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国内外学者依据历史文献和考古学材料进行深入研究,确认了从北部湾出发到东南亚、南亚等地的汉代海EL绸之路的客观存在。这条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合浦,是世界古典时代的五大港口之一,也是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港口。丝绸、黄金、珍珠等是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主要贸易商品。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意义重大,汉帝国正是通过岭南地区而被纳入当时的“世界体系”。这务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奠定了后世东西方海上交通的基本路线。
[关键词]汉代;北部湾;海上丝绸之路;合浦
[作者]廖国一,广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教授、广西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泛北部湾区域研究中心主任。广西桂林,541001
[中图分类号]K2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14)05-0098-008
海上丝绸之路,是指中国与东南亚、南亚、东非、欧洲等世界其他地区之间海上交通路线。日本学者于20世纪60年代提出“海上丝绸之路”的名称,以区分于“陆上丝绸之路”。198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丝绸之路的综合研究(包括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列入“世界文化发展十年计划”,支持开展丝绸之路研究,掀起了研究丝绸之路的热潮,并产生了系列的研究成果。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及其相关问题的研究,涉及古代中西方经济文化交流和共同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重大问题,具有重要的价值。
一、国外学者的研究
日本学者较早对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展开研究。一般认为,对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进行经典描述的是《汉书·地理志》。据该书记载:“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十八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压相类。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自武帝以来皆献见。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人海市明珠、璧流璃、奇石异物,赍黄金杂缯而往。所至国皆禀食为耦,蛮夷贾船,转送致之。亦利交易,剽杀人。又苦逢风波溺死,不者数年来还。大珠至围二寸以下。平帝元始中,王莽辅政,欲耀威德,厚遗黄支王,令遣使献生犀牛。自黄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早稻田大学教授藤田丰八对这段材料进行了考证,完成了《西汉西南海上交通的记录》一文。在该文中,藤田丰八认为汉使从华南沿海北部湾出发,航行五个月至都元国(今马来半岛或苏门答腊附近),通过马六甲海峡,又航行四个月至邑卢没国(今缅甸之勃固附近),再航行二十余日至谌离国(今缅甸中部之悉利城),然后弃舟登陆,步行十余日至缅甸之蒲甘,再从蒲甘航行二月余至南印度的健志补罗,回航时自健志补罗航行八个月至苏门答腊之香蕉岛,再航行两个月到越南中北部北部湾地区。藤田丰八的考证,使人们得以认识史籍中关于汉代北部湾地区至东南亚、南亚等地之间确实存在着一条海上丝绸之路,而《汉书·地理志》是关于这条海上丝绸之路的最早、最重要的记载。藤田丰八的研究,也推动了学界对海上丝绸之路的深入研究。
早稻田大学松田寿男教授也是日本著名的中西交通史研究专家,他在研究方法上受藤田丰八的的影响,但是又有与他不同的看法。松田寿男在《东西文化的交流》一书中也对《汉书·地理志》所记录的汉代从北部湾的合浦等地出发的海上丝绸之路进行了考证,并就这条海上丝绸之路所经过的地点提出了与藤田丰八不同的看法。松田寿男认为都元国又名都昆(或“都军”、“屈都昆”),具体地点是在今马来半岛东岸班顿湾附近,而非苏门答腊附近;谌离即九离(或“拘利”),是由“投拘利”的名称演变而来;邑卢没是没卢邑的倒置,是“末罗游”,这两个地点都在今马来半岛顶端突出部位(今新加坡附近),而不是藤田丰八所说的在今缅甸境内。松田寿男认为:大约在公元元年前后,王莽派出的使者从广东沿海出发后,到达马来半岛东岸,经由苏门答腊向西穿越马六甲海峡,奠定了后世东西海上交通的基本路线。应该说松田寿男考证的汉代从北部湾出发的海上丝绸之路与藤田丰八推断的路线基本相同,但是对《汉书·地理志》所记录的都元国、邑卢没、谌离等地点,他认为大致都是在今马来半岛附近,与藤田丰八的看法不一样。
日本小原流艺术参考馆副馆长、中国西南大学客座教授三杉隆敏,是著名的旅行家,曾游历了古代海上丝绸之路所到达或者辐射到的东南亚、南亚、西亚、北非等地的越南、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新加坡、泰国、缅甸、印度、斯里兰卡、土耳其、阿富汗、伊朗、沙特阿拉伯、埃及等地,并在其所著的游记《探寻海上丝绸之路——东西陶瓷交流史》中首次提出“海上丝绸之路”的概念。1963年6月,三杉隆敏游历了美国、欧洲,以及土耳其等地。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对奥斯曼帝国托卡比皇宫(Topkap Saray)中收藏的12000余件以唐宋以后为主的中国瓷器进行了调查研究。三杉隆敏在其著作《海上丝绸之路——中国瓷器的海上运输与青花瓷器编年研究》中称1-5世纪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黎明期,并引用《汉书·地理志》中对合浦、徐闻等港口的记载加以佐证,确认了中国从北部湾出发,到达东南亚和南亚等地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存在及其重要意义。
日本汉学家、东洋文库主任、日本大学教授石田斡之助在《有关南海的支那史料》中对公元前后从北部湾出发的海上丝绸之路提出了新的看法,他认为马来半岛中部狭窄地带有若干可以很便捷横断的地点,推断海路未必是唯一的通道。从地理位置看,马来半岛北接东南亚大陆,西临印度洋安达曼海和马六甲海峡,南为新加坡海峡,东濒泰国湾、南海,历来是东南亚大陆与马来群岛、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联系的纽带;从地形看,马来半岛北部最狭处宽仅56公里,如果从这里陆路往西通行,海上丝绸之路的航程至少可以缩短约1200公里。因此石田斡之助的推断有一定的合理性,可备一说。但是石田斡之助的推断,还缺乏考古学等方面的证据。
东京大学三上次男教授对菲律宾、阿富汗、伊朗、印度、斯里兰卡和两河流域、土耳其、埃及的中国古代瓷器遗存进行了实地调查。他首先将这条东西交流的通道命名为“陶瓷之路”,所著论文《陶瓷之路与东西文化交流》发表于《中央公论》1966年第10期。后来又把该成果进一步扩充,出版了专著《陶瓷之路——东西文明接触点的探索》。广州郊外横枝岗汉墓出土有罗马制造的玻璃碗。1968年,在菲律宾的民都洛岛(Mindoro)发现有腓尼基玻璃风格的小长壶和蓝色罗马玻璃碗。这些出土的玻璃器,在器形、装饰等方面与公元1世纪前后地中海沿岸的产品非常相似,为钠钙玻璃,与罗马玻璃的标准组成相符,是从罗马输入的。印尼雅加达博物馆陈列有中国汉朝的绿釉陶器和黑釉陶器,据说系爪哇岛和苏门答腊出土。在泰国曼谷的国立博物馆,也藏有用于衣带钩上的紫玉。这些物品也被认为是当时通过海路传播到此地的。他认为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海上丝绸之路也具有与陆上丝绸之路同等重要的作用,并且随着汉朝与西北地区西域诸国关系的复杂化,使得海上丝绸之路变得越来越重要。海上丝绸之路在9-10世纪得到迅速的发展,阿拉伯、印度的大型商船不断地驶入中国东南沿海的广州、泉州、明州(今宁波)、杭州等重要港口,中国的大型船只也驶向南海等地。三上次男在《陶瓷之路》中认为:10世纪以后,瓷器取代了丝绸,成为中西商道上的主要贸易品。在今日本西南诸岛、朝鲜、菲律宾、加里曼丹、印度尼西亚、印度支那、缅甸、印度、斯里兰卡、巴基斯坦、伊朗、伊拉克、阿拉伯、埃及,甚至东非海岸,都发现中国古代的瓷器,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见证。应该说海上陶瓷之路,也是客观存在的。而海上陶瓷之路这一名称,是由三上次男首先提出来的。
日本早稻田大学长泽和俊教授是研究欧亚间传统陆上丝绸之路的专家,写有《遥远的丝绸之路——从北京到伊斯坦布尔的简介》等系列著作。其中的《海上丝绸之路史》属于普及性读物,书中对与海上丝绸之路有关的研究内容进行了梳理和介绍,尤其是对汉代以来中国南海贸易、罗马南海贸易等进行了研究。
日本是世界海洋大国,历来重视对海上丝绸之路和海洋历史文化的研究。日本一些学者对海上丝绸之路的研究,有着为本国政治、经济服务的目的。如三上次男对海上丝绸之路的研究,不仅解决了海上丝绸之路的年代、路线、贸易商品等学术问题,而且也为战后日本经济的复兴和向海外的经济扩张服务。三上次男对海上丝绸之路的研究,受到了日本财团的资助,其足迹踏遍中近东贸易港口。而通过三上次男等人的研究,日本很快就把丰田汽车等产品远销东南亚、西亚和北非等地,并且运回了阿拉伯等地盛产的石油。
在美国,20世纪80年代以来对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进行研究的学者逐渐增多。宾夕法尼亚大学刘心如博士的学位论文《公元1-6世纪中印之间早期贸易与文化交流》出版于1985年,专门详细探讨了汉晋至南北朝时期从北部湾合浦等地出发的“海上丝绸之路”在中印经济文化交流方面发挥的作用,并提出了很多新的观点。作者特别提到佛教“七宝”是当时贸易的重要商品,而佛教通过商路传人中国以后,促进了葬礼对“七宝”的需求,又进一步带来了海上贸易的繁荣。刘心如对佛教“七宝”的看法,是很有见地的。广西北部湾地区合浦一带的汉墓出土了一些可能是与佛教“七宝”有一定联系的物品。在广西合浦县堂排2号西汉晚期墓中,出土了玻璃珠133粒,玻璃管2件,玛瑙珠6粒,玛瑙鹅5件,琥珀狮1件,琥珀珠1件,水晶珠19件,金镯2件,金戒指2件。这些物品除了金器外,皆极少见于中国其他地方的西汉墓中,专家们大多认为应是外来的物品。
据相关的研究,一些佛经上载有“七宝”。如后秦鸠摩罗什译《阿弥陀经》卷二载:“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严饰之。”鸠摩罗什译的《妙法莲华经》卷三载:“诸佛灭后,各起塔庙,高千由旬,纵广正等五百由旬,以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真珠、玫瑰,七宝合成……供养塔庙。”《妙法莲华经》卷七又载:“若有百千万亿众生,为求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琥珀、真珠等宝,入于大海。”因此,金银、琉璃、玛瑙、琥珀、水晶等也许是印度及其附近东南亚地区所产,西汉时期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传播到广西北部湾等地。
《后汉书·西域传》记载了汉王朝与“天竺”(今印度)、大秦的联系:“与安息、天竺交市于海中,利有十倍。……其王常欲使于汉,而安息欲与汉缯彩与之交市,故遮阂不得自达。至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该书中说汉王朝与天竺(印度)、大秦(罗马)已经有了联系,其联系的必经之地是北部湾地区。
美国学者罗伯特·维克斯(Robert S.Wicks)的著作《早期东南亚的货币、市场与贸易》,主要根据文献记载,讨论了秦汉时期华南沿海古代港口如番禺、徐闻、合浦的贸易情况,指出珍珠应当是北部湾合浦一带最重要的贸易产品。
德国慕尼黑大学汉学研究所从1994年起每年出版若干本研究华南及亚洲海洋地区的集刊,名为《华南与海洋亚洲》(South China and Maritime Asia,简称SCMA),2006年起改名为《海洋亚洲》(Maritime Asia),至2011年已经出版了23本。这套集刊对于海上丝绸之路问题多有研究,其中对于北部湾合浦港等也有密切的关注。如2004年的集刊,主题为《广东:考古与早期文献(周代至唐代)》,其中收入了多篇文章,讨论了合浦、徐闻、番禺等地的考古新发现及其在海上丝绸之路的地位。特别是James K.Chin的文章《港口、货物、土官与宦官》,探讨了包括番禺(今广东省广州市)、合浦、徐闻、龙编(今越南河内市)等北部湾及其附近地区古代港口之间的兴衰关系,认为番禺是南越国和西汉时期最重要的港口,合浦、徐闻次之,到三国时期,合浦衰落而龙编兴起。
美国北乔治亚学院与州立大学(North Georgia College and State University)的马克·吉尔伯特(Marc Gilbert)的论文《世界古典时代的港口城市》将合浦与世界其他古代著名港口如印度的Lothal、古巴的Xel Ha、罗马的Ostia和Portus、突尼斯的Carthage并列,称其为“中国最古老的海港”,也是“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港口”。马克·吉尔伯特把合浦港口列为世界古典时代的五大名港之一,也是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港口,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和价值。
美国学者詹姆斯·安德森(James A.Anderson)在论文《世界历史上的中国西南丝绸之路》中谈到,中国古代“丝绸之路”存在陆上、海上和西南三条路线,汉代合浦港是连结海上丝绸之路和西南丝绸之路的纽带,它也是西南丝绸之路的“东大门”,像这样的港口在中国南海海岸有多个。
2011年,美国学者诺拉·库克、李·塔纳和詹姆斯·安德森合编了《历史上的东京湾》一书。东京湾即今北部湾。该书汇集了广西合浦近年来最新的考古发现和研究成果,确认了这一古港在海上丝绸之路中的重要地位。塔纳另外还有一篇文章《交趾沿海地区的兴衰》对汉代以来海上丝绸之路在汉代交趾地区(今越南北部沿海一带等)的历史变迁做了具体探讨。
二、中国学者的研究
厦门大学韩振华教授认为:公元前2世纪到公元1世纪初中国与印度、东南亚的海上交通,除了由云南入缅甸然后海行以抵印度之外,还有由北部湾的徐闻、合浦等边塞,沿着印度支那半岛东部航行的海上交通路线。并且认为中国与印度、东南亚各国的海上交通,根据《汉书·地理志》的记载,历历可稽,这是中国与印度以及中国与东南亚各国的和平友好关系史的宝贵的一页。
南京大学刘迎胜教授曾经代表中国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专家进行的“海上丝绸之路考察”,访问了意大利、希腊、土耳其、埃及、阿曼、巴基斯坦、印度、斯里兰卡、泰国、马来西亚、印尼、文莱及菲律宾诸国,对古代海上丝绸之路有比较深入的研究,著有《海上丝绸之路考察简记》、《威尼斯-广州“海上丝绸之路”考察简记》和《丝路文化·海上卷》。他认为:海上丝绸之路是古代旧大陆各国人民物质交流的友好通途。唐代以前,丝绸和黄金是中国对海外的主要出口产品,即《汉书·地理志》中所说的“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等地“赍黄金杂缯而往”。
北京大学陈炎教授认为:广西北海市的前身合浦港是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海上丝绸之路与陆上丝绸之路一样,不但沟通了古代东西方之间的贸易与友好往来,增进了各民族之间的了解和友谊,而且也推进了东西方经济文化的交流。海上丝绸之路的开通,对世界文明做出了重大贡献。
中山大学谭棣华教授指出了北部湾地区徐闻和合浦在汉代海上丝绸之路所具有的重要性。他认为:汉朝的时候,北部湾沿海的徐闻和合浦两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在当时的对外交往中作用突出。徐闻位于雷州半岛的南端,地扼琼州海峡的海上交通要冲,是大陆通往海南岛的桥头堡必经之路。合浦濒临北部湾,是番禺前往东南亚的必经之地,汉朝设立合浦郡,并把徐闻划归合浦郡管辖,以此加强合浦郡的政治地位,合浦自然成为西汉时期外国来华的首冲口岸。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中国对外关系史学会会长耿升认为:从港口规模、风向、货物集散以及后勤给养的情况来看,徐闻不具备始发港的条件,只是一个小港。所以合浦成为始发港就极有可能。
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地理学会名誉理事长吴传钧认为:合浦附近至今还保留的巨大汉墓群,不仅数量大而且已出土了名目繁多、价值珍贵的随葬品,包括很多从海外进口的玛瑙和水晶饰物以及玻璃制品、外国货币等,足以证明早在西汉初期合浦已是一个中外商货毕集、繁华富庶的国际商港,也就是远航南洋、南亚、西亚、东非的最早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
华南师范大学韩湖初等认为:中国西汉对外海上贸易和交通中心在北部湾,故其沿海地区的合浦、徐闻和日南(今越南境内)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最早始发港,至吴晋以后海上贸易中心始转移到番禺;合浦与徐闻同为始发港,但合浦的自然条件更为优越,其地位比徐闻更为重要,汉时也比徐闻繁荣。
华南师范大学周永卫认为:汉朝与印度和罗马帝国的交往,最初是以缅甸和中南半岛为桥梁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意义重大,汉帝国正是通过岭南地区而被纳入当时的“世界体系”。由于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到了大约基督教纪元初期,原先东南亚各地孤立的交易体系被联结起来,纳入一个巨大的网络。这个网络从西欧通过地中海盆地、波斯湾和红海延伸到印度、东南亚和中国……这个网络被人们称作世界体系。周永卫所说的南岭地区,具体来说就是以北部湾地区为中心的地区。
暨南大学王元林认为:两汉时期,合浦、徐闻在岭南和中外商贸中的作用重大。《汉书·地理志》记载合浦、徐闻两地为汉代南海丝路重要的始发港,在当时造船业还不太发达,沿近岸航行的条件下,其地位是无法代替的。合浦、徐闻两地交通、政治、经济、军事地位重要,合浦采珠业的发展,也为这一商贸活动注入活力。而岭南、南海诸国的珍宝、珍禽异兽、异香美木、佳果等,共同组成了亮丽的南海海上丝路航线。
三、对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地位与作用的认识
从国际国内相关学者的研究来看,他们都认可了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存在,并认为这条海上丝绸之路具有非常重要的历史地位和作用。尤其是合浦作为西汉的始发港,越来越受到了学者们的重视。
(一)合浦港是连结汉代海上丝绸之路和西南丝绸之路的纽带,是当时中国物资集散和对外贸易的重要口岸,是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
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在北部湾地区设立了合浦、九真、交趾和日南等郡,并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汉代北部湾地区的海上交通与内河水运都比较便利,在地理位置上离东南亚、南亚也比较近,因此是被选择作为汉王朝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的重要原因。如前所述,国内外学者认可北部湾地区作为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地而尽显繁华,是对外贸易的一个重要区域,它在中国与东南亚、南亚、欧洲等地进行的直接或间接的丝绸等物品的贸易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中外学者研究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大都依据《汉书·地理志》的记载。《汉书·地理志》记载“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这是汉文史书中有关2000年前汉朝从北部湾出发的海上丝绸之路的最早、最重要的记载。
从地理位置看,汉代合浦郡的地理位置重要。合浦郡东连苍梧郡郡治广信、南海郡郡治番禺,西控交趾郡郡治交趾,北连郁林郡郡治布山,南通南海和印度洋,与东南亚、南亚等地海上交通便利,区位优势明显。合浦中部的南流江三角洲沿海平原,南临北部湾。过去被人们作为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的几个城市的年代为:广州港大约兴起于魏晋,繁盛于唐宋;泉州港和宁波港大约兴起于唐代,繁荣于宋元,这些港口最早的年代都晚于合浦。位于广东雷州半岛南端的徐闻县,虽然与合浦同在西汉时期起就成为了始发港,但合浦港在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徐闻。合浦港地处北部湾与南流江的交汇处,是江海交通的连接点,平原广阔,交通便利,人口较多,经济发达。从合浦港出发,由南流江往北通过北流江、西江、桂江、灵渠、湘江,可与中原沟通;往西北通过红水河,可与云、贵、川等中国西南地区联系;往西南通过海、陆途径,可与东南亚、南亚等地交往。因此,合浦是汉代北部湾地区的交通枢纽、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较雷州半岛的徐闻县更重要。如前所述,美国学者詹姆斯·安德森(JalTles A.Anderson)认为:“合浦港是连结海上丝绸之路和西南丝绸之路的纽带。”中国学者谭棣华指出:“在汉朝,徐闻和合浦由于地理位置的重要,所以在对外交往中显得突出。徐闻位于雷州半岛的南端,地扼琼州海峡,是通往海南岛的桥头堡。合浦则濒临北部湾,是番禺前往东南亚必经之地,汉设合浦郡,并把徐闻划归合浦管辖,以此加强合浦的政治地位,合浦自然成为西汉时期来华的首冲口岸。”以上这两位学者都强调了合浦在汉代海上丝绸之路中的重要作用,他们对合浦在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地位和作用的评价,是比较恰当的。
可以说从西汉早中期开始,合浦就已经是中国南方和西南地区重要的出海港口,是连结中国海上丝绸之路和西南丝绸之路的纽带,是北部湾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是一个中外商货云集、繁华富庶的国际商港,也是远航南洋、西亚、东非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汉代从合浦出发的海上丝绸之路,能够为汉唐时候已经消逝的中国古代海洋文明及文化传统提供一种独特的历史见证。
(二)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促进了东西方文化交流,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和共同的繁荣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合浦、徐闻、日南等北部湾港口毗邻东南亚地区,是汉代海上丝绸之路中国境内的交通要地。如前所述,国内外学者认可了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存在,并肯定了合浦港在世界港口史上的重要地位。他们认为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影响是世界性的。如前所述,美国学者马克·吉尔伯特(Marc Gflbert)把合浦与其他世界古代著名港口如印度的Lothal、古巴的Xel Ha、罗马的Ostia和Portus、突尼斯的Carthage并列,称其为“中国最古老的海港”,也是“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港口”。汉唐时期,合浦是南传佛教进入中国的必经之地。以合浦、徐闻等北部湾港口为始发港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和发展,使中华文明和东南亚文明、印度文明、阿拉伯文明、罗马文明第一次实现了沟通和交流,推动了中西方经济文化的交流,促进了人类文明的进步。日本学者松田寿男认为:汉代海上丝绸之路奠定了后世东西海上交通的基本路线;三杉隆敏则称1-5世纪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黎明。这两位日本学者都肯定了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奠基作用。
三上次男则认为汉代海上丝绸之路与陆上丝绸之路具有同等重要的作用,并且随着汉朝与西域诸国关系的复杂化,海上通道的重要性日益加强。宋元明清历代继承了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传统,进一步开创了宋元海上丝绸之路、陶瓷之路和明代郑和下西洋等人类文明交往历史的伟大壮举。海上丝绸之路至今仍是中西交往的一条重要通道,在中国当今的对外交流中仍然发挥着重大作用。
(三)北部湾合浦等地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文化遗产,在古代海上丝绸之路文化遗产价值体系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是全人类共同的宝贵精神财富和文化遗产,应加强研究和保护
汉代从北部湾出发的海上丝绸之路跨越漫长的海路,它不但把中国的丝绸、黄金、钱币等输往东南亚、南亚、欧洲、非洲等地,而且把外国的玻璃、金银器等器物带回中国,促进了中国古代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
近40年以来,在广西合浦地区,对汉代墓葬进行了多次调查和发掘,取得了重要的成果。考古工作者在合浦发现了近万座汉代墓葬,是中国沿海汉墓最多的地区之一,合浦汉墓已被确定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已经发掘的上千座汉墓中,出土了数量众多的铜器、陶器、玉石器、金器、玻璃器、滑石器和圆形方孔铜钱等中国本土出产的珍贵文物,还出土了可能产自南亚、东南亚等地的玻璃、水晶、玛瑙、琥珀、香料。这些珍贵文物,是合浦作为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的有力证据。2008年至2009年,广西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广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等单位在广西合浦县寮尾发掘了东汉至三国时期的32座墓葬,出土了一批重要的文物。在合浦寮尾的这批墓葬中出土的钠钙玻璃珠、低温釉陶壶、铜钹等外来器物,成为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新的实物证据。其中:1.钠钙玻璃:又称“罗马玻璃”,分别出自寮尾墓地M15、M17和M19,与之伴出的还有产自当地的钾玻璃。寮尾发现的钠钙玻璃珠以钴着色,并且具有低锰、含锑的特点,与广西以钴着色的钾玻璃中高锰的特点不同,且K2O、MgO含量较低(均低于1%),判断是泡碱作为助熔剂。发掘者认为:国际上最有名的泡碱产地在埃及,在合浦县寮尾汉墓发现的这些钠钙玻璃珠与埃及和东地中海地区关系密切,应是通过海路输入。2.温釉陶壶:在汉代墓葬中首次发现,其造型、釉色与我国汉朝的绿釉陶器明显不同,而与西亚地区幼发拉底河畔塞琉西亚(Seleucia)遗址等出土的帕提亚陶壶相似,年代也相近。3.铜钹:钹最早见于埃及、叙利亚等地,以后流传到波斯、罗马等地。在东方,铜钹首先出现在印度,后来在中亚也有发现。这些外来器物与中国本土的器物一样,非常值得保护和研究。
国外学者很早就涉足世界,对海上丝绸之路及其后的陶瓷之路进行深入的研究,中国对海上丝绸之路的实地调查和研究仍然不足。日本的三上次男多次对中国、东南亚、西亚和北非等地进行实地调查,并对相关的港口和古陶瓷文化遗址进行考古调查和发掘,不仅找到许多珍贵的中国古代陶瓷,而且证实了由中国通向西亚和北非的贸易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存在。中国不仅应加强对本国的海上丝绸之路文化遗产进行研究和保护,还应该加强与国外同行的交流,走出国门,对东南亚、南亚、东非、北非等地有关海上丝绸之路文化遗产进行实地调查,进行比较研究,以把海上丝绸之路的研究推向深入。
结语
国内外学者通过考古学、历史学的研究及其相关的论著,确定了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客观存在。汉代从北部湾出发的海上丝绸之路把中国的“黄金杂缯”等发明创造传播到了东南亚、南亚等地,同时又把国外生产的“明珠、璧流离、奇石异物”等物品交换回中国。这种发明创造、文化技术的交流,促进了人类历史的前进和文明的进步。而作为连接中国与东南亚、南亚、欧洲、非洲等地的第一条官方海上通道的海上丝绸之路,既是一条贸易之路,也是一条文化之路。海上丝绸之路在沟通经济交往的同时,还被赋予了精神认同性。中华文化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对世界文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世界文化也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影响了中国。海上丝绸之路使世界的文化技术得到了传播,思想得到了交融,促进了人们的交往和友谊。北部湾地区由于有着良好的区位优势,成为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地和重要组成部分。从北部湾出发的汉代海上丝绸之路,是一条经贸与文化之路、和平与合作之路,对世界历史进程和人类文明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责任编辑:黄仲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