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远的看着,如果晨曦已经造访
夜晚结束在一小片树叶的微光里
那里,在我身体的深处
依然有光,固执的,因畏惧黑暗而闪烁
当时间流动,在我粗糙的皮肤下
那些孤单的事物,那些
在隐忍中被疲倦所折磨的
那些在暧昧中依然清醒的
那些固执站立着的,我们这个时代的
滂沱,在它到来的时候
没有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
我们保持着夜晚的姿态,蜷着身
因为痛苦在黑暗的低语中悄然松弛
那些带着面具的人也放松了自己
但光,终究一下下敲打着,
像雨落到了树叶上,又滚落下来
我醒来,像他们一样远远看着自己
多年之后,它依然葱茏,像绿色的火焰
在夏日到来之际。而你就在身边,
它们的刺如此柔软,扎在我的心中
柔软、倔强,一直都在,像你爱着这孤独
它在孤独中所绽放的花——
你享受这,华丽的树
一根巨大的刺,或许是委婉的拒绝
或者是一种盛大的仪式,不想被人靠近
它们的路被遮蔽,像
扎人的言语,在微暗下去的风声里
它们点燃了这贴向土地的身影:
你爱着,不需要人照顾;
你爱着,是一个人的事;
一种优雅,它有凛冽的光泽,叶片
和叶片相互摩擦,微微的鞠躬
当成长呈现出那奉献的脸庞
它的刺是恰到好处的容纳,因为
一个疲惫的午后,它提醒我
靠近时那小小的谨慎,和被打开的欣悦
而我闻到那香,没有人知道
就闲散于它的周边,三三两两,
我们有这样的时间和闲暇——
而群山环绕,这琥珀的风,封闭我们的孤独
在这一年的春,若干的料峭
被挥霍成酒:这水潭是平静的
假如我们看到自己的面容
一点点的恍惚,荡漾成破碎的涟漪
有更多的生命,被倾注
枝叶稀疏的树,
如我们一般怀抱着它。开春前
树有着寂寞而稀疏的美
像是爬上了岸的鱼,生命转换
它的力量在积淀中冻结成火
它有着别致的风情
在此刻,它甚至是一面镜子
当远来的鸟雀打扰了它的沉默
我们的声音增加着它的空旷
沿着它漫步,十分钟,更长或者更短
取决于我们的速度,和我们看它时的角度
但万物生,在它绷紧了的水面下
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像面对大多数的植物
对于生活在我周边的这些
我依然是陌生的,像是它的孤独
某一个熟人,我突然叫不出他的名字
我们失去的总是在不知不觉中
这些年,这些人,当这些叶子在春天舒展
我们忘记的是去年脱落的那些——
他们在我们忽略了的地方苏醒
1
夜晚结束于一杯啤酒。像那些泡沫
它们有自己的虚无:一个夜晚
和另一个相似的夜晚,如同我们打开的包裹
递出生活的礼物。雨还在下,太平洋的风
从街口吹到了我皮肤下的中年——
那里立着一个人,彬彬有礼的小心事
那些时间,被刻下更多的痕迹,但时间
终究敷衍了我们,当我们滑向睡眠
这夜依然醒着。
像呼啸而去的摩托车,
朋友圈里被隐匿了的脸庞。台北
如果把我定义为一个背影,我看见他和她。
2
当一滴太平洋滑下她的脸庞,
建筑记住了她的少年,那些光,和那些影子
弯腰的啜泣,呵,优雅如猫的晨曦
光穿过那些岁月,从往昔的乡愁,波浪般
推送给这些喧嚣的耳朵:
在这歌唱中,基隆港能够迎接归航的船吗?
而淡水河短暂平息了那汹涌的海浪
此刻,那个手舞足蹈的,那个沉默的
那些侃侃而谈的,从陌生的人群中
听到那些熟悉的名字:我们
曾经生活。许多年后,假如我们侧身于
一部回忆录,那么会找到这些日和夜
——像是在西门町,街道交错
房屋有房屋的记忆,云彩有云彩的喉咙
3 猫空缆车
恐高症让我有微小的晕眩,肉体的害怕
它并不代表常识,也缺乏精神的高度
而缆绳陡峭,如果远眺容易让我放松
那么远眺吧:在风声呼呼作响的透明笼子里
我们的脚下一片葱茏。如果凝视
能够治愈畏惧,那么是什么荡漾在我大腿的内侧?
一点点的空旷,到站时几乎就不能站立
但比我想象得要容易。像那些植物
它们沿着这山坡,翻起一层层的浪。它们
混杂在一起,这些热带的、温带的,这些不相干的植物
它们聚集在这山坡上,它们的盛开
有隐秘的热情。我们如果仔细听
就能听到这山色翻滚着,这翻滚
比风更像是远方,比我更像是旅人
缆车稳稳停下。二十分钟。我翻滚
如远方的苍茫,天空用蓝色表达它的沉默
4
是我们漫长生活中那些渐渐失去的
像是爱的能力,从红转移到蓝,或者
从蓝转移到黄:它代表我们要去的方向
这铁轨总让人惊讶,延展,交错
一条条的血脉,被抛置在身后
在晨曦和深夜的间隙里,我们只有小小的恍惚
如同一簇跃动着的火。在西门町的二号出口
我跟上了人流,在那里,我的孤单
不再被人所看见。我藏起自己
像是在一片空白中,我写下了天空、大地
和风,仿佛我们已经成为它们
但这一晚,我蜷缩在酒店床榻的一角
梦并不到来,而我,即使在睡眠中
也能够看见自己:是漫长生活让我增加的重量
像路灯下的轮廓。雨水,一个好的安慰。
5 诗人之死(献给辛郁)
死是容易的。如此恩典
我们能否敬畏于那些想要远离的?
当低声的叮嘱成为对未来的记忆
我们拥有一个道歉,但不会再说出?
先生,你是我们打开这岛的钥匙
那轻微的转动,带我们到这葬礼
简单的仪式,像是步入另一个国度
我们只是告别,捡起一小块你的骨头
当那些柔软的部分消逝,你
在我们的视野里蹲立如豹——
一个诗人告辞,一首诗却不曾写完
他为我们的照片留下永远的空缺
生是如此蓬勃,而我已到中年
渐渐习惯于这样的空缺
一点点的哀伤,或许,当旅程越数越短
在我的行李箱里:生是一首诗,死是另一首
6
光线改变了这街道,似是而非中
那些熟悉的姿态和声音,那些低低俯冲着的
我们身体里的另外一座城池
我们认识的窗棂和门扉,在阳光中
它们苏醒,像是在欢爱后,突然变得陌生的面容
有些事情发生,在我们不以为然的时候
转过这个拐角,那些不一样的风景
昨天我们曾经路过,并且指指点点
如果阳光赋予它们这色彩
那在我们视线所落到的地方,那些鸟雀
那些穿过狭窄街巷的风
它们站上了那一眼开阔:那里,太平洋!
它从不让我们惊讶:暴怒
或者平静,如果能恰如其分的藏起我自己
在它蓝色的疲倦里,它用喜怒无常
找到我热爱的根源:即使是在地球仪的转动中
依然有那汹涌的波涛,它们
在我秘密的手心里,有着无限的大。
7
那一天,我站在空之外;那一天,你兜售了青春;
那一天,我们都记得的样子——
像都市屋檐下闯入的那窝燕子:梦幻、突兀
剪开这高楼矗立着的孤单,到哪里
它都被人看见。如果它不见,我们只是低下了头
而抚摸这城的曲线,如果它幽暗的腹部,
在午夜的喧嚣里,我们会梦见海水
脱去她的皮肤:沸腾的、干枯的。我们会梦见
一只小小的鸟,衔着不知名的种子,被风所传播。
那一天,在我们之外,在我们中间
那一天,蝴蝶扇动它的翅羽,斑斓着阳光
最初,它是没有颜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