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聪
张居正(1525-1582),字叔大,号太岳,湖广江陵(古称南郡,今属湖北省江陵县)人,明朝万历初年首辅。其任首辅期间对明朝的弊端进行了改革,使明朝中后期出现了万历新政新气象。长期以来,张居正和其改革都受到了国内外学者的关注,并取得了丰富成果。然而在众多研究中很少涉及张居正与荆楚文化的关系,本文试着探析荆楚文化对张居正改革存在的影响。
热衷科举的家族文化和重教爱才的地方文化赋予了张居正积极进取的精神
张居正的父亲叫张文明,对科举考试十分看重,多次参加乡试,虽总是名落孙山,可始终没气馁。后人统计张居正的父亲一生参加了12次乡试,但到老还只是一个秀才,可见张文明的进取精神非常强烈,这种精神也一直影响着张居正的成长。
当地另一个激励张居正进取的缘由是他在青少年时期获得荆楚地区名流的高度评价和赞扬。1536年,张居正参加童生考试取得了第一名,时任荆州知府的李士翱注意到了年纪很小的张居正才华横溢、气度不凡,对他十分欣赏,多次给予鼓励。当时张居正的名字叫张白圭,李士翱觉得白圭这一名字不足以反映张居正的才华,于是改白圭为居正。同年,张居正到武昌参加了乡试,当时的湖广巡抚顾璘因其才气横溢而叹服,称为“国器”“小友”,还勉励说“子他日必定为辅,带当以玉”(朱怀吴:《昭代纪略》,卷五)。李士翱和顾磷能放下高官架子去见一个小生员,这正是荆楚文化对科举和教育重视的集中体现。在两位忘年之交的勉励和肯定下,张居正进一步增加了进取的信心。
嘉靖二十七年(1548年),张居正考中进士。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张居正向朝廷上呈了代表其改革抱负和志向的折子《论时政疏》。《论时政疏》分别从藩王、人才、官吏、外患和财政五个方面指出了嘉靖年问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的弊病。但是由于主昏臣暗、闭目塞听,加之张居正初中进士,相对严嵩、徐阶等这些阁臣来说位卑言微,他的观点没有得到重视。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张居正“告病”还乡远离了京师,但是他始终坚持给徐阶等阁臣写信表达自己对时事的见解。到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张居正再次入京升任右春坊右中允领国子司业事,又重新步入政治中枢。隆庆二年(1568年)张居正再次上呈了《陈六事疏》,阐述了自己的改革观点和政治主张。《陈六事疏》是在《论时政疏》基础上提出来的,其分为省议论、振纪纲、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和饬武备六个方面的整顿措施,可以说是张居正改革的基本纲领。万历二年(1574年),时为首辅的张居正开始推行自己的改革思想,他一方面整顿官员制度,一方面在经济上推行一条鞭法,循序渐进地推进自己的改革措施。
对家乡和国家的流弊反思催生了张居正破旧立新的创新意识
荆楚地区是大明帝国的腹地,经济相对发达,不仅是鱼米之乡而且也是南方各省的物资集散地。《张太岳集》说“荆州为楚中巨郡,户口繁殖……民多安其乡里”。这可说明当时荆楚地区相对全国来说是较繁荣的。然而,荆楚地区在明中后期也集中体现出了很多弊病。辽王府当时住着江陵的一个重要封王,辽王府代表宗藩势力“骨权扰正”,让很多地方不堪其扰。曾任江陵知府的徐学谟感叹道:“且如江陵一县,因隶府城,地当冲要……有司不能悉心经理,唯只有苛政,以故史弊成渊。”可见当时在辽王府势力的影响下,官员们很难做到秉公办事和实事求是地处理政务。张居正家庭也是苛政的受害者。张居正的祖父张镇原本是辽王府上的一名小吏,但是嘉靖十五年张居正得中生员引起了辽王府一千人等的嫉妒。辽王府以请客名义把张镇虐酒致死,这一件事给幼小的张居正留下了痛恨社会不公的深刻印象,特别是祖父的死让他不得不思考自己的人生和国家去向。
在《论时政疏》中,张居正虽有意回避了一些可能触犯嘉靖朝廷的弊病,但这仍不失为以荆楚地区为根据引发奏议的好奏折。如藩王问题,他指出:“乃今一二宗藩,不思师法祖训,制节谨度,以承天休,而舍侯王之尊,竞求真人之号。”其实,辽王朱宪节就是典型的没有遵照祖训,而只会通过各种手段取悦嘉靖皇帝的藩王,后来还被嘉靖皇帝封了一个“清徽忠教真人”的道教封号。另外对于财政收入和开支,他说“天地生财,自有定数,取之有制,用之有节,则裕;取之无制,用之不节,则乏”。这是有针对性说的。这一时期嘉靖皇帝大兴土木,在云贵川以及荆楚地区伐古木作为建筑材料,劳民伤财,给老百姓带来了巨大负担。张居正所处的荆楚地区任务很重,有时一年上供达到一万多根木材,这样年复一年,交通便利的地方木材被砍伐殆尽,伐木工不得不走向更偏僻的深山,最后逐渐使木材缺乏,民怨沸腾。
嘉靖三十三年,张居正回到江陵,在久居家乡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他始终在通过荆楚地区的社会现象观察明王朝的弊端。他不光总结弊政形成根源,还考虑如何去改变颓废的景象。他认为明朝要振兴必须改革,“审几度势,更化宜民者,救时之急务也”。他认为治理国家不是要高谈阔论、侃侃而谈,而是应该“为治不在多言,顾力行如何耳”。在这些思想的不断提升下,隆庆二年,张居正上呈了《陈六事疏》。虽然隆庆皇帝看到《陈六事疏》后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可这道奏折在朝臣之间产生了很大影响。
安民定邦的仕途文化使张居正改革走向顶峰
儒家经典著作《大学》中提到读书人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荆楚文化受其影响,使安民定邦的仕途文化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张居正在荆楚饱读诗书时已形成了自己安民定邦的理念。明中期以来,都城常常受到鞑靼部落的侵扰,成为北方的重大隐患。特别是严嵩任内阁首辅期间,明朝面对鞑靼部落的侵扰不但不御敌于国门之外,反而任其掠夺臣民财物,甚至贿赂鞑靼部落要求攻打其他地方。在隆庆年问,张居正就代表朝廷接受了俺答汗的请求。后来鞑靼其他部落逐渐受封边疆,战乱减少,人民相对安居乐业。鞑靼与明朝互相通市,是明朝开放的新气象。对于黄台吉、昆都两支部落,张居正根据这两支部落的特点,一方面以开市互通为诱饵,另一方面不忘加强军事威慑,坚持“顺者抚,逆者剿;逆而又顺,则又抚之;顺而又逆,则又剿之”的原则进行合理处理。这样,万历初年,明朝以开放之态赢得了北方的安宁,为国内改革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而在南方影响国家安宁的是海盗,张居正在隆庆年间多次力推出海征战,打败了海寇曾一本等势力,从此南方逐渐安宁。
张居正深知国贫民穷是海寇生存的土壤,所以他除了加强边疆地区军备部署外,还积极推进边疆地区的经济建设。开放货币是国内经济发展重举,万历初年,张居正把一条鞭法推向全国,把粮本位转换为银本位,对赋役制度的弊病进行了大清洗。一条鞭法改变了田赋征输的传统做法,为田赋提供了一种新的模式和方向。一条鞭法使没有土地的农民可以解除劳役负担,有田的农民能够用较多的时间耕种土地,对于发展农业生产起了一定作用。同时,把徭役改为征收银两,农民获得了较大的人身自由,比较容易离开土地,这就给城市手工业提供了更多的劳动力来源。没有土地的工商业者可以不纳丁银,这对工商业的发展也有积极作用。另外,张居正实行了钱币改革,万历七年,他与湖广官员郭思极谈到荆州铸造钱币时说,应以方便民间使用为原则。张居正为政时期的这种开放之态,激发了明朝的经济活力,使明朝经济得到了迅速发展。
经过张居正的励精图治,边疆出现了安宁、国内出现了和谐的社会环境,明朝粮仓由原来的国库空虚发展到所积累的粮食够京师十年的使用,国库储存的银子达1000万两之多,大明帝国似乎重回历史之巅。《明史》记载“故辅居正,受遗辅政,事皇祖者十年,肩劳任怨,举废饬弛,弼成万历初年之治。其时中外义安,海内殷阜,纪纲法度莫不修明”。可见,张居正的改革给明朝中后期的经济带来了新气象,也可以说是张居正安民定邦的开放气度使明朝外安内富,也是这样的开放气度将张居正的地位和其改革推到了历史的一个高峰。
九死未悔的家国情怀影响着张居正改革
张居正和屈原等荆楚地区的很多名人一样有着浓烈的家国情怀。首先在张居正的改革过程中,不畏惧大官贵族本身就是可贵的家国情怀。其次在万历五年(1577年),张居正父亲张文明去世,按照惯例张居正应该回乡守孝三年。很多官员都期望着张居正离开权力中心,于是朝野内出现了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希望“夺情”,一种期望“回乡”守孝。张居正深知大权失手有可能意味着改革成果将付之东流,于是他在万历皇帝挽留的情况下选择了“夺情”。在守孝的问题上,张居正在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前面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国家利益,强化了自身的家国情怀。也许会有人认为这不足以说明张居正的家国情怀,但是对万历皇帝的私欲限制应该说可以再次验证他有着强烈的家国情怀。万历皇帝多次下诏要求增加开销,按理说皇帝花自家的钱,作为臣子的张居正本应当尽量满足或者是适当控制就行,但是张居正考虑到国家利益和改革进程,一般都劝谏皇帝减少开支。
正是由于张居正的家国情怀十分深厚,为改革失败埋下了伏笔。“夺情”引起了朝廷内外部分官员的不满,留下了改革失败的导火素。虽然“夺情”的斗争并非偶然,是改革派与顽固派等利益斗争的表现,但是“夺情”毕竟损害了一部分真实期望守孝道的官员和生员。另外,在“夺情”斗争中对不同见解人员的打压像弹簧一样,在张居正还在内阁的时候是压下去了,但是一旦张居正离开就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官员们纷纷出来弹劾,这为原本就反感张居正的万历皇帝提供了倒张的借口。
对万历皇帝的私欲限制是造成张居正改革失败的重要因素。对于张居正的限制,万历皇帝起初还是言听计从,但是在万历皇帝大婚以后就开始转化为君臣矛盾了。万历六年六月,万历皇帝趁张居正归乡之际下诏“上谕内阁,联尊上两宫圣母徽号,内库缺乏银两,卿等传于户部、光禄寺,各十万来用”。他有时还要求太仆寺从正规经费中挤出一部分供他花,张居正等坚拒执行,并告诉他“今若以赏用缺钱,径行铸造,则是以外府之储取充内库,大失旧制矣”。本来万历想享乐,张居正不但不准,偶尔还以老师的身份训斥,这样君臣之间的矛盾逐渐恶化,万历皇帝逐渐厌恶张居正。虽然张居正在世的时候,由于害怕太后和畏惧张居正权柄,万历皇帝并没有表露出来,但在张居正去世后,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评价就来了一个大转变。
总之,张居正出生和成长都在荆楚地区,其推行的改革思想受到了荆楚文化的影响,其中表现突出的因素有积极进取的精神、九死未悔的家国情怀、破旧立新的创新意识等。这些荆楚文化的精神在影响张居正改革的过程中显示出了各自的特点:积极进取精神造就了张居正在人生道路上不断进取,不怕打击,不止步,最终把他的人生和改革推向了顶峰;破旧立新的创新意识使张居正不断反思,循序渐进地寻找改革的道路,最初他用《论时政疏》概括出社会弊病,慢慢地当这种思想在张居正的加工下与明朝章典相结合得到了升华和提升,最后形成了《陈六事疏》的经典改革方针;九死未悔的家国情怀也是荆楚文化的优秀因素之一,这种文化精神驱使张居正为了大明王朝呕心沥血。然而也是在这种精神指导下,张居正忘了自己处在皇帝占主导地位的封建专制主义社会,他为了推进改革一直控制着朝廷大权,并与万历皇帝和部分官员产生了矛盾,最终使改革走向了失败。
作者单位:中南财经政法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