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之都何以炼成

文_时诚 责任编辑_老秋

在比邻香港的深圳生活了十几年，香港人的公益慈善精神有两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一是2005年发生的南亚海啸，香港筹募到约7亿港元善款，成为世界之冠；其二是汶川地震后，香港全城动容，一天筹款3亿，短短数天各界就筹集到近10亿善款。印象中还有，慈善晚宴、百万行、卖旗日等等。香港向来倡导“为善最乐，不甘人后”，全港年捐远超百亿港元，70%以上的港人曾捐赠，东亚地区排名首位。

然而，香港的慈善传统是怎么形成的，公益慈善事业又是怎样操作的？大爱之城、慈善之都何以炼成？在“香港公益考察行”近距离观察体验后，笔者有了较为系统地思考这些问题的机会。

2/在香港，崇尚“施即是福”的成功富商很多。

政府的支持引导

公益慈善的发展，无疑离不开政府的支持和政策引导。

在香港，有接受政府各个局、署补贴的非政府福利机构，比如社会福利署补贴的社会福利机构有170多家，卫生署等也向非牟利的慈善机构提供补贴。香港政府各局、署自身还设有各种类别的慈善基金，比如教育局设有优质教育基金。

善款和政府资助是香港高等教育持续发展的最有力支持。此次“香港公益考察行”到访的香港大学，就是香港政府支持的颇为明显的案例。2002年，香港参照新加坡等地的经验，提出校园慈善“配对”计划，也就是当院校筹得一元，政府便资助一元。从那时起，香港大学“发展及校友事务部”就为“配对”而筹款，已合共获得十多亿善款。而在香港政府六轮配对计划中，配对资金达74亿，惠及17所高校。

协青社也是我们此次“香港公益考察行”的重要一站。这家香港历史最悠久的专业为边缘青少年人提供危机介入服务的公益机构，每年的财务支出已达3800万港元，其中三分之一就来源于政府采购和资助。

对于公益慈善事业，政府最重要的是提供制度性的支持保障。无论在鼓励民众捐助、还是监督善款的使用方面，香港政府都有一系列的制度性安排，已搭建起非政府机构、商界和政府三者合作的慈善平台。譬如通过“携手扶弱基金”共同推进慈善事业。

“携手扶弱基金”始于2005年，由香港政府发起，最初规模2亿港元。其运作方式是，凡根据香港《税务条例》第88条获豁免缴税的属于真正慈善的非政府福利机构，可以联合商家一起向社会福利署申请慈善项目，申请若通过，商家在这个项目中捐出了多少钱，政府就投入数额相同的钱，来推动政府、商界和民间福利机构的合作，共同扶助弱势群体。截至今年3月，基金在过去8轮申请中一共批出超过6亿2千万元款项，当中一半是来自政府，已推广694项服务，涉及156间非政府机构和1120间商界伙伴，惠及超过100万名弱势人士。

对于民众捐助，香港政府也有一套制度性的保障。比如，每周三、周六香港都会有叫做“卖旗”的筹款活动，即慈善团体在大街小巷卖爱心贴纸或者其他小东西。这种面向公众的慈善筹款活动，都获得社会福利署的许可。

制度性的保障使香港慈善已成为一种文化，在世界都处于领先水平。另外，为了鼓励民众向慈善机构捐款，香港也有一些税赋减免的安排。香港《税务条例》第88条规定，民众捐钱给获豁免缴税的慈善机构及信托团体，只要满100港元就免税。市民若将不动产、遗产赠送给获豁免缴税的慈善机构及信托团体作慈善用途，这些不动产的转移不需交印花税，遗产税也是豁免的。

特区政府的开明政策成为港人乐善好施的坚实后盾，如慈善捐款可免税由最高25%已增至35%，特区政府的收入虽减少了，但却鼓励了香港如雨后春笋般的公益慈善事业。同时，法规的完善，香港传媒的无孔不入，也让众多公益慈善机构力争透明化，以增强公众对他们的信心。这一切，使善款源源不绝，形成了“善”的循环。

NGO的巨大力量

除了协青社、香港大学，此次“香港公益考察行”还参访了两家基金会组织—周大福慈善基金和无止桥慈善基金。周大福慈善基金于2012年9月正式成为香港注册慈善机构，其公益慈善项目遍及内地各省、市、自治区，受助学校及各类福利机构众多；无止桥慈善基金起源于2005年7月，也是香港注册慈善团体，其资助的慈善团队，通过鼓励和推动内地、香港两地大学生及专业志愿人士，秉承可持续的建筑理念，同心协力帮助内地偏远贫困地区修建人行便桥，便利民生。

在香港，类似周大福慈善基金、无止桥慈善基金、协青社这样的各种公益慈善组织多达数千个。其中以由香港名人组成的香港慈善基金和香港赛马会慈善基金“实力”最为雄厚，其次是著名的历史悠久的东华三院。此外，宗教、妇女、民间团体、个人等组成的慈善团体也达上千个之多，如仁济医院、博爱医院、保良局、香港乐施会、香港世界宣明会、香港无国界医生、护苗基金、香港青年协会、香港两栖及爬虫协会等，涵盖范围遍及自然社会的各个方面。而香港著名的个人慈善基金有霍英东慈善基金、李嘉诚慈善基金、邵逸夫基金、邓肇坚基金、何东基金等。

香港作为一个多元社会，阶层高度分化，因此其公益慈善组织在面对有多种需求的社会群体时，也提供多层次、多形式的服务，将服务拓展到各个角落，建立不同档次的福利设施，覆盖面大，受益人群广。众多的香港公益慈善组织，用多种形式帮助当地社会底层人群。而香港的各类慈善团体囊括了几乎所有的各项领域，包括教育、医疗、儿童、妇女、环保、解困、戒毒甚至包括边缘青少年、释囚、妓女等等。

1/香港赛马会资助香港公益金

香港的慈善团体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最长团体迄今已近一个半世纪。本土的民间组织既有符合当地情况的丰富经验，又将西方理论和管理模式进行“过滤”并移植过来，恰到好处地形成了香港特色。公益慈善机构已成为继特区政府、市场以外，第三股维持香港社会安定繁荣的强大力量。

以香港赛马会为例，这个传统意义上的博彩活动在香港已超越了娱乐层面，成为社会福利的重要基石。自1915年开始，马会每年均拨捐善款，资助各项有意义的公益慈善计划，惠泽社会。马会援建的香港科技大学，为香港培养了大量的科研和商业人才。过去10年马会捐款超过100亿港元。2012年到2013年，马会直接回馈香港的金额更刷新纪录，达到207亿港元。2008年汶川地震后，香港赛马会则向四川灾后重建拨款10亿港元，同年为全力支持国家举办北京奥运会和广州亚运会，马会拨款12亿港元打造了世界级的马术比赛场地，并提供了专业的服务和设施。

2/携手扶弱基金接受捐款捐物

教育及文化传统

以前我们论及港人的特点，往往有“政治冷感”、“各家自扫门前雪”之类的感叹和说法，但十几年来走近香港，走进香港，发现其公益慈善氛围日渐浓厚，与我们的固定成见相距甚远，诸如“执尸阿周”助人为乐、校友搭巴士捐120万元、老婆婆住廉价老人院攒钱捐赠等等事迹，更是给人带来截然不同的唏嘘感叹。

笔者以为，从香港的教育和民间传统文化的延续方面，我们或许可以找到这种印象截然反差的答案。

此次“香港公益考察行”采访了港大学生事务长周伟立博士，周博士的介绍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点是，对学生最注重的是责任教育，每个人都应对社会承担责任，成就越大，你承担的责任就应越大，而这种观念也是香港社会实实在在的主流观念。在参访了解周大福慈善基金过程中，郑家成先生的朴实平易及谦和的言谈举止颇有乃父家风，其家族事业创始人郑裕彤老先生多年致力于公益慈善的言传身教明显影响不小，亦是中国传统“善商”文化的生动体现。

3/香港社会福利署

香港有经济的先发优势，浸淫了中西文化的独特背景，香港现代公益慈善事业发展较之大陆，走得早且远，传统民间“善”文化的延续传承，作用不容小觑。香港民政事务局前局长何志平先生曾撰文介绍香港慈善事业的发展情况，就特别强调传统文化的积极影响。

除了郑氏家族，香港在商业上成功而传承“善商”传统的家族不胜枚举。

邵逸夫于1975年成立香港邵氏基金，屡屡大额捐赠给世界各地的教育、医疗或其它福利事业，总捐款额数达十亿港元。

李嘉诚在1980年就成立了李嘉诚基金会，对教育、医疗、文化等公益事业的捐款逾130亿港元，他将基金会视为“第三个儿子”，投入其三分之一的资产。他曾说：“我的钱来自社会，也该用于社会，我已不需要更多的钱，我赚钱不是只为自己。为了公司，为了股东，也为了替社会多做些公益事业。”

人称何伯的何英杰，是香港烟草有限公司创办人。1983年，何英杰创办“良友慈善基金会”，1994年成立何英杰基金会有限公司，捐出金额数以亿元计，主要帮助香港普罗大众及内地同胞，他捐助大量金钱，却从不求名，亦不会出任慈善机构的主席等职务。

4/周大福慈善基金创办人郑裕彤博士2008年捐款港币4亿元予「香港大学法律学院」，支持港大校园发展计划和法律学院的教研发展工作。

李兆基捐资办学、曹仁超无偿帮助西部女孩……

“取诸社会、用于社会”，不仅是香港这些富豪慈善家们的理念，而且这种公益慈善文化也深入每个香港市民的心中，使得香港成为公益慈善文化最成熟的华人社会。

慈善是有同情心的人们之间的互助行为，慈善是一种社会教化的资源和世道改善的力量。德不孤，必有邻。慈善公益风行香港，并非一蹴而就，形成这样的风气，在于当地政府、社会机构、热心人士的长期推动，使得公益概念深入香港人心。

公益慈善是文化理念驱动的，是价值观支撑的。传统中国不缺文化，中国的传统文化底蕴深厚，我们可以从传统文化中追溯公益慈善的源头，从而形成当代中国的公益伦理和价值观。问题在于，我们还能传承多少，继承多少，信多少，接受多少，在接受的过程中我们能够融汇中西创新多少，能否把它融入到我们现在的国家制度构架里面去。笔者以为，这些不仅仅是顶层设计者，也是我们公益界人士要思考的重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