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侯德榜轶事

汪春耀

（作者1949—1950年间担任中共南京永利铔厂支部宣传委员、永利铔厂工会宣传部长，现为公安部离休干部）

侯德榜（1890—1974）字致本，福建闽侯人。著名化学家，世界制碱工业权威，中国现代化学工业主要奠基人之一。上世纪20年代发明了“侯氏制碱法”为中国人长了志气。1921年至1945年期间，先后担任天津塘沽永利碱厂、南京永利铔厂、四川五通桥永利川厂厂长和总工程师。1945年10月担任永利化学工业公司总经理兼总工程师。新中国建立后，先受政务院聘任为重工业部顾问，后于1956年任化学工业部副部长，其间被选为第一、二、三、四届全国政协常务委员，第一、二、三、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等职。1974年8月26日病逝于北京。上世纪从事化学工业的科技人员无一不知其声誉。凡是读过中学化学课本的都知课本有“侯氏制碱法”一节，但读过这一节的中学生有的也可能不晓得“侯氏制碱法”的发明人名叫侯德榜。

2014年是南京化工（集团）公司（简称南化公司）前身永利铔厂建厂80周年。由于我是1946年初进永利铔厂，1950年3月到北京中央公安干部学校学习，在该厂四年多，南化公司称我为“老南化人”。为了探索了解永利铔厂历史沿革和熟悉的故人,近几个月来在南化公司驻京办事处的相助下，我阅读了南化公司在永利铔厂建厂60周年的1994年编纂的一部百万字《南化志》（1994年9月中华书局出版）。我读了“人物传”中侯德榜一节后，回忆起亲闻亲见侯德榜的几件轶事。

在日军飞机轰炸中临危不惧

侯德榜担任南京永利铔厂厂长是1937年8月21日至10月21日，其时永利铔厂厂区遭到日本侵略军飞机三次猛烈轰炸（共投下炸弹87枚，氧化部厂房和设备被炸毁）。那时他已奉永利公司总经理范旭东之命，抓紧组织率领员工拆卸贵重仪器设备装箱，以待运撤往四川。厂区在日军飞机三次轰炸中，有一次侯德榜正亲自在厂区指挥员工拆卸装箱的时候，紧急警报响了，日军飞机已临空，但他临危不惧，仍在现场指挥若定。不料日军飞机投下的一颗炸弹，在离他十多米的地方爆炸了，他这才被员工劝进了防空壕。这件事，我是1946年进厂后同1937年“七七”事变前进厂的老师傅聊天时，听亲临其境的老工人叙说的，并说那天侯德榜真是好险啊!现在那个年代的老员工早已过世，就是听说过这件事的人大多也不在人世了。

年近花甲仍深入车间实地考察

《南化志》第462页刊载的“人物传”中有“侯德榜一生勇于实践……”一句。对此，我回忆起亲眼见到的事实。1945年日本投降后，永利铔厂经过十个月的修复，于1946年8月恢复硫铵（俗称肥田粉）、硫酸生产。那时我是煤气厂（现称造气车间）的助手工，做生产操作记录、绘制图表等工作。其时员工们都知道侯德榜每年要来厂两三次，每次在厂个把月。我清楚记得在白班岗位上曾见到过他来煤气厂两次，只见他身着布料工装服，头戴鸭舌帽，一人或带一技术人员，从煤气厂底层鼓风机房到三楼自动管理机平台，上上下下在厂房内听闻察看，如对600匹马力的鼓风机大电机，自动管理机的一匹半小电机，他都用手摸摸温度。对大中型电机和重要管线，他还手持金属管棒附耳测听音声。在煤气厂半个多小时后再去氧化、精炼、高压几个部门和硫酸厂等处。当时领导我的技术人员说合成氨生产系统是侯德榜深入车间的重中之重。有一次，我见到他来煤气厂，还有个美国顾问随来（当时厂内有两位美国顾问）。事后值班技术员说美国顾问平时傲气十足，可是只要侯德榜一来厂，美国人在他面前就毕恭毕敬等等。那时我对这话只是一笑了之。后来细想起来，正是侯德榜的权威，得到美国顾问尊重。我认为这些都与他一生勇于实践是密不可分的。

1949年夏在永利铔厂作热情洋溢的讲话

1949年7月侯德榜从印度（他是印度塔塔公司顾问）辗转经香港等地到北京，周恩来专程到永利公司北平办事处看望他，几天后毛泽东接见了他，当这一喜讯传到永利铔厂，员工们万分兴奋。那时永利铔厂在人民政府大力扶助下，已复工一个多月。当时我在厂担任尚未公开的党支部宣传委员，公开身份是工会筹备委员会宣传部长、青工部长。我清楚记得1949年七八月间，侯德榜在南京解放后首次来到永利铔厂时，通过有线广播向全体职工发表了拥护中国共产党领导，号召全体职工努力生产、支援前线等热情洋溢的讲话。我对他那次讲话印象最深的是他说那天毛主席接见他后，与朱德总司令共进便餐，同总司令聊得很多。他说以前总以为总司令一定是位威武的军人，岂料一见竟是位慈祥和蔼可亲的老者，更使他无比敬仰。侯德榜还说朱总司令告诉他，大陆各地的解放已为期不远，过一两年解放军会有一大批人转入工农业生产。总司令还说我们化学工业大有可为，这些都使他深受感动。《南化志》刊载的“大事记”中有时任国家副主席的朱德于1958年4月22日视察了永利宁厂的记载（1952年6月永利公司公私合营后，永利铔厂改称永利宁厂）。

“文革”初是周恩来保护的专家之一

《南化志》第462页刊载侯德榜于“195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这是确切无误的事实。我自1953年至1967年一直在公安部二局（经济保卫）做中央国家机关的安全保卫工作，联系最多的是化工、冶金、建材（1956年前的重工业部）三个部，故而我知道侯德榜作为举世闻名的化学家是属于中央部级单位保卫部门的安全保卫对象的专家之一，虽没有配专职警卫人员，但对他的安全保卫措施，每年我必定要同保卫部门做具体研究的。至今我仍记得侯德榜以前的住宅，是北京东城区外交部街一个坐北朝南西式小院。“文革”初他已年逾古稀，1967年前只知他因痔疮手术后在家疗养。后来听化工部保卫干部说红卫兵本来要去他家扫“四旧”，因有周恩来总理指示，才免遭红卫兵干扰。究竟红卫兵、造反派有无闯进他的住宅，因那个年月公安部的业务已停止，单位保卫部门也无法正常工作，也就不得而知。这次见到《南化志》第462页中刊载侯德榜病逝后“时值十年动乱时期，告别人间时，却没有被确认中国共产党员身份。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侯德榜共产党员的身份被重新确认，1979年8月在八宝山举行为侯德榜同志骨灰盒覆盖党旗的仪式”。读了这一段文字，我作为一个“老南化人”对侯德榜在“文革”中不公正遭际，只有感慨而已。

最后， 我提一下，在永利铔厂我只是一个工人，以上叙述倘有误差，祈请参与《南化志》纂修者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