的。千万不要说兰花有病,你一说,要钱的事就打了水漂。听见了没有?

但明白老汉不管赵老板如何说,就是不说一句话,只是哀哀地哭。他也不说兰花是累死的话,这让智智十分生气,只在心里埋怨堂哥是教下的梆子唱不响。

赵老板看出了其中的道脉,也明白这事没有钱是摆不平的,就给智智说,老兄,这样吧,兰花的丧事我包了,再给明白老汉三万元生活费。你看如何?

智智说,这不行!这事要是传到村里,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你想,一个活跳乱蹦的大活人,去你们家是走着去的,回家时却拉着回来。这算啥事嘛!

赵老板说,那你提一个方案,我考虑一下。

智智沉吟地说,这事我得与明白哥商量一下。说到底,这事与我无关。我只是跑跑腿。

但智智心里明白自己所说的商量只是拖词而已。他要逼赵老板在急不可耐的情况下做出对明白最有利的方案。智智已经掌握了赵老板的软肋——他最怕在这里耽搁时间。

但是,智智没有想到,赵老板看到他在逼迫时,也心生一计,不经智智同意,只是说拉上明白老汉去食堂吃一顿饭。明白老汉上了他的小车后,赵老板让手下人把尸体装上另一辆车子,悄悄拉回了兰花的家乡。等智智知道后,明白老汉与兰花已经在家里了。

智智回到老家时,明白老汉已经在亲门户族的帮助下搭起了灵堂,吹手班子也请来了。赵老板扔下二万元回家去了,临走时说他过二三天还会来的。明白老汉的儿女们都接到电话回家了。智智向他们说了他们的父亲在这件事上的糊涂,儿女们就齐声埋怨父亲太老实了。儿子教训父亲说,现在当老板的有几个不剥削人?有几个不是对手下工人敲骨吸髓地压榨?女儿说,我母亲百分之百是劳累死的,我们不能白白地放过赵老板!

明白老汉默然了。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为什么一个人死了会出现这么多他想也未想过的问题?明白老汉清清楚楚地记得,村上的许老大与许老二是弟兄俩,许老大是车把式,许老二也是车把式。许老大给生产队驾车拉粪,牲口惊了,把许老大从车轮下碾压过去,当即死于非命。生产队集体把许老大安葬了,最后村上给许老大家里照顾了一百个工日的工分。那时候每个工日值五毛钱,也就是五十块钱。过了两年,许老二也被这辆车子碾压致死,同样也照顾了这么些工分。许老大与许老二家人没有向集体要一分钱的抚恤,也没有人找集体闹事,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村上人也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老人在大街上跌倒了没有人敢扶;公共车上出现了小偷,明目张胆地偷东西,没有人敢站出来逮小偷。人们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律抱着冷漠的态度。而当事情出现在自己身上时,却一反常态地要大闹特闹,如果不闹出个天翻地覆那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

明白老汉想站出来把自己的观点说说,可他一看到人们投来的厌恶目光时,就噤了声。

明白老汉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明白老汉原名叫白明,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叫他明白,也可能是讥讽的意思,但也就以讹传讹了。现在白家家族里实力人物在智智的说服下,成立了一个兰花善后处理小组,决定派村民小组长、本族里的大能人天娃与智智赴邻县交涉此事。天娃也是一个能牙利嘴之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圆的说成扁的,把臭的说成香的。白家家族里的人说,这二人联合起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保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白家家族里定下谈判的底线是:赔偿人命价二十万元,最少也得十八万元。天娃征求明白老汉的意见,明白老汉嘴唇嗫嚅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最后天娃与智智商量了一下,就按这个数定下了。

天娃与智智去了邻县找到了赵老板,赵老板安排他们在宾馆住下,每天用好饭好酒伺候着,可就是再不露面。天娃与智智天天到赵老板公司找他,都被告诉出差了。到了第三天,天娃与智智商量好了,今天要是人再不露面,他们就去县法院告状。可这天赵老板出现了,说他真是出差了,刚回来,就赶了过来与他们协商此事。

天娃说了赔偿事宜,赵老板说,我说过了,医生说兰花有病,我可以适当照顾她的家庭一些钱。但这确实不是我们的责任。你们如果这样办的话,很可能违背了兰花的意愿。兰花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女人。

天娃抽了一支烟点燃,抽了一口,喷出几股烟雾,说,这事说到底是发生在你们家里,我嫂子去时身体好好的没有一点病,怎么到你家不到两年时间就去世了?你能说与你家没有一点关系?

赵老板说,要说有关系,也只能是我们雇佣了她。但管小孩子的事也不是多劳累的活儿,我家吃的也好,住的地方也好,兰花在这里心情舒畅,人来了不到几个月都胖了。你们村上谁不知道?你现在硬要给我们身上赖,我可实在接受不了。

智智说,这不是赖的事,这是实事求是,这是实话实说。

赵老板说,我看这样吧。咱们当面问明白老汉,他说咋办咱们就咋办?他说让我赔二十万或者三五十万,我屁不放一个,照办是了。

天娃说,你说这话算数?

赵老板说,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智智、天娃坐着赵老板的车子来到驿马村。明白老汉看见赵老板了,想说什么,却被智智拉到一边去了。天娃则把赵老板安置在隔壁房子里,沏上茶让他喝,自己则赶到明白老汉这里,与智智一起对明白老汉公关。他们对他说了赵老板的话。智智说,你要看到,你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的养老问题上儿女们可一分钱也没有。人家赵老板钱多得花不了,你要多少人家给多少。人家与我们当面说好了,只要你张嘴,他绝无二话。你看看人家,多大方!你可想好!你想要多少赔偿?天娃则说,明白大哥,你老了老了没有想到财运大开了。你可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明白老汉看着智智,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明白老汉想起了兰花嫁到他家的情形。那是十几年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候兰花的丈夫去新疆打工,在那里挂上了一个姑娘,抛弃了兰花,也抛弃了三个孩子。兰花看到没有指望了,就带着三个孩改嫁到驿马村,嫁给了明白。但天娃与智智却千方百计地阻挠明白娶兰花。他们的理由是兰花带三个孩子过来,村上人均土地会少许多。如果兰花一个人过来,那还情有可原。为这事,明白没有少跑镇上与村上。可镇上与村上并没有人管。后来明白给工地的赵老板说了,赵老板听了很气愤,大骂村上人没有人性。他去找了一下县长,这件事就解决了,兰花与三个子孩子的户口也一同落在驿马村。但那时明白与赵老板并不熟悉。一个对自己不熟悉的人伸出援助之手帮了自己,明白老汉一辈子记在心里。

现在,智智与天娃要自己说出一个赔偿的数,明白老汉为难了。

智智与天娃把明白老汉的儿子发动来做明白的工作。明白老汉的儿子其实是养子,但明白很爱这个养子。养子名叫魏进才。来到驿马村要改姓白,但明白老汉没有让娃改姓,还让他姓魏。为这,白姓家族里的人没少埋怨他,但明白老汉却不改初衷。魏进才也在外面打工,搞工程装修。魏进才对父亲说,爸,你就听一回智智叔与天娃叔的话,反正我娘是死在赵老板家里的。我们要多要少都占理。

明白老汉只是默默地吸烟,并不时地在衣袋里揣摸什么。

魏进才给父亲掏出一支烟续上,眼睛看着父亲的眼睛,说,爸,你是不是抹不开面子?这有啥?现在是商品社会,市场经济,什么东西都有价码。

明白忽然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良心也有价码?良心一斤多少钱?

魏进才一下子怔住了,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父亲。

停了一会,魏进才忽然大声地说,爸,你看看我,都二十五了,还没有干出一点名堂。到现在要房子没房子,要媳妇没媳妇。人家的孩子拼的是爹是权是钱,可我有啥可拼的?你是农民,我妈是农民。我们可以说一无所有啊!现在机会来了,你为什么就不珍惜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难道你不明白我娘五十多了还打工不就是为了给我们攒点钱,好让我们以后生活过好些?爸,算我求你了,你就在赔偿一事上听一回智智叔与天娃叔的话吧,啊!

魏进才忽然扑通一声给明白老汉跪下了。

魏进才的姐姐和妹妹也给明白老汉跪下了。

三个孩子一起哭诉道:爸啊,我们三个一生的幸福可全在你一个人身上啊!

明白老汉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明白老汉忽然觉得这几个子女在他眼里是那么陌生。

灵堂里香烟缭绕,烛光荧荧。智智、天娃、明白、赵老板、魏进才姐弟三人全都聚集在这里。

智智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几口,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眼前就云遮雾罩了,说,今天,咱们当着死人的面,当着天老爷的面,当着大家伙的面,赵老板说了,只要明白大哥说多少,他就拿多少,丝毫不含糊。赵老板,是不是这样?

一点儿不错。赵老板脸庞上一双眼睛闪动着,平静地说,我的话算数,绝不反悔。

智智大手往下一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好!我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这样的人,一口唾沫一个坑,绝不打诳语。好啦,现在请明白哥说话。

明白老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手指又在衣袋里揣摸。智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明白老汉的手指,说了一句终生都后悔的话,他说,明白哥要从衣袋里掏东西了,是什么宝贝东西,可以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但明白老汉的手却又缩了回去。

明白老汉一直回避赵老板的目光。

明白老汉的神情忽然显出了一种怅惘。

天娃看着明白,怕他又闹出什么纰漏,就说,明白哥,你想什么呢?

明白嘿嘿一声笑,说,真不明白,我这阵子咋想起了村子的张大汉。

天娃大吃一惊:张大汉?想他干什么?他死了都快三十年了吧!

明白老汉想起张大汉的时候,自然也就想起了父亲白老二。白老二在四十多年前担任生产队的保管员,掌管着全队六七十户人家的家当,就是粮食、家具、农具等等。那时候全队社员的口粮按工分分配。每到夏收时,小麦上场了,生产队就在麦场上分粮。一年,张大汉把分下的粮食背回了家,可一会儿又跑来分粮食。称粮的白老二说你已经把粮背回去了,张大汉却硬说他没有分粮。当时在场的人又少,没有人可以作证。生产队长在麦场上摆下香案,供上供果,让他们二人对天发誓打赌。白老二对着香案跪下要磕头,可又爬起来对张大汉说,大汉哥,你不用打赌了,是我记错了,你没有分粮。你拿口袋分吧。可张大汉却硬要打赌。张大汉跪下朝着供桌赌咒发誓说,要是我分了粮又说没有分粮,就让我死在五黄六月,肚子胀得淌了黄水。白老二听到张大汉这样说,当时就哭了,哽哽咽咽地哭诉道,老天爷,为了这点粮食值得吗?

事情当时也就这样过去了,队里给张大汉另分了粮,村里人都知道张大汉是硬讹了生产队,可他为人霸道,村上人敢怒不敢言。也有人埋怨白老二是个软蛋,明明白白地让张大汉欺负了一回。

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在三年后出现了。那年三伏天,张大汉忽然暴病而亡,肚子胀成了鼓,村上人在抬着他的棺材上路时,棺材缝里淌下了发臭发粘的黄水。

明白老汉想到这里,禁不住叹道,人在做,天在看,头上三尺有神灵啊!

智智说,明白哥,过去牛年马年的事不要再想了,快说你的话吧。

天娃说,明白哥,你的话可是一语值千金啊!你可不能让嫂子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啊!

明白老汉又从衣袋里掏什么东西了,他的手指颤颤抖抖地动着,像极了帕金森综合症。

智智掏出一盒好猫烟给现场的人散,并打火帮大家点燃。他的神情仿佛告诉别人,赵老板,你就等着往出拿钱吧。

明白老汉终于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慢慢地打开了,拿给智智与天娃看。

智智与天娃拿过去一看,脸色一下子灰了。原来是一张遗嘱。遗嘱是兰花写的,内容是她患有心脏病,万一以后突然离世,请不要责怪别人。那是她的命。

智智与天娃交流着目光,一筹莫展。

赵老板低着头,并不看他们一眼,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智智抬起怯怯的目光望着赵老板说,兰花留下了遗嘱,你想看吗?

赵老板摇摇手说,我不看了,我知道她会说什么。这样吧,看在明白老汉与兰花通情达理和与人为善的份上,我再拿出十万元给明白老汉,作为你以后的养老生活费用。

赵老板说完,打开了随身带的黑色皮包,从里面拿出十沓子百元大钞,放在了桌子上。

赵老板忽然转过身跪下向兰花的遗体磕了三个头。

当赵老板爬起来的时候,人们发现他满脸泪水……

责任编辑:侯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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