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应康
这个时代被一部分人欢呼为文艺大发展的时代,同时被另一些人断言为大师泯灭的时代。各自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各有各的道理。每年美术学科大量堆积的考生可谓壮观庞大,以此作为艺术大发展的证明不为过。可为什么还是有人对艺术发展如此悲观呢?
晓君这代青年曾被称为“愤青”。这一代人懂得,社会赋予的“愤青”这顶帽子,与过去的“右派”帽子扣的是差不多同样的人——对社会怪现象不那么麻木而总是提出疑义。然而,这一代人并无所惧,他们清楚,总得有人代表这个时代喊出心声。幸运的是,“愤青”们没有生在过去的年代,他们注定要成为这个时代的代表。面对身陷其中的社会风潮,他们不断地提出疑问。当今美术空前活跃的大发展是如何促成的?身在其中的晓君非常清楚。当今,涌进美术院校的学子们,大多是在高考文化分数线压力下的被逼无奈,于是都来投靠录取分数线最低的美术。美术基础速成,投机取巧,一开始便成为美术学科的基本路数和方法。就是这样低的分数线,一些所谓的名画家还没有达到。让今天的有识之士忧虑的是,如此之低的文化分数线标准,肯定理解不了当今的科学,当然也不可能理解艺术,可我们就眼都不眨一下的把发展了上千年的艺术交给了他们。社会把知识教育的负担扔给艺术,艺术院校不惜自我贬低为“废品收购站”,以确保自己学院文化把持者的资格和利益,这之中牺牲掉的是艺术,门槛的降低伴随着艺术品味和精神含量的普遍降低。可这样的风潮还在一浪高过一浪,一拨一拨的美术家们就这样进入艺术的殿堂。
晓君可不是因为分数线压力而选择美术的。他优秀而全面的学习成绩可以保证选择任何专业。实际上,改革开放恢复高考之后,头一两届绘画考生之中,许多都是文理成绩突出者,他们有些是放弃了重点理工大学而选择绘画的——尽管最终证明艺术道路布满荆棘。研究生毕业后,他没有选择艺术教育,而是选择了专业画师,这使他在更宽广的社会层面上看到不同的文化水准,需要的是不同水平的艺术。文化贫瘠的艺术专供文化贫乏的人群需求。而他,满腹的学识,所创作出来的丰富多彩的绘画,最终会提供给什么样的人赏识?他曾为此困扰过。但最终,他战胜了犹疑,社会上有没有人赏识,他都会继续画下去。真正的艺术家是画给自己看的。在庸俗的时代,自由高洁的艺术,不是简单地曲高和寡,而是残酷地被折杀摧残。艺术大师不是消失灭绝了,而是被恶俗低劣所剥夺了。
晓君本可以凭着优秀的知识水平和卓越才华走一条平坦的生活之路,他却随着那些总是发愁文化考试的人走进了绘画职业,从少年走到中青年,身边还是那些熟悉的人——在绘画行业圈子里游刃有余,热中江湖把戏甚于读书,或是肤浅的将画作视为钞票。在这样的绘画圈子里,晓君很孤独,经常出走或闭关。尽管如此,他还是走过来了,他还是他,仍然热爱艺术,热爱阅读与思考。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深陷在当前的文化环境里,怎样才能不受其影响?如何才能摆脱与艺术自由精神相背离的世俗羁绊?
在古代,许多“愤青”改变了画家的含义,通过由愤然到无语的过程,制造了中国特有的“文人画家”。晓君的文人画,文得不能再文了,搀杂不进一点社会气息。文人画与俗夫之画,本来文化水准就不一样,艺术品味不同,甚至根本相对,那就没什么可比、可争的了,尽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别人画瓶,晓君砸瓶;别人画扇换银子,他画扇换凉风;别人绘画成名成家,他以绘画提出问题;没有这个境界,怎么叫文人画家。
晓君这般期待自己的绘画,他的志同道合者也这样期待着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