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根儿
浮生百态,虽有平淡如水,亦有豪情壮志。每双眼睛看到的都是不同的东西,每张面孔背后的经历一定迥异,有欢笑有心酸,有汗水有收获。而恰恰是这生活中的点滴组成了你我的24小时。尤其是现今的北京,生活工作在这里的人们或是出生在这里,或怀揣梦想踏上这一充满希望的土地,奔波着、追逐着、坚强着、跋涉着,就让我们从这京城最宁静的时间开始吧……
2∶30昆玉河畔
昆玉河犹如一条玉带嵌于京西,因与紧邻的西三环平行,所以伴河而建的万寿路与兰靛厂路则成为了京城重要的交通要道,车水马龙早已成为这里每日必现的“景观”。然而,凌晨2点多如果你还站在同一个地方,定会发现仿佛夜幕拥有着特殊的魔力,不单吞噬了白天的光与热,更吞噬了喧闹,昆玉河依然静静流淌,而路上早已找寻不到连成队的各色车影。
夜是静的,路是宽的,只有路灯还在坚守着工作岗位。猛然间的只言片语让你不禁一惊,原来此时这里依然独有着自己的主角,因为有了新的发现,这街这路突然喧闹起来。擦车者们三两成群,占据着十字路口各方,一条毛巾外加一块麂皮成为了谋生的重要武器,身旁的铁桶虽说已然装上了河水,但身上的图案和标志,默默讲述着它的前世今生。
此时,一辆出租车在路口来了个漂亮的转弯,速度随即减缓靠边,路旁一个40来岁的汉子迎了过去,挥着手中的毛巾,满脸充溢着微笑,仿佛见到了久违的朋友。司机并没有与他说话,只是下车点上一根烟直奔马路对面,原来就在铁栅栏旁,已经有五六个身穿出租制服的司机围坐在小桌前,甩起了扑克。
汉子并没有因为未得到理睬而感到失落,却如收到了莫名的暗号,动作比刚才进行得快。与此同时,路旁的一个女人也上来帮忙,浸湿毛巾、擦去浮土,再用麂皮擦亮,女人则将车中的脚垫拿出,瘦弱的手臂将脚垫就那么一甩,随着清脆的啪啪声,脚垫抖搂着杂物,一身轻松……
“嘿,您这活儿可够利索的,来棵烟,先歇会儿!”憨厚的男人笑呵呵地接过烟,便与我攀谈了起来。他用浓重的河南口音告诉我,他和女人是两口子,最引以为荣的是在老家上初中的儿子今年又考了个全年级第一。前年,马路对面干活的老乡把他们夫妻俩带到了北京,虽然到了大城市,但这里的灯红酒绿却和他们一点关系没有,唯一与这时代亲密接触的,就是每天擦的各色汽车。谈到汽车,爽朗的女主人打开了话匣子:别以为我们的顾客只有出租车,这两年奔驰宝马都擦过,我们也算亲手摸过城里的好车了!
“您这没本儿的买卖,一月收入如何?”不能免俗,话题还是绕到了钱上。女人撇撇嘴,谁说我们这买卖没本儿?我们出的全是力气,这活让你们谁干,谁也不干。白天有城管抓,晚上是一天比一天冷,有时候真不想干这个了,可每年春节看着孩子又考了好成绩,看着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咬咬牙得了。女人的泪在路灯下闪着光,她用干裂的手揉了揉眼睛。
正说着,又一辆出租车驶来,男人和女人丢下了坐在路边的我……
4∶45某军区医院挂号处
或许路旁洗车人的亢奋,只是一颗小小石子激起水面的几簇水花,那么即将迎来破晓的医院,却如一颗硕大的石块,在宁静的水面中先是激起一大片波澜,而后那圈圈涟漪呈辐射状,成为寂静凌晨少有的热闹之处。
还未见医院门诊的楼门,就已经听到了嘈杂与争吵,当走进楼门才发现围成几层的人群中,是两个人在争吵,还未看清缘由,黑暗中的两个女人从不同方向朝我走来。私语中得知她们是询问是否需要挂专家号。
“我今天只挂普通号,以后需要时我再找您。”本来是想推托一下,可身旁的红衣女人并未罢休,“没问题,我给您留个电话,随时咨询挂号都可以,我们就挣个吃饭钱,省得您早起了。”说着殷勤地递上名片,不过身旁另一位穿黄棉衣的女人同时也递过来名片,猛然激起了一场新的战争。
“你干吗,没看我这跟人家说话呢吗?你懂不懂规矩!”红衣女人的突然爆发让黄衣女人下意识缩回了手,但嘴上并未服输,“我是一起过来的,咱们都在说。”
“算了,算了,我今天也不挂专家号,你们瞎争什么呀?”两个女人的争吵让我手足无措。“我看你今天给一试试?”红衣女人并未休止。而另一个女人则很不识趣地又将名片递到了我面前。瞬间,这张名片就被红衣女人的手撕成了碎片……
乱世之秋,还是躲远点的好,索性从急诊楼绕道进入挂号处,没想到又被硕大的铁门无情地挡在了外头。好在附近有位70上下的外地老乡,在他的指点下我才发现,铁门前已然排起了隐形的队伍,挂号本、腰带、水瓶甚至文件袋都成了占地儿的工具,正可谓“物到人到”。既然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索性从兜里掏出了包餐巾纸,以代我受这排队之苦。
指点我的人一直在看我的动作,看到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露出了很不自在的笑容。攀谈中得知他来自张家口,刚下火车就直接奔了医院,只为早点挂号,下午还要再乘车回家。现代交通的发达,为他治疗常年的腰疾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这样的奔波已经持续了1年多。
此时,电梯门打开,红衣女人居然出现在我面前。没等我说话,身边的老人便如见到老朋友一般打起了招呼,而女人很是和颜悦色,迎着我们走来,谁会想到十几分钟前她的爆发呢?
“难道是我想错了?难道那老人也是号贩子?干这行的警惕性真高!”满脑子的疑惑充满了我的脑际。女人也发现我的存在,并未有一丝尴尬。本来嘛,已经打过交道,算是熟人了。
“这是我电话,以后要是挂专家号,找我,准不黑你钱!”女人递上名片,科室对应的专家以及出诊时间一目了然,“嘿,够专业。”“他们比咨询台知道得都多!”身旁的老人憨憨地笑着。
“你俩都是帮别人挂号的?”我问老人。
“我不是,我是给俺自己看病。她是,时间长了,我们都熟了,而且她人好,我这屁股底下的马扎就是她的。”老人的话不免让我有些疑惑,长期以来票贩子在公众及媒体的视野中都如过街老鼠,为何这位病人却有如此另类的感想。
“他们有时候挂不着的号我能挂上,而且看着不易的人,我就挣个辛苦钱,绝不多收!”女人见都在夸她,不禁打开了话匣子。她说她属于票贩子中的底层人员,上面还有两级“领导”。现在这个医院的专家号,最多可以炒到3000元左右。最大的老板从没露过面,属于养尊处优型,按专家收费,每位1200元分给下面的二层老板,这些老板是市场的主要“经营”者,分不同挂号窗口进行承包责任制。这个医院有10个窗口,除1号为预约窗口,10号为老年病窗口,他们无法涉足外,其他窗口被8个老板所分包。而像自己这样的,是专门在门口拉客的,一般提成比例为20%。别看上千元的号到自己手里只能挣到几百块,可专门负责排队的苦工,每个号也就只能挣到60元。知道现在干的事不光彩,但有市场,又来钱容易,所以经过同村人的介绍,成为了黎明前隐匿的谋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