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海春
(华中师范大学 政治学研究院,武汉 430079)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以后,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成为国家战略,2015年是推进实施“一带一路”的开局之年。在此背景下,中越两国在经贸、人文、科技等领域的合作将不断深化,相互依存度进一步得到提升。但不容忽视的是,在和平与发展的主流大背景下,两国边境地区非法偷渡、走私、贩毒等问题突出,网络安全、恐怖主义、跨境贩毒走私、非法跨境婚姻等非传统安全问题,涉及两国的安全、发展、社会稳定等诸多共同利益,对两国的安全与社会稳定均构成严峻挑战。因此,中越两国很有必要在非传统安全领域展开更加务实的合作。中越两国在非传统安全领域进行合作,充分发挥两国合作优势,共同应对面临的挑战,探索两国合作的新路径,这也应成为“一带一路”战略背景下研究两国关系发展的重要议题。
建设“一带一路”符合中越两国共同发展的要求,其实现也有赖于稳定的周边环境和国际机制保障。针对中越边境上日益突出的非传统安全问题,开展安全合作,共同应对地区安全挑战与威胁已势在必行。
公共产品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的特点,作为理性的经济人为追求自我利益最大化,往往不去承担理应提供公共产品所担负的成本,“搭便车”也就在所难免。中越两国参与提供区域性公共产品的过程中,能够明确各自的职责,相互监督彼此的行为,因而能够避免陷入“集体行动的困境”,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地区公共产品供给效率低下。同样,区域性公共产品的优势在于“它能更直接地反映本地区不同类型国家的需求”[1],作为领土接壤的国家,中越都有很强的参与地区公共产品供给的偏好。比如中越两国比较重视在促进基础设施投资合作中形成的利益诉求,共同的利益偏好提升了公共产品供给效率。
由于非传统安全问题具有跨国性,其产生和解决都超越了一国的界限。从地理位置上看,中越两国的非传统安全威胁突出体现在边境地区,特别是边界线上的深山密林正成为“金三角”毒源的畅销路线;边境两侧,跨境少数民族众多,边境跨国婚姻严重,而大多数跨境婚姻属于非法婚姻,非法入境的越南妇女在中国国内基本权益得不到保障,同时“骗婚”现象时有发生,严重扰乱了社会治安。两国展开有效的合作来应对这些威胁,是符合两国国家利益的理性选择。两国的合作并非是一种零和博弈,而是国家作为理性参与者实现收益最大化的有效途径,有利于两国的长治久安与共同发展。
中越两国的非传统安全合作有利于推动国际机制的构建和完善。非传统安全合作的双赢利益不仅仅限于安全方面,还能带来巨大的“外溢效应”。一方面,基于非传统安全的合作不断深化双边协作机制,增进两国的政治互信,既加强中越间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交流,增强两国政策层面的对话与磋商,也加强在情报分享、联合执法等领域的具体协作;另一方面,中越两国的非传统安全合作是一个良好的契机,能够为中国与周边其他国家开展合作树立制度规范,从而有利于建构多边协调机制,推动区域性、全球性公共问题的解决。
面对周边复杂的安全态势,我国积极的倡导“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亚洲安全观,指明了一条共建、共享、共赢的亚洲安全之路”[2],“一带一路”战略是我国致力于推动区域经济合作与发展的倡议,推进“一带一路”战略就是构建聚焦共同发展的友谊之路。越南作为沿线上的重要节点国家,两国在非传统安全领域发挥优势强化合作,可以为两国打造互联互通,促进区域内各种经济要素的跨界流动,实现互利共赢创造现实条件。
东南亚是建设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而越南因其丰富的资源和重要的战略位置,成为推动“一带一路”建设的“利益攸关方”。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于2015年4月初率代表团访华时曾表示,“越方正积极研究参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希望同中方加强各个领域的合作与交流”[3],毫无疑问,海上丝绸之路将成为推动两国合作的重要驱动力。由于具有独特的区位优势与资源优势,两国边境上一些城市“在未来的‘一带一路’战略中扮演的角色将愈发举足轻重”[4],成为推动经贸合作、人员往来的重要节点。
在漫长的中越边境线上,依托地缘优势,展开战略合作与人文交流,能为两国非传统安全合作打下坚实基础。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两国存在为应对边境安全威胁进行战略合作的巨大需求。从地缘经济角度看,作为东南亚地区的重要国家之一,近年来,越南正处在一个快速上升时期,经济发展呈现积极的态势,在进出口贸易、吸引外资以及侨汇收入等方面取得很好的成绩。从地缘人文交流的角度看,山水相连,多样的边境地理环境造就了很多跨境民族,中国广西的壮族和越南的岱族、侬族等民族在边界聚居,大湄公河与红河流域都途经两国,丰富的旅游资源等都有利于推动两国的人文交流。依托这种地缘优势,中国与越南可以在多领域开展各种形式的合作。
战略协作的同质性,也即中越两国在战略协作的目标、方式等方面存在一致性,集中体现为两国亲密的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在两国关系发展实践中,逐步形成了良好的党际关系、制度化的高层领导会晤机制,有效的政策沟通为两国开展全面合作奠定基础。
作为各自国家的执政党,中国共产党与越南共产党自两国关系正常化以来,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这突出体现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社会主义建设经验的交流与学习上。中越两党理论研讨会已成为一个固定的机制,也是当代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5],从2003年起,中国共产党与越南共产党的有关部门每年都会共同举办一次理论研讨会,就两国的治国理论、民主法制建设、党建等理论与实践进行交流与互相学习,增进两党关系。此外,在保持良好党际关系的同时,中越逐步形成制度化的领导人会晤机制,据统计,1991年到2013年,中越政党领导人和政府首脑互访共达36次[6],通过如此频繁的高层互访,两国领导人签署了一系列涉及各个领域合作的协定。2015年两国签署联合公报,设定了今后两国伙伴关系发展的基本框架。除了高层互访外,两国政府还建立了其他重要的合作机制,例如2006年成立了中越双边合作指导委员会,增强了两国管控双边合作及应对突发问题的能力。
在“一带一路”的大背景下,中越两国不断深化经贸合作,贸易畅通需要稳定的安全环境,这种需求激励两国在非传统安全领域加强合作。根据商务部提供的数据,2012年,中越贸易额为504.4亿美元。2013年双边贸易额654.8亿美元,增长29.8%。2014年双边贸易额836.4亿美元,增长27.7%,其中,我国出口额637.4亿美元,进口额199亿美元,分别增长31.2%和17.8%。截止2015年1-4月,双边贸易额达276.3亿美元,增长19%,其中我国出口额208.6亿美元,进口额67.7亿美元,分别增长了19.2%和18.1%①数据来源: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亚洲司网站,中国越南双边经贸合作简况整理而成。。值得注意的是,在2014年4月,中越两国关系曾因南海争端陷入低谷,但是民间经贸往来仍保持增速。由此可见,两国的经贸合作已形成巨大的“发展惯性”,这种趋势激励两国不断优化合作环境。一方面促使两国能够着眼共同发展的大局,理性的应对突发状况,避免情绪化;另一方面建立沟通合作、对话协商的长效机制,拓展合作渠道,为有效应对边境威胁创造条件。
丰富的文化资源与共同的意识形态优势构筑民心相通的基础,两国在应对非传统威胁时,各项措施的落地最终依赖于民意所向。越南学者阮辉贵认为,上千年来形成的越中关系可以“概括为两个字:‘三同’,即‘同文,同种,同志’。‘同文’即是指同属东亚文化,”[7]历史上形成的尊儒的历史文化传统拉近了两国民众的距离。新时期以来,中越两国文化合作与交流活动呈现出活跃态势,各种形式的文化交流活动精彩纷呈,如“越南文化周在中国”、“中国文化周在越南”以及“中国—东盟文化年”等。加强文化沟通与人员交流俨然成为联系中越友好关系的重要纽带。
作为文化因子的重要组成部分,意识形态也是影响双边关系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在过去上千年的历史中,中越分享东方文明的共同价值观;现在,在世界局势不断变化的背景下,中越面对民主、人权问题时有着相同的观点。”[8]也就是说,意识形态成为塑造两国关系的重要标杆。当下,世界风云复杂多变,中越两国坚持马列主义的意识形态观,反对西方国家对民主和人权实施双重标准,坚定的走社会主义道路,使两国的政治观点达成较多共识,巩固和发展了两国之间的兄弟友谊。
一方面,越南党政军权力比较分散,制衡色彩浓厚。越共九大以来,逐步形成了党权、政权、军权分开,相互制衡的政体结构,总书记、国家主席、政府总理、国会主席成为越南政坛的“四驾马车”,这种体制易影响其外交政策的稳定性。另一方面来自国内民主主义极端化,反华情绪的蔓延。2014年5月11日,越南民众游行者对中国在西沙群岛海域的钻井平台作业提出抗议,加之缺乏有效的规范和引导,反华游行很快转化成严重的骚乱,事态不断升级。这次事件使得中越关系趋于紧张,使得双方的战略合作也受到冲击。
南海问题一直是影响中越两国关系的“硬伤”。2014年5月越南爆发的暴力反华事件,是中越两国围绕南海主权与权益归属问题进行博弈的一个缩影。在南海问题上,中国维护领土主权的决心不曾有丝毫的动摇,并通过多种渠道、多种方式向外界传达和平解决争端的外交主张。然而,越南为争夺南海权益,不断把南海问题国际化、复杂化,使得地缘政治博弈不断升级,增添了两国关系的不确定性。在南海争端背景下,引入外部力量符合越南打“平衡牌”的外交风格,最明显的例子,越南积极配合美国的亚太战略,并与其保持密切接触。作为回应,美国政府于2014年10月宣布将采取措施解除对越部分武器禁售令,不断提升两国军事合作的潜力。在东盟成员国中,“越南通过与美国保持安全联系,增强海上力量,来推进对中国进行的围堵政策”[9]。因此,南海问题背后的美国因素成为影响中越两国关系发展的“掣肘”。与此同时,日本通过在越南投资援建基础设施建设(如新干线高铁计划),印度也与越南进行联合军演推进其“东进战略”,争取扩大它们在东南亚的影响力,基于复杂的地区局势,如何妥善处理好周边关系,考验着两国政治精英们的智慧。
随着边境地区人口的频繁流动,一些非传统安全问题相互交织,呈现联动性特点。一方面,非传统安全威胁联动性增强。跨境贩毒吸毒、跨境贩卖儿童妇女、非法移民、走私等跨国犯罪问题相互渗透,正如此前媒体报道,部分“越南新娘”加入了贩毒行列,由于“越南新娘”大都属于非法移民,加之其他跨国犯罪行为,已成为两国合作的“阻力”。另一方面,非传统安全问题与两国政治、经济、安全以及社会稳定等联动性显著增强。非传统安全问题给两国的社会治安带来巨大隐患,这些威胁若处理不好,容易引发排外情绪,特别是激进的民主主义,它有可能激化各种矛盾,成为两国安全合作的重大威胁。
通过综合分析中越两国非传统安全合作的优势与挑战,为全面推进双方非传统安全合作,需要两国在国家和地区层面上采取更加积极主动、有效的行动。可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新的路径探索。
“命运共同体”是中国周边外交理念的集中体现,在中国与越南的地缘政治博弈过程中,中国坚持与邻为善、以邻为伴的外交方针,明确自己作为地区负责任大国的身份角色,同时也欢迎越南“搭乘中国发展的便车”。作为中国的近邻,越南认识到,不应把中国的崛起视为威胁,而应看作自己发展的机遇。打造“中越命运共同体”,必须要建构中越两国的认同感。亚历山大·温特提出了影响集体身份建构的四个主变量:相互依存、共同命运、同质性、自我约束[10]。从这个四个方面出发,中越双方可以不断依托经济互补,不断深化经贸合作,增强相互依存度;友谊与合作构成两国发展的主流,夯实两国共同命运的基础;两国同属社会主义国家,具有相近的文化传统与意识形态;对待敏感问题(如南海争端)时,能够自我克制,通过协商解决。这些优势完全可以转化成为打造“中越命运共同体”的有利条件,推动两国建立相互依存的信任关系。
近年来,在中国—东盟框架下,中越两国推进了一系列的次区域合作,并签署了一系列的多边合作协议。这些机制框架确立规范两国关系的基本原则,搭建起两国对话与合作平台,推动战略合作走向务实。一方面是在两国安全合作机制框架下,针对更加具体的非传统安全问题落实跨境协调机制。比如,为打击边境走私与贩毒,两国边境,海关、边防、警务等部门正逐步形成长效联合执法与合作机制,共同打击跨国犯罪。此外,针对特定领域的协调与合作而成立一些双边机制在新形势下应该继续坚持和深化,如中越双边合作指导委员会、中越陆地边界联委会以及新成立的基础设施合作工作组和金融与货币合作工作组等。另一方面是在地区层面上,借助区域性合作平台推动多边机制的建设。在一些区域性或跨区性合作机制中,如湄公河委员会、“10+1”、“10+3”、大湄公河次区域合作等。中国和越南都是这些“朋友圈”中的一员,两国互助相望将使这些区域性和跨区域性机制发挥更有效的作用,为解决区域性问题提供重要的平台。
为克服“集体行动的困境”,有效应对非传统安全威胁,需要在操作层面切实加强两国的合作,因此可以设立一个第三方协调机构(或曰联合委员会),就各方职责进行有效划分,对两国联合行动进行监督实施,此前中越两国就针对边防、海关等成立的联合协调小组可以提供经验借鉴。
成立第三方协调机构,其作用主要有三:第一,信息沟通作用。由于非传统安全问题的复杂性,在解决过程中需要第三方协调机构就相关事态的发展和解决进行信息沟通,解决问题处理过程中的信息非对称问题,使得解决方案更加合理。第二,监督实施作用。在两国合作过程中,成立第三方机构可以纠正政策偏差,就两国达成的协议进行监督实施,起到彼此制约的作用,确保两国利益的实现。第三,危机管控作用。两国非传统安全合作易受到突发因素的影响,第三方协调机构能在危机出现时,能够使两国保持克制,采取协调理智行动,遏制危机的蔓延。
加强两国非传统安全议题的合作,不仅能增强两国联系的纽带,拓宽合作领域,而且能促使双方抓住发展机遇共同受益,推动地区稳定与发展。面对非传统安全威胁的挑战,中越两国应站在符合两国共同发展的战略高度,充分发挥现有的地缘优势、政治优势、经济优势、文化优势等,规避非传统安全威胁与挑战。在“一带一路”背景下两国应切实推进经贸合作与政治互信,建立共同体,拓展多边框架下的双边合作,成立第三方协调机构,提升风险管控能力,为推进两国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创造条件。
[1]樊勇明.区域性国际公共产品——解析区域合作的另一个理论视点[J].世界经济与政治,2008(1):7-13.
[2]赵周贤,刘光明“.一带一路”:中国梦与世界梦的交汇桥梁[N].人民日报,2014-12-24(07).
[3]习近平同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举行会谈[EB/OL](.2015-04-07)[2015-09-28].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5-04/07/c_1114893481.htm.
[4]“一带一路”战略加快实施中越边贸迎来新变化[EB/OL](.2015-01-15)[2015-09-28].http://epaper.chinanews.com/html/2015-01/15/content_73950.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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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黄黎洪.越南对华实施对冲战略研究[J].太平洋学报,2014,(7):49-59.
[7]古小松.21世纪初的中越关系:走向务实[J].东南亚纵横,2005(1):36-43.
[8]黄云静.传统文化、意识形态与当代中越关系[J].东南亚研究,2004(3):31-35.
[9]Cheng,J.Y.S.Sino-Vietnamese Relations in the Early Twenty-first Century.Asian Survey,2011,51(2):387.
[10]亚历山大·温特.国际政治的社会理论[M].秦亚青,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3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