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爽 钟志勇
[摘要]上世纪60年代以来,民族志的传统研究模式遭遇种种诟病。受建构主义哲学思潮的影响,一些民族志者在研究方法上做出了个性化的尝试。自传体民族志作为一种新的民族志研究方法,日益受到学术界的关注。本文通过梳理国外近期相关论述,努力呈现这一新兴研究方法的相关概念、实施步骤及其特点。
[关键词]自传式民族志;质性研究
[作者]杨爽,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钟志勇,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指导教师。北京,100081
[中图分类号]C9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14)05-0058-006
在上世纪60年代后期的后现代思潮中,传统民族志模式的局限遭遇种种批评,研究者尝试用多种方法来写作民族志。其中一种有意思的尝试是,突显个性化叙述方式和有感染力的说明技术,试图用作者自己的亲身体验和自我意识来表达文化、讨论文化,从而深化对文化的解读。这种“唤起式”写作实践被冠名为“自传式民族志”(autoethnopology)。该方法已有近40年的历史,现今日益受到学术界关注。1975年人类学家卡尔·海德首次发表了所谓的“自传式民族志”作品。目前,人文和社会科学研究对该方法的兴趣与日俱增,已成为研究个人与文化问题的首选。
一、什么是自传式民族志
所谓“自传式民族志”,即作者以语言,历史和民族志方面的解释为手段,有意识地探索一个亲历且自省的自我与各个文化现象之间的相互关系。例如,斯泰西·霍尔曼·琼斯在《母亲的失去:讲述收养的故事》中讲述了她自己不孕和收养的经历,阐述了对不孕、跨国收养的文化态度以及如何在不同的场合来谈论这些问题。她这样做的目的在于,加深对她自己故事的理解,同时改变人们对这些问题的看法。
可见,自传式民族志同时具有民族志和自传的双重性质。它是一种将个人与文化相联系的自传式个人叙事,这种个人叙事对个人亲身经历进行描述并对个人的文化经历进行反思说明。在Ellis,Boehner和Reed-Danahay的著作当中,“自我是作为民族志作者的自我”,强调了自传式民族志使用了民族志的研究方法,解释关于代表这个社会自我与他者之间文化的联系。这种民族志特征是自传式民族志区别于如自传、口述史或回忆录等其他叙事式著作的重要标志。
自传式民族志有多重类型。Reed-Danahay将自传民族志的种类,主要归结为三种形式:(1)由“本地人类学家”(native anthropologists)所撰写的本地人类学作品;(2)由少数族群成员撰写的“体现民族性的自传”(ethnic autobiography);(3)自传式民族志,即人类学家将自己个人经历写进民族志。
自传式民族志研究和“书写”的方式与传统的科学和实证的民族志有很大差别。具体看,二者的主要差异在于:(1)在研究角色上,传统民族志研究者是以局外人的身份,通过介入局内人日常生活来研究文化的,而自传式民族志研究者则是以局内人和局外人的双重身份;(2)在研究内容上,传统民族志研究者主要关注人类群体文化,有意识地使自我成为背景,而自传式民族志则主要关注自我主体性,侧重于从个体层面描述研究者自身的看法和实践;(3)在研究手段上,传统民族志主要通过参与观察和访谈来搜集数据,而自我民族志则把亲身体验和自我意识作为数据来源。
总之,与自传、回忆录和日记等其他叙事方法不同的是,自传式民族志使用了民族志的研究方法,关注的是关于代表这个社会自我与他者之间的文化联系。还应注意的是,该方法不仅是对自我亲身经历的描述和批判性审视,而且还是对自己文化经历的反思性说明。
二、自传式民族志的方法论
在一系列质性研究的传统当中,自传式民族志的各种方法论策略已经获得了很大的发展,并且以各种不同的名字被列举出来。不管有多少不同的来源和代表,所有的方法论策略有着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这些方法论策略都是质性的、叙事性的调查。和民族志一样,自传式民族志追求那些潜藏在自传式民族志经验下文化理解的终极目标。为了达到这种民族志的目的,自传式民族志同样进行着通常民族志的研究过程,这些过程包括数据收集、数据分析、阐释以及报告书写等步骤。他们通过参与、自我观察、访谈以及文献分析收集野田数据;通过三角互证检验数据;分析和阐释数据来解释事件、行为以及观念的文化意义并且书写自传式民族志。像民族志者一样,自传式民族志者也用一种批判性、分析性和阐释性的眼光来审视自传式民族志的数据,以此来探明这些观察、听闻以及记录下来的数据的承载的文化意义。在文化背景下,经过彻底自我反省后,自传式民族志者希望获得对于自我和他者的文化理解。自传式叙事将会为这种原则性理解增加生动的细节,但是这种叙事性描述不应该主导自传式民族志。自传式民族志的研究过程可以分解成两个相互联系且具有顺序性的步骤:记录自传的田野文本、将这种自传的田野文本转变成自传式民族志。
(一)记录自传的田野文本
数据收集的过程在不同的程度和范围上贯穿研究的全过程。这里用—个新的术语“田野文本”来指代“数据”,这一术语由Clandinin和Connelly提出。他们认为“撰写田野文本”将更加准确地描述自传式民族志者所做的事情。“数据”这一术语传统上是和质性研究相联系的,而自传式民族志者将收集大量的文本作为多种数据收集活动的过程,所以“田野文本”这一术语则无可非议的被用来作为“数据”术语的替代。同时,因为自传式民族志“田野工作”和其他的质性研究有所不同,所以在用“田野文本”代替“数据”时非常的谨慎。鉴于质性民族志田野工作很可能在研究者和他者进行直接接触时完成,因此自传式民族志田野工作通常在研究者回忆或反思的过程中涉及他者。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记忆能够使研究者接触到大量其他人所接触不到的数据,但是记忆同时也选择、塑造、限制以及曲解事实。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开始慢慢减退,最终模糊了细节的生动性。疏忽和增添会在我们回忆时很自然地发生,两者都因其主观性而不利于自传式民族志的写作,因此他们应该得到恰当的认识和控制。当记忆开始回忆过去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时,它也能引起讨厌。学者Foster在回忆其童年不幸的遭遇和各种不愉快的回忆时表现出了苦恼直到她自传式民族志的研究帮她治愈了这些痛苦。
总之,撰写田野文本能够帮助研究者意识到记忆的天然局限性并且能够给那些“概括性的结构框架”增添生动的细节。田野文本能够增添数据的丰富性、细微性和复杂性,使正在反思的研究者回到一个更加丰富、复杂以及引人思考的场景,这是单靠回忆所不能达到的效果。
此外,自传式民族志者能够使用各种技术帮助回忆、组织回忆并撰写田野文本作为调查数据。收集数据的技术主要包括:(1)使用对重要场景的随意描画、家谱分析和个体所属文化网图等可视工具;(2)盘点人物、工艺制品、家庭社会价值观念和谚语、指导者、跨文化体验以及喜爱、讨厌的各种活动;(3)记录自传式民族志者的教育历史,节日以及历法等;(4)阅读和评价他者所撰写的自传式民族志以及各种自我叙事性笔记(5)收集其他的田野文本,例如他者的故事和“故事诗”、个人日记、田野笔记、书信、谈话、对重要人物的访谈、家庭故事、文档、照片、记忆箱、个体一家庭一社会工艺制品以及生活体验。可见,自传式民族志者为了达到他们自己的研究目标开发出了他们自己的研究技术。
参与观察是资料收集最常使用的技术之一。在参与观察中,研究者需要在关键信息人的真实生活中观察他们的行为。与之相似,自传式民族志者能够观察他们自己的行为并且记录他们的想法。因为这种技术能够使研究者接触到那些例如认知过程、情感、动机、隐蔽行为、遗漏行为以及社会限制性活动等隐蔽的,难懂的或者个人的经验,并且能够深刻理解那些看似合情合理,人们习以为常的行为,甚至能够解释那些无法通过回忆而获得的无意识行为。当研究者和他者进行交流或者一个人反思时,自我观察就可以通过自我反思的形式被使用。在相互反思的过程中,研究者和他者能够进行平等的对话以帮助对方再体验和描述他们对过去情感经验的回忆。虽然系统的自我观察技术最初是被用在多个关键信息人进行自我观察的研究当中,但是,这种研究技术也能应用到关注于单一关键信息人而非他者的自传式民族志方法当中。田野记录或者一个自我发展记录可能被用在记录非结构或者结构性的自我观察当中。
访谈技术是在民族志田野调查中使用的另一项关键性技术。通过对众多关键信息人的访谈,民族志者收集到那些通过参与观察不能收集到的信息。当应用自传式民族志时,对他者的访谈能够实现一个不同的目标。访谈不仅提供局外人的视角,而且提供外部的数据来确认、补充或者质疑那些通过回忆或者反思所得到的内部数据。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种面对面的访谈可能阻碍访谈者——自传式民族志者——和被访谈者之间进行真诚的交流。为了获得更加符合客观事实的材料,外部访谈者或者其他例如电子邮件调查或者问卷调查等创造性补充技术可以使用到研究当中。
(二)将自传式田野文本转变为自传式民族志
自传式民族志的创作步骤和顺序并非常灵活。在质性研究当中,数据收集的步骤并不总是按照一定的顺序或者和资料分析、阐释的步骤截然分开的。事实上,数据收集的过程通常是和数据分析和阐释的过程结合在一起的。也就是说,这些步骤或者过程是同时发生或者以一种网状形式相互启示对方。例如,当自传式民族志者回忆他们过去的经验时,他们并不是随机地回忆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而是根据研究的关注点和数据收集的标准而选择一些材料,这一筛选过程本身就具备较强的分析和阐释的性质。与此同时,在数据收集的过程之中,研究者也能够对他们的材料筛选标准进行重新界定,这又反过来对数据收集和阐释过程产生影响。
然而,当自传式民族志者分析和阐释田野文本时,需要谨记自传式民族志最终的民族志目的,即了解自我的文化,并以此为桥梁最终达到与社会上的他者建立联系。自我观念和行为的文化含义——语言或非语言的——需要在他们的文化背景下去理解。自传式民族志数据分析和阐释的过程要在自我和他者之间不断循环往复,不断聚焦研究个人和社会的范围并且要不断在数据内外进行探查。自传式民族志研究过程的这个步骤在方法上是很难描述和传授得清楚的。因为分析和阐释需要民族志者全盘地考虑,创造性地选择具体的方法,以及耐心地面对各种不确定的情况。然而,一些简单的策略在数据分析和阐释的初始阶段可以使用,这些策略包括寻求既有模式,使用现存的理论框架以及和其他自传式民族志进行比较分析。
最终,通过写作数据收集、分析和阐释等过程的交织,自传式民族志得以诞生。这意味着自传式写作离不开民族志方法过程和它对文化理解的关注。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当分析、阐释完成后才能够进行写作。建议民族志者在民族志过程中就开始写作,甚至可以在田野调查的早期就开始写作,因为写作可以激励、帮助、组织和方便接下来的数据收集、分析、阐释等过程。这一建议对于自传式民族志者是非常有用的。
此外,自传式民族志的写作风格也并非固定,可以在“现实”描写和印象描画之间或者分析性描述和反思式自我表露之间摆动。Van Massane对于民族志写作风格的分类也许能够帮助自传式民族志者尝试例如“现实”的故事、“反思”的故事和“印象”的故事等多种不同的写作风格。“现实”性故事指的是民族志者对他们所接触到的人进行客观事实的解释和表述。现实性故事的特征是对研究者每时的,有时候是珍贵的生活细节进行描述,当然也包括那些由他们生活中事件文化成员的解释和阐释。然而,那些采用现实性故事写作风格的民族志者往往倾向于以一种专家的口吻对他们的研究对象进行描述。与此相反,“反思”民族志者揭示“那些特别的作品是如何‘真实地产生的”。那些被认为是“尴尬的”个人偏见,性格缺陷或者坏习惯被坦率地表述出来以使民族志过程去神秘化并且增强民族志的纯正性尽管在反思中会暴露很多令人讨厌的难题。印象式故事突出“罕见的”和“具有纪念意义的”田野经验。如果现实性故事关注于“已经做的”而反思性故事关注于“做的人”,那么“印象性故事呈现的就是做田野调查”。如果自传式民族志者知道这些故事最初和民族志有联系,在应用到自传式民族志时需要对这些故事进行必要的调整,不同类型的故事可能为自传式民族志写作提供多种选择。不管自传式民族志者决定采用哪一种类型的故事写作风格,建议他们都不要忽视自传式民族志作为一种自我与他者文化研究的典型性特征。
三、自传式民族志的优点
自传式民族志正成为一种强有力的交流工具,帮助人们在多元文化背景下处理各种人际关系,例如教育领域、社会工作领域、医学领域以及咨询领域等。自传式民族志的优点在以下三个方面有所体现:(1)它给研究者和读者提供了一种研究方法;(2)它增强了对自我和他者的文化理解;(3)它有把自我和他者转变到跨文化结合的潜能。
首先,从方法论上来讲,自传式民族志是研究者友好型的。这种调查方法能够使研究者在一开始就能很容易地接触到原始数据资源,因为这种数据资源就是研究者本身。除此之外,自传式民族志者能够以一种全面且贴近真实的角度看待他们“熟悉的数据”。这种最初的熟悉使研究者在数据收集和数据分析/阐释的过程中处于优势地位。当然,自传式民族志也是读者友好型的,因为“学者个人式的叙事方式”把研究者从抽象,非个人式的写作风格中解放出来,并且通过讲述他们的经验来接触读者的生活。个体参与式的写作风格比那种传统上学者式的写作风格更加吸引读者。
第二,自传式民族志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工具,通过这个工具研究者能够清楚地理解他们自身和他者。这种优点非常适合于多元文化教育的教学。作为一个教育者,非常有必要使学生具备跨文化敏感性,而且在有效的教学中,教师也应该充分考虑到学生多元文化背景的。自我反思和自我检查是自我理解的关键。倡导者都认为让学生撰写“具有文化性的”自传式民族志能够使学生对塑造他们性格和提高他们自我意识的力量进行反思。
不仅如此,阅读他者所撰写的自传式民族志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通过阅读一个中国传统文化专业博士生的自我叙事,能够激起一个来自加拿大农村地区中国商店主的童年记忆的。通过自我反思,他发现了在他童年的陌生人和他自己之间存在着共通的人性。这一自我和他者的发现无疑是撰写和分享自传式民族志的优点。
第三,撰写、共享和阅读自传式民族志的过程也能够帮助研究者和阅读者(倾听者)相互转换。这种自我和他者的转换未必是自传式民族志的一个主要目标,但是这一目标却是这一研究过程中强有力的副产品。关于自传式民族志的实验验证了这种优点。在这个参与式的过程中,研究者让他的学生们撰写他们自己的叙事性故事,每周定期碰面大声地分享他们的叙事性故事并且共同进行文化分析,在这一过程中不断交流他们对于过去、现在和未来自我新获得的自我意识,并且最终在教学中增强对这方面的强调。最后,他们目睹了学生们自我意识和文化理解得到了拓宽并且他们的教学思想和实践对他者的需要变得越来越宽容和敏感。
在教育领域当中,自我转换可以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得到证明。一些人可能在他们日常的实践中变得越来越具有反思性。有些人可能在选择课程内容和教学策略或者和学生、同事和团体交流时采用文化相关的教学策略。当有些人寻求接触陌生人或者学习另外一种陌生的文化时,这种自我转换也可能发生。当他们对于他者的理解开始增加,陌生逐渐减少时,对于他者的看法也会相应地得到改变。
当自我反思意识不断增强,文化相关教学策略的采用、渴望了解“不同的他者”、一个宽容团体的发展或者自我治愈,自传式民族志的自我转换潜能对于那些需要和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接触的个体来说是非常有用的。通过自我与他者意识的不断增长,他们将会帮助他们自己并且相互更正他们的文化误解,培养跨文化的敏感性并且对于文化他者的需要做出正确的反应。
四、自传式民族志应该避免的误区
随着自传式民族志研究方法兴趣和支持不断增长,对这一研究方法的批评也正在不断出现。然而,对于自传式民族志的批评未必意味着这种方法本身具有缺陷。事实上,这些批评提醒着研究者们要正确恰当地使用这种研究方法并且避免潜在的陷阱。下面五个陷阱需要研究者在使用这种研究方法时注意:(1)过分地关注自我而忽略他者;(2)过分强调叙事而忽视分析和文化阐释;(3)过分依赖个人记忆和回忆作为数据的来源;(4)在自我叙事中对他者伦理标准的忽视;(5)“自传式民族志”这一标签的不恰当应用。
第一个陷阱是关于文化的概念。在人类学家看来,文化本身是一个群体取向的概念。文化和人是共生的关系,没有促进文化发展的个体,文化就不会存在。文化需要作为个体的自我的存在。有了这种共生关系,自我和文化共同促进对方的发展,并且在这一过程中产生意义。因此,在个体文化的讨论中,文化的概念偏向于与他者的共存。有些学者认为,个体文化是群体文化的一种个体版本,这正是他们在和他者的关系中所建构的。因此,自传式民族志应该反映自我与他者之间的相互联系。不幸的是,这种方法论上对于自我的关注有时候会错误地建构出一种可能:在缺乏对个体经验的广泛了解以及对他者紧密相关文化背景的足够关注的条件下去了解个体经验。自传式民族志者需要注意的是自我放纵式的反思很可能会产生一个自我暴露式的故事而不是一个自传式民族志。
第二,那些受到故事的讲述因素影响的自传式民族志者会轻易地忽视自传式民族志最重要的任务——对于自传文本的文化阐释和分析。作者以及读者和倾听者对于自我叙事都非常的感兴趣。然而,对于自我文化理解进行简单的故事讲述和日志书写是远远不够的。除非自传式民族志者持续关注他们的研究目标,他们才能够在欠缺文化分析和阐释的情况下满足于精心叙事。
第三,自传式民族志者可能会掉进过分依赖个体记忆作为数据来源的陷阱。对于自传式民族志者来说,个体记忆是一种非常了不起且独特的信息来源。它能够触及其他自传式民族志者不能接触到的数据资源。然而,记忆是可以选择的且能够被塑造的,它能够在一系列的个体经验中得到复述,虽然这未必构成说谎。记忆能够审查过去的种种经验。当数据只是通过一种工具取得而没有其他工具作为检验和补充时,那么这种数据就是有问题的。自传式民族志者需要用大量的数据和好的研究实践来支持他们的论断。因此,自传民族志者需要从外部来源如访谈、文档和工艺制品等得到的“外部”数据补充产生于记忆的“内部”数据。数据的多种来源能够为三角互证提供基础,这种三角互证能够帮助提高自传式民族志内容的准确性和有效性。
第四个陷阱来源于一个“想当然”的推理:因为研究者使用他们自己的自传故事,所以在自我叙事研究中不需要保密性。因为自传式民族志者在研究中扮演了研究者、关键信息人以及作者等多个角色,所以他们很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宣称自己对他们所述故事的著作权和责任。然而,“难道就因为他们是故事的讲述者他们就能独占这个故事吗?”自传式民族志者的个人故事通常是和他者的故事联系在一起的,但是,不管这种关联是多么的明显,对于故事中人物保护保密性的原则是和自传式民族志相关的。虽然在自传式民族志中主要人物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使得对他者的保护相对困难,但自传式民族志者有责任像其他人文学科研究者那样遵守保密性的伦理原则。
最后一个陷阱,是关于术语的困惑。“自传民族志”这一术语被用来指那些关于各种不同学科的叙事性研究,然而这些标榜“自传式民族志”的研究,使研究者和读者都很迷惑。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独断地使用这一术语,因此,清楚这一术语的多种使用并且为了避免混淆清晰地给这一术语下一个定义是当前研究者的责任所在。自传式民族志最初的含义是指研究者对自己同胞的研究——这一术语准确的澄清可以使读者有清晰的方向。随着区分自传式民族志和其他自我叙事研究的不懈努力,人们将来一定能够理解这种研究方法的深刻内涵,并能够将这种研究方法同诸如自传和回忆录等其他描述性的自我叙事很好地区分开来。
五、结语
自传式民族志将我们个体的过去和我们个体和集体的存在联系起来;帮助我们理解了为什么相似的人相处会感到舒服,和相异的人相处会感到难受,和相反的人相处会感到厌恶的文化根因;扩展了我们对陌生文化领域的理解。自传式民族志确切的优点奠定了在这个多元文化社会中建立一个人们能够包容他者,甚至是包容那些和我们相反的人的跨文化联合大厦的基石。
值得一提的是,自传式民族志的这种从主体的亲身感受和个体意识的“细枝末节”处去洞悉历史和文化的书写形式,对于已经习惯宏大叙事的中国人类学界而言也是很有启发的。当我们还在对田野工作和田野经验的真实性满怀虔诚、充满想象的时候,以实证主义和经验主义为标志的社会科学现代性在西方已经受到了广泛的批判和质疑。其实对真理和事实的探究并非一定要去除“人”这一“极其不稳定”的因素,因为社会科学归根到底还是有关“人”的科学。
[责任编辑:罗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