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麦兜族”,且行且奋进

2015-04-29 00:44:03何林衡赵夏榕邓景鸿徐琳
高考金刊·理科版 2015年2期

何林衡  赵夏榕 邓景鸿 徐琳

陪伴“80后”和“90后”成长的麦兜已经温暖了太多人的心。这只平凡又普通的小猪和他的妈妈麦太酸楚之中饱含励志与温情的故事,极妙地展现了脚踏实地态度和乐天精神的能量,堪称举重若轻—重的是麦兜面对社会、生活和自我的沉重与痛楚,轻的是顽强而叉温柔的爱、坚持与良善。麦兜这个形象是这样深入人心,以至于人们开始把那些背景平凡、既非学霸也不是来自于殷实家庭(更不要说“某”二代了)、在城市里为生活为前途苦苦奋斗的“80后”们称为“麦兜族”。

麦兜族不能拼爹,往往要从底层或者很低的位置开始向上奋斗。与财富新贵的子女们相比,麦兜族虽然很努力,但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因为装备不那么精良、视野没有那么宽广而步履缓慢。收获,往往来得更迟,来得更少。到了某个程度,他们甚至会略带苦涩地自嘲为“屌丝”,以此对抗嫌贫媚富的社会风气。

只有“80后”是麦兜族吗?

显然不是。如果我们审视定义麦兜族的那些关键词,会发现身边大多数人其实都是麦兜族的一员。十七八岁的少年麦兜此刻就站立在高考这个门槛前,准备着经历这个大动作,继而以各式各样的姿态闯入成年人的世界。本期特别策划聚焦高考准考生中的大多数,试图和你一起谈谈麦兜族所面对的独特处境,聊聊装备,说说现在与未来。

麦兜说

我希望能争气,让妈妈不会挤眼泪,不会有更年期。

感谢我的身材,即使臃肿,我也能到世界各地去旅游;感谢我的鼻子,即使塌,也让我可以呼吸新鲜空气;感谢我的双眼,再小,再眯,我也能看见,日出、日落、花开、花谢。感谢太阳又升起,继续点燃我的梦想;感谢那些曾让我伤心难过的日子,我知道快乐已经离我不远了。

感谢黑夜的来临,我知道今天不论有多失败,全新的明天仍然等待我来证明自己。

拿着包子,我忽然明白,原来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不行就是不行,没有鱼丸,没有粗面……拿着包子,我忽然想到,长大了,到我该面对这硬绷绷,未必可以做梦、未必那么好笑的世界的时候,我会怎样呢?

不开心睡一觉,就让它过去吧。伤心还好,伤胃就不好了。

我们可以慢慢向前走,但绝不能后退。

永远不要后退,后退到最后是无路可退。

青春在记忆中总是特别美好。不过,就像文章开头所提醒的那样,青春的许多美好和价值,要经过时间的冲刷和心态的沉淀才能以全新的形态为人所感受。事实上,所有的青春都是躁动的、满地荆棘的,甚至是残酷的。

对于麦兜族来说,尤其如此。

高考麦兜族的问题,跟成年人面对的问题在本质上并无二致,那就是个人发展与现实之间关系的问题。通常,麦兜族并没有太多可以仰仗的家庭资源。他们的父母或者是城市里的普通百姓,或者是勉力支持家庭的农民,在栽培孩子方面当然会竭尽全力,以保证他们能够正常地完成学业。还有相当一部分麦兜族,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需要考上大学、谋生、求发展,然后承担起照顾父母和弟妹的责任。今天的麦兜族,就是明天的“凤凰男”“凤凰女”,即那些来自农村或者小城镇,受高等教育后到城市里闯荡并背负着大家庭责任的年轻人。

在另一方面,来自身体和内心的青春力量渴望蓬勃。编剧史航(作品有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回忆说,自己在上中学的时候也是焦虑得不行,“文具盒里写的座右铭是:即使我不比别人好,起码要跟别人不一样”。后来,他觉得这个座右铭不够有鞭策作用,又给改成了范仲淹的名句:“燕然未勒归无计”。你看,我们当然会真诚地认为自己与众不同,我们的使命就是去保持和张扬自己的个性,乃至建功立业,骄傲地精彩地活着。越是这样,我们越是敏感于父母、老师和同学对自己的评价,害怕有一天会发现自己在生活压力的驱使下疲于奔命,不得不把梦想踩在脚下,湮没在平凡无奇的人群之中。

但是,真的有那么糟糕吗?一方面,时代继续给那些有准备的人提供着机会——薛涌在他的《年轻人就该一无所有》中提到,“中国的经济表现相对不错,只是年轻人在就业上脑体倒挂:小学文化程度的失业率仅4.2%,初中文化程度的失业率8.1%,高中的8.2%,技校的11.3%,大学毕业生则高达16.4%”。即使是大学毕业生的这个失业率,比起发达国家年轻人中高达18%的失业率来说也并不算高。所以,不管你所处的是哪个阶层,这个国家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接纳你;另一方面,经过前30年改革开放、社会经济发展的累积,我国人民普遍的生活水平都已经有了很大提高。纵向比较起来,我们在教育、就业、人员自由流动、与外界接触的机会、社会的多元化与宽容程度等方面,都享有比父辈好得多的条件。你贫困吗?打开网吧的电腑,戴上耳机,依然可以看到免费的哈佛、耶鲁公开课的视频,不是吗?你孤独吗?在互联网时代,即使是小人物的声音也不会湮灭,当许多平凡的人们展现出令人感动的美好,很快会被作为“正能量”而获得八方点赞。

社会会接纳你。更重要的是,你首先要接纳自己。

了解自己,是人一生的功课。好莱坞大片翻过来覆过去,总是飘荡着一句忠告:Follow your heart(跟从你的心)。备考麦兜族面对着人生中这一次“大考”,更需要深入分析自己:我的爱好和特长是什么?我的职业倾向性是什么?有哪些东西能够推动或阻碍我去实现目标?哪些人能够帮助我?哪些人因为携带的负能量太多,需要我尽量去回避和忽视?如果我选择了一个较高的目标,我应该怎样去追寻?在追寻高目标的同时,我是否准备了一个“Plan B”(第二号目标)?

同时,不妨更多地聚焦于行动的有效性上。找到那些突破点——通常,它们是一些你本来比较弱,但最有可能经过努力后有较大提升,从而能给自己“涨分”的科目和内容。勇敢一点,去向老师求助,一起探讨这个问题。对于老师来说,再也没有比一手促成学生上N个台阶更有成就感、职业荣誉感的事情了。

总是提醒自己,就像麦兜说的那样,永远不要后退,就算进步缓慢,也要一直向前。你当然可以选择坐下来为自己的不如意和社会的不如意大发感慨,自伤自怜,但是一定要记住,在你这样做的同时,许许多多比你更艰苦、或者比你更聪明更富有的人都选择了行动。一位美国的哈佛女生Dawn Loggins,因为父母吸毒,从幼年开始就居无定所。她也曾对自己和生活绝望,在母亲过世后,她处在人生的谷底。她不禁问自己:如果我去做点什么,我的生活会改变吗?带着这个“What If”,她开始行动。首先,她一家一家地去敲附近学校的大门,请求他们让她进去读书,她一次次地被拒绝,一次次地坚持,终于有一家中学愿意收下她,条件是“每门课都要考到A”。她向老师和同学隐瞒了自己无家可归的事实,从政府那里领取一些免费的食品券,下课后在学校的路灯下做作业,夜里到不同的朋友那里借宿。不管是脑力、体力还是心力,她都把自己推到了极致。直到她获得《纽约时报》资助的奖学金进入哈佛,关于她的新闻在报纸上刊登出来,人们才知道她在过去的几年中背负了什么。

Dawn Loggins的经历与其说是一碗心灵鸡汤,不如说是一个振聋发聩的提醒:别抱怨,少比较,改变生活的钥匙就在你自己手里。看起来,这的确是唯一的一把“万能钥匙”。

“80后”麦兜想要告诉你的事

麦兜族最早的定义是指向“80后”的,这是因为“80后”有许多有着时代特色的遭遇:他们读大学时遭遇了收费制度,就业时基本上都要“自主择业”,在有能力买房之前就已经目睹了多轮涨价狂潮,到了该安家立业时不得不面对着高昂的房价,同时经历着社会贫富差距继续增大、生活方式多元化的冲击。可想而知,这对根基薄弱的“80后”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个困境重重的时代,同时也是机会众多的时代。这也许还不是最好的时代,却绝不是最坏的时代。“80后”也依然有机会通过自己的努力,给自己一份体面的生活,让自己超越父辈的期待,让自己的后代拥有更美好的将来。

编辑部采访了几位来自不同地方、有着不同经历的“80后”,请他们分享自己真实的故事。诚然,每个人的道路不尽相同,但是他们所讲述的,将让我们明白我们的境况乃是千万人所面对过的,我们的困难也不见得那么特别和凛冽,我们的未来其实就在自己手中。

小镇漂到大上海

王学昕

我是个混在魔都IT界的码农(编码的农民)。编辑问我,你觉得你是个麦兜族吗?我说我是。我们家在河南一个小镇上,姐弟两个,父母做点小买卖,再借了点钱,送我们读完了书。我运气挺好的,当初考上了市里的高中。然后我们班也挺特殊的,都是从各县里招来的孩子,不像别的班级,大都是城市里的孩子。从2005年研究生毕业到现在马上十年了,回头看高中同学们的际遇,很让人感慨,也能看出好多以前不懂的道道来。我体会最深的第一个事儿,是好多像我这样的小镇青年最后都选了理工科,学机械的、电力的、计算机的……第二个事儿,是很多家里有点背景(父母经商的,或者是在市里医院、机关里工作的)的同学,他们在高中时比我们就有更多的主见,对自己将来的学校、职业、出国等事情都琢磨得更多,了解得更透。还有一点,就是他们中的许多人其实学习成绩并不好,上的大学也一般,但后来都在本地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至于我,当年读了一个二本,在省会城市工作了两年后,考研究生考到了“魔都”,毕业后一直在外企工作到现在。这多亏了我老婆——我们是初恋,我从高中开始就暗恋她。她成绩比我好,本科时就考到上海了,为了跟上她的脚步,我咬着牙坐了两年冷板凳考了研。现在,我们有了孩子(太调皮了)、房子(不大的两居室)、车子(十来万的合资品牌车),两个技术员的生活谈不上富裕,但也很踏实、很稳定。我挺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对生活和家庭有把握、有信心,不像十七八岁时那么着急,只顾得上做题。现在再去读读书,看看电影,偶尔出国旅行,精神生活很丰富。理工男嘛,上学时缺的一些人文思考能力,要在生活里慢慢补。

总之,对于家庭背景一般的孩子来说,理工科是个好选择,特别是一些应用型的专业,它们能给人安身立命的基础,让人担得起生活和责任,让人更自信和踏实。我常跟我老婆说,对于“魔都”,我们就是第一代“移民”,能站稳脚跟就不错。我们是吃了点苦,儿子这个“新新上海人”不就像本地人的孩子那样幸福了吗?

孤独和困窘,倔强和骄傲都是属于我小小的光芒

叶菁菁

我肯定是个麦兜族,而且是一只兜兜转转到现在还没消停的“猪”,如今在巴黎读人类学博士。听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哈?把时间往回拨到2001年,就是我高考那年——那时候,我已经在保定的一个高中里读了三年了。我初中时成绩很一般,如果就在石家庄市里,只能上最普通的高中。虽然我父母只是一般职工,妈妈还提前办了病退,但他们还是想尽办法把我送到郊县一个以封闭式严格管理闻名的高中。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很重要,它不只是让我在生活上吃了些苦,也给了我孤身奋战的决心和勇气。一开始,班上的同学和我有点隔膜,他们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在初中时就同校,而我带着不太一样的口音在里头多少显得有点另类。慢慢地,我们彼此打开心扉,相处也越来越融洽。但我的问题,也还是我自己必须独立解决的问题。

从十六七岁开始,我就暗暗希望自己将来能出国读书。家里一些亲戚家的哥哥姐姐中,早就有人通过拿奖学金或者自费的渠道去了美国、新加坡,让我很羡慕。我自知资质平平,父母也没有能力在经济上给我很多支持,所以必须找到自己的一条路。

经过仔细考虑,我把高考志愿锁定在外省一般大学的对外汉语专业——外省的一些师范大学招生分数不高,对外汉语这个专业兴许能给我将来出国提供便利。事实上我的运气真的不错,我考上了南方某师大的对外汉语专业,而且在大二时因为成绩不错、表现活跃而挤进了文学院的文科基地班。文科基地班有个福利,就是有机会免试保送读研。当时,上海某大学有一位老师接受保送生,但他是研究少数民族和人类学的,方向比较偏。我很快地决定放弃原来大家都觉得很好的“比较文学”专业方向,去竞争这个机会。原因很简单,我想要去上海,那里有更多的工作或出国机会。更何况,在上海读研究生,然后落户,是拿到上海户口的捷径。

果然,在读研期间,我就开始到对外汉语教育培训机构去做兼职,毕业后又转为全职工作,落了户口。刚毕业的两年,我一直在一家法国人开的培训机构上班,周末和晚上,每周三次去上法语班。两年后,我申请到学校,一个人踏上了去法国的路。

法国,时尚与美酒的国度。巴黎,浪漫之都。身在自己租住的小窝里,我太明白自己来时的路。我选择法国,是因为在这里读研究生不需要交学费,而且法国人很愿意接收来这里读人类学的中国学生。此前我在上海工作时所积攒的那几万块钱,能够支持我很长一段时间,等熟悉环境后,我就能打工挣自己的生活费。

巴黎的街头人来人往,留学生们也会聚会彼此鼓励,但我一直知道,我就是、我才是自己能够依靠的对象。我知道在许多人眼里我太漂泊,快三十岁了没有稳定的工作、结婚的对象、房子……可我更知道,我离自己十六岁时期望的那个自己越来越靠近。是啊,我也许依然不算出众,但是我真的一个人把自己引到了想要的道路上,孤独和困窘,倔强和骄傲,都是属于我的小光芒。

以后,请叫我“谢工”

谢晓华

编辑找到我,想让我讲讲自己的事。她问我,你觉得自己像不像麦兜?这一点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我妈妈有点像麦太,一样那么唠叨,一样是为了子女苛刻自己。我家在广西东南边的一个村里,家里平常就是讲白话的,所以我看麦兜电影都会选粤语版。我妈养了三个小孩(我哥哥姐姐和我),每年还会养好几头猪。除了养猪,她还种田,贩些草药到集市(我们叫“圩”)上卖,就这样还是不够供我们三个读书。我的哥哥姐姐都只读到初中毕业,然后哥哥去广东打工,姐姐去镇上制衣厂做衣服。我最小,成绩也最好,但我也考不上县中学,只能在镇上的普通高中读。

即使是这样,家里还是觉得我最有希望。我大姨在初中教书,从我上初中开始,她就特别照顾我,叫我一定想办法多读书。我当时还觉得无所谓,因为对于我们农村孩子来说,少读书或者不读书一点也不奇怪,大不了去打工嘛。上高中时,我还开始学着做小生意,从我姐上班的服装厂里批发运动服,在宿舍里偷偷卖,挣了好几百块钱。大姨不同意我的看法,她总是跟我说, “虽说现在好像是人人都在打工,但打工和打工,是不同的。书多读一点,学历高一点,将来的机会就不同。”但我的成绩也就那样,几次模拟考,不管怎么努力,都离本科线差一点。也是大姨,到处帮我问那些在广东工厂里搞管理、搞技术的人,问他们学门什么技术,将来工作会比较有保证。最后,她从那些人的回答里得出一个结论:学模具好。

就这样,她借给我妈一笔学费,把我送进了南宁的一家职业技术学院。

模具这个专业学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但毕业后好几年,我也没有挣到钱。在工厂里,我一开始跟高中生初中生一样,做流水线,后来调去技术部给技术员和工程师打杂,也没有多少实践的机会。那段时间大姨一直很不好意思,觉得她没有给我指到明路。一直到工作三四年后,一个师傅从东莞跳槽到浙江,他要去一家刚开张的小工厂,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过去后能带我一把。师傅在原先的工厂里还不是最重要的技术员,但是浙江那家工厂刚起步,有这样的人已经满足了。他跟我说,头几年工厂能不能盈利还不好说,所以给我的工资不会高,但是保证让我能学到东西。后来,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有两三年里我跟着师傅忙得像头狗,工资还少。不过,随着工厂的情况越来越好,我的收入也水涨船高。现在有多少?每个月一万二,另外还有年终奖。这几年,我已经不让妈妈再养猪、再去镇上卖草药,她的腰伤也治好了,也许再过几年,我能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修,让她住得舒服些。大姨有时候跟我打电话,会笑哈哈地说:“你看,幸好你读了个专科,这就比一直在流水线当工人好多了。”

我在心里很感激大姨,在我对前途还没有概念的时候把我往前推,给了我一系列的可能。现在很多人说职业技术学院是骗钱的,学不到东西。我觉得这个说法不对。在学校里总是能学到一些东西,最不济也能提供一块敲门砖;但是,真正给人出路的,可能还不是这块敲门砖,是一直坚持——从打下手,到上手做实事,在大多数的技术岗位上,只要你不停地学不停地干,总会成为资深技术人员。现在我在自考读本科,我希望再过些年,在工厂里能够被大家称呼为“谢工(程师)”,得到更多的尊重,体面地生活。

窄门与大道 致未来中国的合伙人

南开大学 徐 琳

《礼记》里曾经为我们描述过一个“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社会图景,能够选拔任用贤能的人各司其职,是健康社会的一个基本功能。往大的方向上讲,社会也因此流动不息。生活在21世纪初的高中生们面对千军万马奔涌的独木桥,大学生们遭遇史上最难的就业季,在本质上和古往今来孜孜以求的仕子们没有差别:你要通过选拔性的考试脱颖而出,然后经过庞大繁复的职官制度遴选站到职业生涯的起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年复一年,我们的社会优雅高效地接受了海量的毕业生,一切看似运作自如,直到近年,对公平的呼唤在社会舆论的声音中越来越大。人们开始发现,“拼爹”渐渐成为就业季屡见不鲜的常态,而看似公平的考试选拔,则因为地域、校际因素,两极分化现象日益严重。这两个事实不但考验着学生与家长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在某种意义上挑战着社会的底线。成功之门是否越来越窄?对于未来的主人翁而言,了解这一现象,继而认清自己,是在高考乃至今后的学习与工作中,必须经历的一堂心理课。

“拼爹”的深层原因

社会学上的理解,如果父代和子代职业地位之间的继承性和关联性增强,代际社会流动率被抑制。这个社会就呈现出拼爹的特征。健康的社会里阶层是流动的,虽然在中国社会里,教育是户口流动和社会流动的主要决定因素,但如果阶层流动性发生改变,深层原因一定不会直接地来自教育。中国眼下的情况往往被归结为中国特色,而事实上,从各国经验来看,拼爹现象突出总是伴随着经济增长减缓,贫富分化加剧。类似的图景在欧美国家七八十年代曾经普遍出现,教育的不公平同时伴随着收入与机会的不公平。

“一方面,统治的和世袭的资产阶级为后代保留了最好的地位。另一方面,普通阶层命中注定要扮演失败者的角色。幸好,由于经济发展,“好的位置”逐渐增加。随着时间的推延,产生了一部分新的有产者。只有工人、农民或雇员的最聪明能干或运气最好的孩子,才能通过这条狭窄的小路(6 troitsentier)向上爬。他们的成功可以当作庇佑,以证明社会继续开放,人人机会均等。这一切都建筑在虚伪中,即把电梯运载资产阶级的孩子上升同人民的孩子必须走边门的小楼梯向上爬混为一谈。后者登上顶峰能中全国彩票的头奖……资产阶级行会为其成员保证最好的位置而只给人民几个中奖号码。”

——《Toujours plus!(永远多一些)》,179-181页,1982年

“怀旧”没有出路

表面上最不拼爹的时代,也不见得是令人向往。学者布劳和阮丹青(Blau&Ruan,1990)曾经在一项研究中对1986年天津的一项调查数据进行分析,他们发现职业地位代际传承的程度比美国城市还要低。特别是子代职业地位的获得与父代职业地位统计上没有显著相关。这背后的原因,是因为“文革”。“文化大革命”通过难以想象的方式,极大地改变了代际社会流动。而在那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人的职业生涯图景进入拼单位的岁月。在当时的中国城市中,工作单位强势与否,而不是职业职位才是一个人社会经济位置的主要决定因素。因此对年轻人而言,获得社会地位的首要目标是进入一个好的工作单位,而不是得到一份好职业。布劳和阮丹青的研究进一步发现,虽然那个年代父亲和儿子职业地位之间的关系很弱且统计上不显著,但是父代工作单位对子代工作单位的获得却具有直接而显著的影响。因此,他们认为,社会主义制度下仍然存在着地位的代际传承,只不过形式上与资本主义制度下不一样,也就是说,传承是通过工作单位而不是职业进行的。请相信,那其实是一个隐蔽拼爹的时代,年轻人的位置,相当程度上取决于父辈的阵营。

挑战与应战

当笔者还是高中学生的时候,那个时代还没有拼爹的说法,年轻人看不清自己前方的道路,但是坚信世间万物求则得之,所谓求之有道,得之有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同学们,也包括家长们,普遍相信教育是改变个人乃至家庭命运的重要途径。但是在那样的时刻,也有一部分同学早早地进入舒适安逸的享受状态,拒绝努力求学,甚至用自己的闲散状态消磨其他同学向学的意志与决心。对没有抵御能力,不清楚自己状态的同学而言,和已经进入拼爹模式的人闲散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笔者当时不太理解,为什么我们的老师不会用同样的标准去要求那些散漫的同学进入一个严格严谨的状态,为什么这一部分同学毫不在乎即将奔赴的未来。很多年之后,当多数同学在按部就班的职业生涯中前进的时候,那一部分散漫的孩子相当多数已经安然自得地恰情于富贵温柔之乡。这就是在这个世纪之初开始,慢慢呈现出来的拼爹模式。其实,对于这样的社会图景,老师们是无比清楚的,如果教育系统不会明白无误地把两种人的发展道路区分开来,那么对多数同学而言,一个坚强的心灵和不受外界干扰的意志就变得无比的重要,同时也需要早早地洞悉真实世界里阶层流动,权力与资源分布的网景。

了不起的中国人

河北的衡水中学在媒体上曾很火爆,作为一所超级高中,衡水中学从经济欠发达地区起步,超越传统意义上获得各种资源倾斜扶持的诸多明星学校。衡水中学经典的每日三问,值得所有同龄人借鉴采纳:“我来衡中做什么,我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今天做得怎么样?”这是一种渐进式的努力,其实在向自己当前目标前进的道路上,除了认真实践完成短期目标,一个大局观也不可或缺。衡中三问的第二问,如果放到更大的视野里,就是一个人对自己在社会角色的认知与回答。认识这个世界,了解它的组成与运行规则,然后热爱现有的生活,带着激情去发现自己的人生使命。类似这样在书山学海里偶然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相信也能给莘莘学子带来直接的激励。

社会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资源也天然地会向部分人和部分地区倾斜,这都是无须讳言的事实。当前中国社会的伟大之处,在于它前所未有地动员了如此规模的资源,实践着从来没有过的建设任务。你看向前得到一个已经拥抱世界参与全球分工合作的产业中国,你向后看得到一个以不可思议速度进行城镇化的乡村中国。这样巨大的变化使命需要很多代人才能最终完成,中国青年的幸运在于他们抱拥着不断涌现层出不穷的机会。既得利益无法把握这个局面下的全部变化.拼爹的人们也不可能穷尽中国的一切可能性。中国的年轻学生们都是未来世代里中国的合伙人,新鲜的血液会最终充盈肌体的每一处脉络。这就是我所理解的中国伟大之处,她正在进行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青年动员。通往拼爹的门是窄的,而去到未来的路是宽的。

参考文献:

熊培云,2003,《法兰西公平梦》,《南风窗》杂志2003年第10期

吴晓刚,2007,《中国的户籍制度与代际职业流动》,《社会学研究》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