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与家乡的距离

2015-04-29 00:00:00袁莱
北京文学 2015年4期

8岁那年,我在北京打工的叔叔回来了。一进门,他就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拿出了果脯、大虾酥、茯苓饼……分给迫不及待的我们。我们拿着好吃的跑出小院,在街坊四邻中穿行,嬉笑着、炫耀着。吃饭时,奶奶面前盛小米粥的碗,变成了一个盛着又白又细、绵软爽滑面条的面碗。叔叔说那叫龙须面,是高档人才能吃上的。妈妈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龙须面,轻轻地挑起一缕,用嘴吹散上面的热气,送到奶奶那没有多少颗牙的嘴里。我咽了咽口水,低头小声地对妹妹说,等姐长大了也上北京,给你买多多的好吃的。

转眼25年过去了。上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子,就在我几乎忘却了自己的梦想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得以随丈夫一同调入北京。

我至今还记得,我乘火车到北京的那天是个傍晚。我挤过人群,绕开卖果脯、糖果的摊位,走出车站广场。我在一个包子铺前停下,买了两个肉包子给自己补充“能量”。我站在路旁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着繁忙的马路。马路对面是高楼大厦,高楼大厦上闪烁着霓虹灯广告牌,广告牌下有个地铁口,地铁口中涌动着人流,他们步履匆匆……儿时的梦想又渐渐地回到了我的脑海里。我问自己,我能当好他们中的一员么?

与漫无目标的北漂族相比,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有接收单位,有一份笔译工作,还有单位分的筒子楼。

第二天上班,领导把我向同事们进行了简单的介绍,寒暄过后,大家便开始低头工作了。我注意到办公室门上贴着张纸,上面写着:“珍惜工作时间,提高工作效率。”这时,组长把一份资料甩给邻座的同事小刘,同时也把差不多厚度的一份递给了我,她让我一周译完交给她。我当时有点发蒙,这在我原来的单位,怎么也得是一两个月的工作量。我当时手心直冒虚汗。我看了一眼小刘,他没吱声,我也只好默认了。没想到的是,小刘只用了三天就全部译完交稿了。惊愕之余,我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我发现,我周围的同事都是整天地忙碌,像是在赛跑。小赵周末赶稿子没回家,睡在会议室的沙发上;周姐在医院给孩子打完针就又回到了办公室。组长下午与我闲谈,她问我今后的打算,三年规划、五年规划、十年规划是什么?我开始明白,我的同事都是有人生规划的,正是那些战略目标推动着他们互相激励,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我认识到,这里有最睿智的领导,有最给力的同事。面对一群像“神”一样聪明,像“牲畜”一样玩命的队友,我没有时间患得患失,没有时间猜忌他人,更没有时间去与人钩心斗角,有的只是努力、努力、再努力!那段日子,5加2,白加黑是我的常态。

我还记得一个周末的傍晚,下班时昏暗的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我撑着伞在操场上走了两圈,才转回宿舍。穿过繁忙杂乱的筒子楼走廊,我用手捂着鼻子挡住同事小刘湖南妻子爆炒辣椒的呛,躲开隔壁老乡小王家冒着热气的酸菜砂锅,去开自己的房门。丈夫已经出差多日,我开始煮自己的那份方便面。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着老家的儿子,我忍住泪水把面吃完,就又飞奔回办公室了。我坚信,靠努力和坚持,我定能在北京站稳脚跟,用我顽强工作的“量”,换来我未来生活的“质”。

两年后,同事小刘搬进单元房了,邻居小王买车了,我的工资也涨了。又过了两年,我当上了组长,我开始给新人布置任务,我负责审稿,报批……我有了更高的收入。再后来,我也住进了单元房,我把儿子接到了身边,我有了从生存到发展的喜悦。

每当春节回老家,我都感到家乡的变化不太大,亲人们的日子依旧过得舒适安逸。每个晴朗宁静的夜晚,天空中的星星似乎还像我小时候看到的那样,只在我家小院子的上方闪烁。此时此刻,我又回到了这熟悉的小院子里踱步,让胃里过剩的食物慢慢地消化掉。我转过身来,看见屋内灯光下,亲戚们正搓着麻将,嗑着瓜子,欢声笑语。小城是温暖的、慢悠悠的生活节奏,毫无顾忌的悠闲,没有大的生活压力。在这无风无雨也无晴的平凡中,我家乡的亲人们逐渐地适应了平庸。这时,三姨喊我过去,她停下手中的麻将,夸我衣服的样式好,问是多少钱买的。大舅问我能不能帮他挂到301医院看病的号。小姑的孩子让我帮他买林俊杰演唱会的门票。当我得知父母要买房缺钱时,我愉快地答应帮他们交首付。我当老板的同学也打来电话,他抱怨说,他刚买的“特斯拉”在我们那里充电困难,让我在北京帮他买一辆“凯迪拉克”……春节回家使我感到温暖,距离更增加了我与家乡亲人的温度,在外打拼的成果换来了他们的羡慕、尊敬,有能力帮助他们,我心中充满喜悦和自豪。

在北京打拼的日子,马斯洛的五种需求对我来说,意味着认识自我、提升自我、挑战自我、实现自我、满足自我的过程。我认为,北京的工作席位不设置预热时间,它们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北京是优胜劣汰的基地,是成功者的战场。你如果能够在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撑上十年,你基本上就算成功了。

但是,如果你现在问我是哪里人,我的回答是东北人;而问我儿子同样的问题,他的回答则是北京人。

责任编辑 张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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