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波炉”之心

2015-04-17 03:45三月十六
小溪流(成长校园) 2015年3期
关键词:花衣裳微波炉肩膀

三月十六

1

涛哥曾说,这世上并不是所有“微波炉”都有坚硬外壳,比如说李微波。

一开始,我不确定这句话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毕竟,涛哥和李微波没有哪怕一分钟和平相处过——虽然大部分原因都来自涛哥。

涛哥说李微波太乖,他不能和李微波站在一块儿,不然会拉低他独树一帜的不羁风格。

2

今天语文课上,涛哥以超高频率猛戳我的肩膀,我愤然回头:“你不要忘了,下星期我们换座位之后,我坐在你后面!到时候,我也可以狠狠戳你!”

涛哥眉毛一挑,示意我往李微波那儿看。

“你说,她是不是从小被他爸爸妈妈宠着养的?”涛哥偷偷往李微波那儿瞥,一脸鄙夷,“她有什么好哭的?”

我扭头往右边看,李微波从第一节语文课抽泣到了这节语文课下课。究其原因,或许是晨读课时,迟到的涛哥碰到迟到的李微波,随口说了一句:“哟,微波炉也迟到啊?”其实,涛哥完全没有恶意,谁晓得李微波是不是从涛哥痞痞的表情和语气中听到了嘲讽。

“哎。”我用手肘顶了顶李微波,她偷偷抹干眼泪,侧过头来看我。“你吃面包吗?虽然是冷的,但你可以自动‘微波加热。”我耸耸肩膀——晨读课上,李微波冲进教室时,我没看到她平常总拿在手里的早餐。

李微波破涕为笑,我感到小有成就。

“你奶奶还在卖鞋吗?”我从抽屉里拿出面包,递给李微波,“我去年买的那双小了,穿不下。”

“她现在不卖鞋子,改卖衣服——老年人的衣服。可能再过一个月就不卖了,也可能一个月不到就不卖了。”李微波嘴里塞满面包,说话时声音失真,有些好笑。

“那……”我正要说话,涛哥在我背上又是猛地一戳。可惜,我的桌子和椅子是连成一体的,我难以拍案而起。我一回头,看到涛哥一脸“我就戳你了怎么样”的得意表情。其实,我知道涛哥内心愧疚得很,他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尤其还是他弄哭的,所以,这回他戳我,八成只是想引起李微波的注意。

“哎,‘微波炉,我是说李微波。”果然被我猜中,涛哥双手抓住桌角来给自己壮胆,“你有什么不满就和我说,哭什么啊,真是……”

“你管我啊!”李微波瞪大眼睛,“又不关你的事……”我能清楚地看见李微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颤一颤的。

或许,我可以知道“女汉子”李微波落泪的真正原因。毕竟,我和李微波同学多年,知道她和她奶奶两人住在一起——问题的突破口指向李微波的奶奶。

眼看气氛又要沉入谷底,我立马使劲儿拍拍涛哥的肩膀,他吃痛,而后大吼一声——如我所料,李微波在一旁看热闹似的傻笑,气氛顿时融洽起来,“我很欣慰啊!”我再次轻轻拍拍涛哥的肩膀。

涛哥朝我翻白眼:“不就当了个小班长么,得意什么?下学期我就抢过来……”

3

放学后,我和涛哥分别回家放了书包,相约在一大桥见面。

一大桥下面是一条老街,老街上散落着不少摊位,多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在经营——这些老太太中就包括李微波的奶奶。

说起来,李微波的奶奶并不是她的亲奶奶,她的亲奶奶在她小时候去世了。由于李微波的爸爸妈妈常年在外,她被托付给院里邻居家的奶奶照顾,正好那个奶奶的子女常年在外,这样的互补刚刚好。

我边走边和涛哥说李微波家里的事情,涛哥上下打量我:“你小子怎么对她家的情况这么清楚?”

“因为我们一直同班,那时候她奶奶还健在呢。”我说完,摆出得意的样子,“没办法,那时候我也是班长,消息灵通!”不过,这句话没有如我期望地引得涛哥龇牙咧嘴,他一反常态地听得十分认真。“她奶奶早去世了,她今天才哭是什么意思?”涛哥还在想自己弄哭李微波一事。

因为我以前在李微波的奶奶手上买过鞋子,所以今天我和涛哥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摊位。我们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那家店面伸出来的衣架子,还有店面顶上挂着的褪了颜色的招牌,大概很多年没换了——也是,巷子窄小,来买东西的大多是老年人,他们左右瞥瞥就知道店里卖什么东西,用不着抬头看招牌。

我和涛哥三两步走到店门口。店里除了挂着几件大花衣裳,没有其他东西,更不用说顾客。老板也不是李微波的奶奶,而是个中年大叔,他挺着啤酒肚,穿着白色背心加沙滩短裤。

“怎么是个男的?”涛哥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说。

“叔叔,请问您是这儿的老板吗?”我白了涛哥一眼,大步走上前去。

“是啊,你们要买衣服啊?”中年大叔疑惑地回头。

“您认不认识那位以前在这儿卖鞋子的老奶奶?”我整理思绪,问道。

“认识,她以前卖鞋子,现在改卖衣服了。”中年大叔抖了抖手里的一件大花衣裳,“但一个月之后就不卖了,现在清仓大处理,你们要买吗?要买就要抓紧时间!”我侧头看涛哥,涛哥盯着大花衣裳,拼命摇头。

“老奶奶是要走了吗?”联想到今天早上李微波哭了一整节课的样子,我隐约猜出些什么。

“对啊,我要接她回家住。”中年大叔看了我们俩一眼,“你们现在不知道,以后等你们和我一样大,就知道父母陪在身边的好了。”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老奶奶要走,李微波要变成一个人了。

涛哥说,无能为力就是:李微波难过,我们却做不了什么。

4

我和涛哥在李微波面前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不问她任何关于一个月后她奶奶要走的事情,偷偷商量着,一个月之后要如何安慰她。

结果,还没到一个月后,李微波背着书包站在讲台上宣布:“我要坐今天上午十点的火车离开,大家再见啦!”她一脸兴奋,同学们发出羡慕的声音——听说李微波要去的那个城市,有蔚蓝的天空,有碧蓝的大海。然而,当李微波看向窗外的时候,她的神情又添了几分忧伤——和爸爸妈妈一块儿生活固然值得高兴,可一场团圆发生在一场离别之中,不知道她是兴奋多一点儿,还是伤心多一点儿。

我和涛哥相当默契地没有多问。

李微波在最后,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矫情”地给每个同学写了一张小卡片——不包括我和涛哥——对此她解释,她想对我说的太多,对涛哥则无话可说。

涛哥耸耸肩,偏头看窗外,窗外正好一片枯黄的叶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翩然地落向地面。

我突然记起同涛哥一起去找李微波奶奶的那天,我们从老街出来时,正是黄昏,路灯刚刚开启,灯光微弱。

“你说,李微波以后没有奶奶陪着会不会偷偷落泪?”我问。

涛哥走在我前面,双手插在裤口袋里,酷酷的。我听见风把他的声音吹到我的耳边:“这世上,并不是所有‘微波炉都有坚硬外壳,比如说李微波。”

我以为,这只是涛哥又一次无心的调侃,但紧接在后面的一句,涛哥说得很大声:“但是,我相信,这世上所有‘微波炉一定都有着坚强的内心!”

这是涛哥的原话,我听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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