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世相 佛性禅心

尹悟铭

内容摘要：易县罗汉造像作为我国罗汉造像艺术中的经典，以其极高的艺术水准以及地域特色，深受佛教造像艺术研究者的关注。由于近代多数作品流失到海外，造成人们对罗汉造像艺术特点认识与研究上的难度。本文，笔者主要以流失海外的易县罗汉像为研究对象，对其形态分类与特征作了一定阐述。就易县罗汉瓷像断代分析、数据调研、造型艺术等方面做出了一定阐释。

关键词：八佛洼洞；罗汉瓷像； 唐三彩；龙泉务窑

Abstract：As a kind of classical work that belongs to Chinese arhat statues，arhat statues in Yi county own the excellent aesthetical level and regional features，there are many scholars and artists interested in them.Because there were lots of works remained in foreign countries，so that there is a kind of difficulty appeared in terms of the study of arhat statues.This article gives a kind of analysis about features and morphological classification of arhat statues in Yi county，which had been taken to foreign countries.And this article also gives a kind of implication about cohort analysis，data research and sculptural methods of arhat statues in Yi county.

Keywords： Hollow Holes Of Eight Buddhas，Ceramic Arhat Statues ，Tri-Coloured Glazed Pottery Of The Tang Dynasty，Longxuanwu Kiln

“罗汉”，是佛陀得道弟子修证最高的果位，为声闻四果之一，如来十号之一。全名“阿罗汉”，是梵语“Arahan”的音译，含有杀贼、无生、应供等义。被称为罗汉者，六根清净，烦恼已断（杀贼），了脱生死（无生），受人供养（应供）。中国佛教文化中常有十六罗汉、十八罗汉、五百罗汉和八百罗汉的说法，以其丰富的文化内涵与生动传说被人们在各种文化艺术作品中进行描绘。由于关于十六罗汉的生平资料很少，唐代玄奘法师翻译的《大阿罗汉难提密多罗所说法住记》中也并有对十六罗汉相貌的具体描述，造像者往往根据佛教常识，结合现实生活中的僧人形象，进行想象性的艺术夸张象。五代时僧人贯休、后梁张僧繇曾绘有十六罗汉像，北宋徽宗时的《宣和画谱》里也有对罗汉像的描绘，北宋文人苏轼曾创作了《十八大阿罗汉颂》18首诗篇。关于以罗汉为主题的雕塑作品，最早的是后梁吴越国吴延爽发愿造的杭州烟霞洞十六罗汉圆雕坐像，最著名的当属河北易县彩釉罗汉。易县彩釉罗汉每尊面目不同，表情各异，写实主义风格明显，人物形态体现出佛教造像中鲜有的性格刻画。整体风格上毫无中国宗教塑像中空泛虚无、面目模糊的“神性”，充满了人性、理性与美感，可以说是代表了中国罗汉塑像中的最高成就，正如梁思成先生极力推崇所说“不亚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精作品也”。

一、易县罗汉瓷像断代分析

民国年间浙江绍兴籍方志学家寿鹏飞编写的《易县志稿》载：“在县西北五十五里峨嵋寺后，百佛洼亦称百佛洞，或称百佛山、八佛洼，山腰凿石虎，内有大慈（瓷）佛八尊，小慈佛七十二尊。又依山建阁，内有三彩慈（瓷）观音一尊，后为邦人盔去售诸国外。今在英伦者有三，彼邦人士以为唐三彩慈（瓷）云。”可知，八佛洼洞内曾有罗汉、佛、观音等瓷像，随着时间、人为以及其他因素的影响，之前80尊佛像目前保留的只有陶罗汉，其他的并没有实物的研究。

对于易县罗汉瓷像的断代，建筑大师梁思成很早就有分析。当时，梁先生认为河北易县的那些塑像雕于唐代，原因是从罗汉身上的釉彩判断，釉彩大面积绿色，间杂黄色、白色和褐色，极似唐三彩。当时其他研究易县罗汉像的学者们，也普遍认为八佛洼罗汉像属于唐代造像。但唐三彩器是冥器，出土实物内容多为官员、驼马及仆役、镇墓兽以及生活器具，没有佛像和罗汉的三彩器。因此，从上述工艺史的角度可推知，易县的三彩陶罗汉不可能出现于唐代。

随着北京西部门头沟辽宋时期龙泉务窑窑址的发现，人们对易县罗汉像的断代有了新的说法。龙泉务窑是北京地区最为著名的辽金时期的古代窑址，位于门头沟龙泉雾村。经研究，龙泉务窑烧造的辽三彩始于辽中期，釉色有黄、白、绿，器物已见的有菩萨坐像、佛坐像等，部分器物装饰浮雕菊瓣、莲瓣，三彩坐佛像采用浮雕、圆雕、透雕等多种手法瓷塑，1983年出土带辽“寿昌五”年款的三彩釉片跟易县罗汉釉色极为神似。宋辽之际由于连年征战，金属资源严重匮乏。政府禁止民间进行金属开采，导致人们的生活必需的金属物品的缺乏。佛教造像除了铜、石之外，漆、木、陶瓷、泥等材质纷纷涌现出来。因此，可推测河北易县的瓷塑像当为辽金时期的作品。

二、易县罗汉瓷像数据调研

20世纪初，河北易县境内的佛教杰作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盗凿，数以百计精美绝伦的佛像流落异乡，罗汉像更是命运多舛。1912年，德国汉学家福雷德瑞彻·帕兹尼斯基在易县八佛洼考察中，见到和确知下落的罗汉像共计6尊。当地村民称有10尊，并称有村民盗运罗汉像时损坏了超过3尊。日本考古学家原田淑人著的《关于原属直隶省易县的陶罗汉》书中，记载有确切下落的罗汉现分散于欧美及日本，计为：大英博物馆1尊、波士顿美术馆1尊、纽约大都会博物馆2尊、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1尊、美国克里夫兰博物馆残像1尊、加拿大安大略博物馆1尊、日本松方幸次郎私人收藏1尊，共计8尊。

目前有确切记录的易县罗汉像有11件，分别是：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有1尊，头部补塑。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有1尊，残损。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有2尊，分别是年轻罗汉像、老年罗汉像，比较完整。美国堪萨斯城纳尔逊·雅间斯艺术博物馆藏有1尊，较为完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考古学及人类学博物馆藏有1尊，较为完整。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藏有1尊，明代补头。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藏有1尊，较为完整。法国巴黎吉美国立亚洲艺术馆藏有1尊，1998年捐赠。日本的私人收藏家松方幸次郎旧藏1尊，明代。河北易县文物管理所藏1尊，1996年，易县天朋仙人洞出土，残像。此外，因各种原因不幸损坏的有4件：民国时期，易县村民盗取罗汉像时，因山道崎岖而摔坏3件 ；德国柏林东亚艺术博物馆馆藏的1件，毁于二战。

三、易县罗汉瓷像艺术研究

易县罗汉造像技艺之高超、造型之优美，在我国的雕塑史中实属罕见。美、加、英、德、法等国的博物馆均有易县罗汉的精品，并对其给予了高规格的“接待”。比如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里，就藏有中国佛教造像数十尊，分别陈列于中国厅及与其相邻的佛教厅。但最重要的是哪一个呢？中国厅东壁的唐代昭陵“二骏”石刻之间，端坐着著名的河北易县八佛洼罗汉造像之一的辽代三彩罗汉像。该像于1914年6月在法国巴黎由宾博从德国商人埃德加·沃彻手中购来。1916年，从卢芹斋处买到三彩镂空底座。该罗汉像为中国厅的上乘佳作，与著名的“昭陵六骏”中的“两骏”同列东壁，其重要性可见一斑。1998年，在美国举行的亚洲年会上，第二十三场会议是关于“易县罗汉造像”的专场讨论会，可见易县辽三彩罗汉像在海外的影响力。梁思成先生对流落海外的八佛洼罗汉像极为关注，在《中国雕塑史》两次对这些造像予以提及，认为是“作品之最上乘也”“不亚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最精作品也”。

1.罗汉瓷像艺术理论来源

中国佛教造像自二三世纪兴起后，雕塑题材基本都是说法佛像或交脚弥勒菩萨像等为主尊，石窟壁面上施以佛传故事、本生经变、维摩法华经变等题材，或以千佛飞天、伎乐供养天为装饰，基本没有“罗汉”题材的创作。在佛教造像艺术中，有资料显示在三国时期，工匠就已经掌握了塑造佛像的一般比例。四世纪时，东晋时代的戴逵曾经画“五天罗汉像”，这是以罗汉命名的最早罗汉题材艺术品。南北朝以前已有宾头卢尊者的信仰，一些绘画中多有供养宾头卢尊者，但实物雕塑却没有发现。北魏以后，罗汉像在数量逐渐多起来，样式上也有了变化。唐代高僧玄奘翻译出《法住记》后，罗汉信仰进入了鼎盛时期，罗汉造像作为艺术家们造像、画像的题材而广泛流传。由于罗汉像制作都是师傅带徒弟式的口耳相传，并无完整的文字记录，直到清代才有《造像度量经》之类的关于造像的著作出来。《造像度量经》是对佛、菩萨、罗汉等佛教造像的标准化和规范化，罗汉造像的身长一般按照“九榤度”塑造，身长以9个面长为比例，与佛同塑时高度大致与佛像齐眉，单独造像时罗汉自身身高的1/9为一榤，即一面长。根据具体的罗汉造像实物分析，可以发现易县罗汉造像与后来《造像度量经》的标准基本契合。

此外，宋代人李诫的《营造法式》作为官方颁布的一部建筑设计、施工的规范书，对宫殿、衙署、庙宇、园囿的建造上均有法度，按其不同之处分雕作、泥作、瓦作、彩画作、窑作均有详细记述。其中，对琉璃制作工艺有很详细的记录，一般要制胎、预烧、挂釉，然后放入烧色窑中进行第二次焙烧。据此揣测，作为辽宋时期的瓷像制作精品的代表，易县罗汉像也曾受到《营造法式》的影响。

2.罗汉造像艺术造型特点

由于佛经中并无罗汉形象的具体描述，因此罗汉造像从一开始就带有强烈的民间信仰性质，喜怒哀乐溢于言表、尽现人间世态悲欢的罗汉形象，成为佛教文化在中国传播过程中，世俗化和本土化的重要标志之一。易县罗汉像则表现的是身着僧衣、简朴清净、姿态不拘、随意自在的比丘形象，反映现实中清修静行、睿智安详的高僧德性。下面结合几尊流传海外的作品简作分析：

①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藏易县罗汉造像：罗汉造像神情平静而不乏庄严，它整体尺寸稍大于一般成人的平均尺寸，耳垂修长，半跏趺坐，双目凝视，面部充满力量感，突出的锁骨以及肋骨表现出老年弟子饱经风霜的沧桑之感。罗汉身上穿着汉传佛教僧人最有特色的3层服饰，僧袍主要由7块布条缝制而成，各布条之间的结合部位使用纯桔黄色的带状装饰，起到一个分隔的作用，每一条绿色布块均有桔黄和白色的混合图案，类似于枫叶的外形。由于其所置山洞中长期滴水，罗汉雕塑已出现褪色，但对色彩的运用仍显特别。②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藏辽八佛洼三彩罗汉：面带微笑，这是所有易县罗汉像中最特别的一尊。罗汉头部稍显圆润，脸部没有明显肌肉，嘴角上扬，眼睛眯着。其双手合拢，抱于左膝下方，左脚脚趾显露在衣角外，右肩向下倾斜，上身整体笔直，并没有因为随意的坐姿而弯腰，显得罗汉极为精神饱满、神清气爽的状态，仿佛是领悟了人生真谛的超然。③日本私人藏明代八佛洼罗汉：和宾夕法尼亚博物馆所收藏的那一尊有些相近，脸部呈国字型，其眉头深锁，眼睛直视下方，若有所思。他的脸部肌肉明显，颧骨突出，嘴角向下倾斜，这些都表现出了僧人所经历的沧桑与磨难。他的双腿重叠平放于地面，双手呈水平伸直状放与双腿中间，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拇指自然悬在食指斜上方，整个身体端正垂直，给人一种庄重、严肃之感。

综合来看，易县罗汉造像有老有少，有胖有瘦，有喜有怒，肤色不一。罗汉多身穿僧衣，看起来朴素简单，没有过多的装饰元素，颇有“苦行僧”的感觉，十分强调高僧特有的气质，体现出古代雕塑艺术家在塑造罗汉造像时对于神佛的无上敬意，也生动展现了传统佛教的丰富内涵以及艺术家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

四、结语

在漫长的佛教文化发展的过程中，易县罗汉保留了传统罗汉造像的一些特点，又具有自己写实个性的特色与个性，创造出了罗汉造像在形态艺术上的新境界，散发出长盛不衰的艺术魅力。当前对于易县罗汉造像的研究，一方面可以更好地探究这种文化的起源和发展，了解其艺术特色，另一方面也可就此缅怀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在吸收宝贵的物质文化遗产精髓的同时，更好地发挥出艺术创作的生命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