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卢山+陈文君+傅元峰+胡弦+梁雪波
洛白诗二首
希姆博尔斯卡的后世晚餐
不如说有什么使我惊恐,使你惊恐
使她(他)惊恐
侧卧的姿势也许松弛。站立起来并不
意味着行动。
总有什么使我们觉得失衡
牵引力困扰着我,也必然
成为一种坠落的可能。
哦,拿铁并不能使你愉悦,
只会增加紧张的密度。
此时的沙发坚硬无比,它几乎
已经把我们俘虏。
以静止的姿势抵消冲击,这其间
是什么把你层层覆盖,又使你倍感恶心
内向笔记
一地的落叶,满含宿命的飞旋
就这样安躺着。我经过那里,
是在一个冬天的傍晚。去年凄冷的漫步
已消逝在去年。繁华落尽、满目枯黄
人少的时候,萧瑟的样子让人沉醉
而今天,我又无意经过了那里
像邂逅一个多年未见的女孩,竟有些羞涩
那里,一地落叶。
慌乱中,我不知所措
我喜欢那里的安逸,甚至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儿
把落叶当作最后的依托,我终于停下了车
站在那儿。
真的,我喜欢一个人站在那儿
像是站在家乡的柿子树下,内向的我
一副无可救药的样子
卢山诗二首
静物
桌子上一只苹果
女主人走了
旧钥匙击碎玻璃的声音
蛀虫掀起一轮风暴
房间里空空荡荡
十二个天使翩跹舞蹈
窗外,晚凤探问诗人何在
明信片说一场雪在路上
搬砖头的男人
搬砖头的男人显然已经老了
在广州路旁边的工地上
他怀里塞着几块砖头,佝偻脊背
贴着地面挪动步子
像一个走向刑场的囚犯
眼里一潭死寂,一步一个脚印,
他实在太慢了——
唯一能证明他在移动的
是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中闪动
搬砖头的男人的确老了
他的皮肤变成水泥的颜色
四肢是豆腐渣工程里的劣质钢筋
再也承担不了这几块砖头的重量
忽然一个趔趄,他瘫倒在地
包工头的骂声让他老泪纵横
他恨自己已经所剩无几
他已经在工地上干了一辈子
没有其他的工作
陈文君诗二首
不期而遇
雨下之前风先起。
樱花树下,
他在多年前的春天里出神:
一趟颇费波折的旅行,
走得够远,就像踏在棉花样的白云上。
还好将来他会另有所爱。
因为下雨,
因为他想起全部往事,
春天开始惦记未归来的鸟。
旅行
路上行人稀少,下午昏黄的阳光
斜照他的影子,
我加快脚步,很快就从露水丰盈的清晨
追赶上他。路边的黄色野草莓花正在凋谢
准备开始结果。每隔一段时间,
他就会停下来,在纸片上记录旅途见闻:
现在我知道怎样进入现实:
一个利落泼辣的女人,
带领她的厨师、司机、工人,
在自己的小店里做一个谦和而强势的统治者。
从反面认识生活有其必要,生命要靠隐忍来度过。
过去有时会搅动他的心灵,
每个人都是一片矿场,
里面布满各个时期的火山化石,
像金子一般闪光。
傅元峰诗一首
听到一片叶子叫我
如果有种声音很奇怪
像是第一次听到
那一定是谁在叫你
如果,有种东西第一次看到
你就在这悬空的镜子前多待一会吧
静静地盯着对方
如果确信第一次吃到了鲜有的味道
第一次感觉到钳制一样的拥抱
像这片法桐树叶
在冬至前的路面,因风划过了我的下午
我惊惧地回过头
就什么都发现了
包括我的乳名
胡弦诗一首
琥珀里的昆虫
它懂得了观察,以其之后的岁月。
当初的慌乱、恐惧,一种慢慢凝固的东西吸收了它们,
甚至吸走了它的死,使它看上去栩栩如生。
“你几乎是活的”,它对自己说, “除了
不能动,不能一点点老去,一切都和从前没有区别”。
它奇怪自己仍有新的想法,它谨慎地
把这些想法放在心底以免被吸走因为
它身体周围那绝对的平静不能
存放任何想法。
光把它的影子投到外面的世界如同投放某种欲望。
它的复眼知道无数欲望比如
总有一把梯子被放到它不能动的脚爪下。
那梯子明亮、几乎不可见,缓缓移动并把这
漫长的静止理解为一个瞬间。
梁雪波诗一首
穿越象山
穿过象山的时候,我以为是梦
一个紫色的梦,或者关于梦的解释
我梦见麦地、棉花、苦涩的夏天
我梦见一只大象正在穿越我的身体
而大象集聚的石头
使一个阴沉的下午陷入深深的混沌
石头需要坚硬来支撑想象
正如我身体里的采石场需要一吨炸药
然而大象是否已从棋局走出
是否有一颗头颅还卡在动物园的栅栏里
是否脑袋应该像滚动的石子
咬住冒烟的车尾,紧紧追赶那飘荡的梦
对于象山而言,石头是不重要的
命名是不重要的,雷管可能因天气受潮
飞鸟、夏天、热情的废铁,以及
生活的开颅术,都可以省略掉
省不掉的是,当我穿过象山的时候
什么在穿过石头、敌人、采石场的野菊
和谁在途中相遇,并在那交错的泪光中
撞碎一头猛兽庞然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