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蕾
(全国妇联妇女研究所,北京 100730)
塑造和表彰*
——对20世纪五六十年代“五好”活动的历史考察
周蕾
(全国妇联妇女研究所,北京100730)
五好;妇联;宣传;表彰;妇女解放
在服从于社会主义建设的总目标下,妇联组织将“五好”活动从职工家属扩展至城市家庭妇女,以独特的角度触及了家庭内部,用集体主义的道德规范改造家庭内部关系和邻里关系,同时将互助组这种集体主义合作形式广泛应用,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妇女的家庭负担。“五好”活动是对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中国化的探索。然而,家务劳动在“五好”宣传中成为妇女们的职责所在,无疑强化了家庭内部性别化分工。在服务于生产的“中心任务”以及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而获得肯定的前提下,这一时期的“五好”活动被深深打上了时代的烙印。
“五好”活动起源于20世纪50年代,是以妇联组织①妇联的名称不同时期有一定变化,1949年至1957年称为民主妇联,1957年之后称为妇联,本文统一称为妇联。为主开展的一项家庭建设活动。“文革”期间,这项活动处于停滞状态。70年代末80年代初,全国妇联重新恢复“五好”活动,更名为“五好”家庭活动。80年代末,一些地方妇联开展家庭文化建设,1996年,全国妇联发展为“五好文明家庭”创建活动。2000年至今,开展了家庭教育、家庭文化、家庭健身等更为丰富多彩的形式,在城乡家庭中影响广泛。
目前学界专门关于“五好”活动的研究很少。学者们主要围绕着新中国建立初期的家庭、家属、家庭劳动与妇女解放等问题进行深入研究。张弛认为,以职工家属为代表的家庭妇女之所以能在建国初期获得肯定和褒扬是因为她们能“一切为了生产”,家务劳动也是为了社会主义建设。[1]宋少鹏提出,家属在家庭和社区的互助性劳动是集体主义时期单位处理集体福利事业的主要方式。国家努力对家务劳动进行理论化,以确立家务劳动及其承担者在社会主义生产体制中的位置。[2][3]肖扬认为“五好”活动体现出社会性别关系和家庭关系的改造始终是从属于社会主义建设需要的。[4]
以往学者的研究为对“五好”活动深入分析提供了很多思路和线索。笔者以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为研究时段,所用的史料主要是国家及各省级各大报纸、刊物,全国妇联档案,妇联系统出版的刊物和书籍等。本文提出的问题是,“五好”活动在家庭空间里尝试着塑造什么样女性,用什么道德标准进行规范和改造,“五好”活动对性别关系产生了什么影响。
本文有两点说明:第一,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五好”活动,不仅在城市家庭里开展,在军队、民兵、工人、教师等群体中也开展过“五好”活动。本文主要研究20世纪五六十年代妇联为主包括工会在城市家庭里开展的“五好”活动。第二,文中所指的城市家庭妇女,不仅包括职工家属,还包括工商业者家属和手工业者家属。
新中国建立之初,为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中国共产党着力于经济的恢复建设。国家经济恢复发展迅速,但这一时期工人们的生活比较贫困,相当一部分处于社会平均水平以下。如何在相对匮乏的物质条件下,尽量满足职工合理且基本的生活需要以保障其全身心地生产,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尽管50年代女工和女职工的数量有了很大增长,但绝大多数的城镇女性是家庭妇女。1949年在全民所有制各部门就业的女职工有60万人,1953年末全民所有制各部门中女职工人数为213.2万人。[5](P316)妇女可以大规模地参加生产,只有家务劳动仅占有她们很少工夫的时候才有可能。所以,妇女要实现彻底的解放,消灭私有制、实现阶级的解放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还要投身社会劳动和实现家务劳动社会化。50年代初期国家经济状况和现实的社会条件是国家根本无力解决这么多人的就业,让所有城市家庭妇女全部就业不可能实现。中国共产党解放妇女的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冲突。
工业化建设的客观需要和家庭妇女无法全部就业的现实,使得国家关于家庭妇女的态度悄然发生了变化。新中国建立之初,把组织发动妇女参加社会劳动作为解放妇女的主要途径,并将“劳动光荣”、“不在家吃闲饭”等向广大妇女宣传,家务劳动受到贬抑和排斥,是“可耻”的“寄生式生活”。1951年全国妇联、全国总工会等联合下发了“三八节”的宣传口号,其中有:“职工家属们,要搞好家务,协助职工完成生产任务”。[6](P87)1952年,全国妇联在贯彻政务院《关于劳动就业问题的决定》、积极推动家庭妇女就业时,提出“宣传劳动就业中要极力防止轻视家庭劳动的情绪,要有意识地说明家庭劳动的意义,使不能和暂时不必就业的家庭妇女安于家庭劳动”。[7]家属群体的地位也得到了肯定,很早就被划归了“劳动妇女”、“劳动人民”、“中国革命的主要力量”。[8]
这一时期,关于家务劳动从理论也有了新的定义。家务劳动在社会主义制度之下获得了肯定。蔡畅指出,家务劳动也是社会主义劳动的一部分。章蕴认为“在现阶段,无论从事家务劳动和社会劳动,只要尽自己所能从事的劳动,都是光荣的”。[9]这一态度和观点为开展“五好”活动奠定了思想的基石。
“五好”活动能够进入城市的家庭内部顺利展开活动还有一个重要背景就是“单位组织”构成了中国城市社区的基本结构。新中国建立初期,面对社会组织很不健全、社会功能衰微、社会无力满足其成员特别是单位成员需求的局面,国家不得不通过“单位办社会”的方式,让单位在履行其专业职能的同时,承担起更多的社会功能。“单位组织”在中国社会里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社会组织的意义,是一种深刻地受制度环境影响、“嵌入”在特定制度结构之中的特殊的组织形态。[10]在“单位组织”的形式下,生产和再生产的结合也体现在空间安排上,生产单位有意识地把职工家属组织起来集中居住,让生活区靠近生产区,以方便生活和生产。公权力可以无孔不入地进入社会生活的私人领域。这样就为“五好”活动能够在家庭内部里顺利开展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新中国成立初期,伴随中共中央把工作重心从农村转向城市,根据“以生产建设为中心”以及“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级”的方针,[11](P487)妇联也把城市妇女工作定位在以“女工为基础”。这样就造成了妇联与工会在女工和职工家属的管理权和领导权方面的重叠和冲突。[6](P95)全国妇联与总工会通过协商,规定各自的管理范围,1955年4月,全国妇联在第一次城市妇女工作会议上明确提出“在进行职工家属工作中,集中居住的职工家属工作主要由工会负责,散居职工家属工作主要由妇联负责”。[6](P214)全国总工会和全国妇联共同规定过重点分工,但在实际工作中是双方协调合作共同开展的。
随着过渡时期总路线的提出和确立,围绕生产建设已成为妇联组织的中心任务。1953年,中国妇女二大上,政务院副总理董必武在致辞中提出,要“把生产作为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作为妇女工作的长期任务”。[12](P9)妇联组织提出“家庭妇女中的职工家属,尤应以爱护职工,鼓励职工搞好生产作为她们的光荣任务”。[12](P3)这种以生产为中心任务的定位对“五好”活动的开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道德规范源于生活在一起的言语和行动主体的意志,调节着主体行为之间的关系。“五好”活动的道德规范缘起职工家属内部。据目前的史料记载,最早开展“五好”活动的是解放较早重工业集中的东北地区,是在城市职工家属开展“三好”活动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新中国成立初期,辽东、辽西两省及沈阳、旅大、鞍山、抚顺、本溪5个直辖市妇联,根据辽宁工业城市多、职工家属居住比较集中的特点,在一些大的工矿企业的职工家属中,开展了以保证职工吃好、睡好、休息好为主要内容的“三好”活动。号召职工家属开展团结互助,一家有事,大家相帮,保障了职工全身心投入生产。
理性的道德原则本身是一种社会建构。从新中国建立初期,国家一直强调集体主义道德原则。辽宁省沈阳市七二四厂职工家属工作委员会高凤琴小组是这一活动开展初期的典型。职工家属小组是将职工家属集合管理的组织,改造私人领域。高凤琴小组明确将开展家属工作为生产服务的观点,经常关心生产,鼓励工人提高生产积极性,在日常生活中团结互助,并建立了定期会议制度,订立爱国公约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提出家庭生活应保证职工休息好、生活计划好、卫生好、家庭和睦及邻里团结好等内容。七二四工厂推广了高凤琴小组的经验,全厂职工家属组织了99个互助组、98个托儿站,在鼓励工人提高生产情绪方面起了很大作用。[13]在七二四工厂经验的基础上,1953年1至8月,辽东省西安(现辽源市)煤矿富国三坑的1165户职工中,有416户因家属生育、疾病而受到帮助,保证了他们出勤。在这一活动中,涌现了一批先进模范职工家属和集体。[14](PP191-192)“五好”活动很快被推广至松江、黑龙江等地。
南方地区仍然是按照这样的模式进行,所不同的是,武汉地区首先是由妇联在分散的职工家属、家庭妇女中开展,而这种分散也是相对的,因为依托于街道、居委会等单位组织在空间上为活动的开展创造了条件。1954年,武汉市配合宣传总路线,调动家属支持职工生产的积极性,开始对职工家属进行“五好”宣传,即:日子计划好,鼓励职工生产好,团结互助好,卫生好,学习和教育子女好。与东北地区相比,除以生产为中心、团结互助外,突出“日子计划好”,增加了“学习好”的内容,强调了职工家属自身的学习。通过这些活动和教育,职工家庭都能保持勤俭的习惯,家庭里充满民主、互助和友爱的气氛。1956年武汉市出现了将近8万个新型的职工家庭。[15]
鉴于南北方取得的较好效果,“五好”活动逐步在全国推广开来,从职工家属推广到所有的城市家庭妇女。“五好”构建的道德规范原则和标准也统一起来。1956年2月,全国妇联与全国总工会、团中央等13个单位发出倡议,动员所有的职工家属、手工业者家属、工商业者家属以及其他家庭妇女进一步提高社会主义觉悟,努力争取做到“五好”:家庭邻里团结互助好,家庭生活安排好,教育子女好,鼓励亲人生产、工作、学习好,自己学习好,从而发挥家属在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改造中的作用。[6](P238)“五好”标准只是表述上有了调整和变化,内容没有本质差别。家庭生活安排好与原来的日子计划好基本是同样的内容,明确了家庭和邻里要团结互助,仍然强调的是为生产服务。
需要指出的是,“五好”活动能够顺利在全国推广并且深入到家庭进行宣传改造的活动与50年代初基层妇联组织建立有直接关系。1953年2月,全国31个大中城市建有基层妇代会3373个,联系妇女群众580余万人。[16]街道、居委会的妇代会成为城市基层妇联组织的主要形式。到1956年,省(自治区、直辖市)下的地区、市、县、街道建都有妇联组织,初步完成组织建设。这些基层妇联组织的建立尤其是基层妇联的建立为“五好”活动能够在家庭内部开展宣传改造奠定了坚实的组织基础。
“五好”活动的道德规范建立和统一后,宣传倡导并使之深入人心十分关键。随着“五好”宣传的开展,家务劳动逐步获得承认和肯定,家庭妇女在“家庭内”的劳动有了国家层面的意义。北京市妇联在全市各区先后开展了“五好”的普遍宣传。许多家庭妇女表示“才知道我们搞好家务对社会主义建设也有好处”。不少妇女对计划开支、勤俭治家,也有了新的理解:“如果每家的开支计划得不好,职工就要向国家借支,这样就会增加国家的负担!”[17]然而另一方面,家务劳动包括生育、养育、照料等在“五好”宣传中成为妇女们的职责所在,无疑强化了家庭内部的性别化分工。
妇联介入家庭空间内开展工作,通过宣传和塑造,深入家庭内部进行帮助和促成改变,实现“家庭生活安排好”。武汉市海员工人家属王秀英之前的生活“贪图享受,爱吃喝,贪玩”,家庭入不敷出,妇联倡导“五好”活动以后,妇联干部鼓励王秀英积极参加“五好”活动,帮助她订出家庭计划,勤俭安排家庭生活。王秀英逐渐改变了铺张浪费的习惯。妇联干部进一步教育和帮助她在家庭和邻里中建立新的关系,鼓励她积极参加学习和社会活动。她的丈夫变成了生产积极分子,她自己也被评选为家属模范。[15]
“五好”活动的道德规范无不体现集体主义的原则,注重邻里的友善和互助。“家庭邻里团结互助好”是“五好”的标准之一。“五好”活动介入的不仅是家庭内部,还通过社会主义道德规范和改善了邻里关系。经过宣传,北京市过去在家庭或邻里之间团结不够好的情况,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变。在上海的上万条里弄里,出现了邻里团结互助、家庭和睦的新风气。夫妻打架、婆媳纠纷和孩子打架,原来每天要发生十多起,经过“五好”宣传之后,再也看不到居民委员会排队等待调解的人群。
互助主要包括家属之间的家务互助、经济互助和照料互助,这种劳动形式有着集体主义的性质,“是一种完全自觉自愿的不讲交换条件的互相帮助”。互助组的形式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妇女家务劳动的负担。福州市一个由20户家庭主妇组成的互助小组自1955年5月成立后的一年时间里,互助了320多次。[18]除了日常生活中的家务互助,还有经济互助,帮助解决家庭的临时困难。1957年武汉市的职工家属就有4052个储金互助组。[19](P31)
“五好”活动不仅改造了家庭内部的关系而且改造了邻里之间的关系,在一定意义上,也可以说,“五好”活动是计划经济时代妇联组织在单位、街道、居委会的形式下开展一种最初形式的社会工作。
1956年,中国妇女三大“勤俭建国、勤俭持家”方针确立。“五好”更加突出了“勤俭”,勤俭持家被正式纳入了“五好”的评选标准。关于“两勤”方针与“五好”关系问题,全国妇联书记处书记曹冠群提出“勤俭建国、勤俭持家”方针是党和国家为全体妇女制定的总方针。“五好”是每一个妇女实现“勤俭建国、勤俭持家”这一总方针的行动口号。[20](P110)“两勤”方针实际上是国家进一步明确要求妇女在家庭领域中努力实现节约。“勤俭持家,是家庭全体成员共同的责任,必须依靠全家男女老少一齐努力,而家庭主妇更要负主要责任。”[21](P24)
“两勤”的提出以及与“五好”的结合实质上仍是以生产为中心的体现。“五好”评选标准改为“勤俭持家好,团结互助好,教育子女好,清洁卫生好,努力学习好”。1957年6月,职工家属代表会议通过《给全国职工家属的一封信》,号召全国职工家属提高觉悟,加强团结,贯彻“五好”,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22]根据对吉林省47个县(市)的统计,1957年共节约粮食12万吨,全省1957年群众储蓄额比1956年增加了800多万元。[6](P352)“五好”强调勤俭,一方面为家庭和国家节约了物资,另一方面进一步强化了家庭妇女在家庭领域的特殊责任。
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后,国家进一步强调工业化生产的重要性。在1955年全国民主妇联召开的第一次全国城市妇女工作会议上,提出民主妇联要在职工家属中贯彻为生产服务的方针,号召职工家属学习文化和科学知识,准备在可能和需要的条件下,逐步参加社会生产劳动。“五好”活动开始鼓励妇女参加家庭之外的副业生产。家庭副业生产被认为“是适合妇女从事的一种生产”。[21](P24)她们在家务劳动之余,代轻工业、手工业工厂加工一些产品,为社会创造了物质财富,同时也增加了家庭收入。
1958年大跃进对“五好”活动无疑是个巨大的冲击。在全民大炼钢铁的号召下,劳动力不足已成为当前大跃进中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把广大家庭妇女从家务琐事中解放出来并使其投入到生产中去成为客观需要。动员妇女走出家庭从事生产劳动成为妇联组织工作的重心,家务劳动社会化也取代家务劳动光荣的说法,“五好”活动一度停止。在全国范围内,公共食堂、托儿所、幼儿园、缝纫组等集体福利事业迅猛发展起来。这些集体福利事业基本由妇女承担。由于公共食堂、托儿所在兴办过程中存在盲目发展的问题,很多都难以为继,纷纷垮掉,妇女们又重新回到了家里承担起做饭、育儿等家务劳动。家务劳动的社会化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宣告终结,妇女重新回归小家庭。
1960年,大跃进结束,经济进入调整时期,妇联的工作重心也从动员组织妇女参加社会生产重新转移到对“两勤”的宣传,并重新开展“五好”活动,肯定家务劳动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价值。但是,“五好”活动的强度和声势无法与前期相比。
20世纪60年代之后,随着政治运动的频繁开展,“五好”活动也开始强调政治因素。评选标准中增加了“政治挂帅思想好”。1959年8月9日,武汉市委要求妇联继续贯彻“五好”在强调勤俭的同时,也将学习政治纳入“五好”标准。调动全市数以万计的“五好”积极分子,发挥她们的骨干带头作用。“大插红旗、大树标兵”,开展竞赛。“文革”开始后,随着妇联组织的解散,包括“五好”活动在内各项活动停顿。
“五好”除了宣传改造外,还要进行“五好”积极分子评选活动,将较好地执行道德标准的模范评选出来。“五好”活动从一开始,就树立了很多模范,即“五好”积极分子。1956年,武汉全市已有15000多名“五好”积极分子,还有78000多名职工家属正在积极贯彻“五好”。[23]“五好”活动所进行的表彰,是对家务劳动的一种国家层面的肯定和精神奖励。
模范人物是一段历史时期内社会某个行业、某个群体当中涌现出的杰出代表。模范人物的树立具有明显的时代性,代表了这一时期国家的主流立场和观念。“五好”活动评选出的模范折射出这一时期国家对妇女的期待和具体要求。受表彰的“五好”积极分子都是勤俭持家、操持家务的能手。她们精打细算,计划好家庭开支,在家务劳动中勇于发明创造,厉行节约。如苏州市的一个职工家属莫国英,她反复比较了炒米焖饭法、晒米焖饭法,最后她改进了两次加米烧饭法,并且在其所在的居委会推广,使以前一斤米多出了两碗饭,每月能节省17斤米。[24](PP24-27)
“五好”活动最重要的目的是服务生产,其亲人在生产中的优秀表现是家庭妇女的劳动能否获得表彰的重要考量因素。1957年3月3日下午,天津市河东区举行街道妇女“五好”积极分子大会,表扬和奖励了444名家务劳动能手。这些家庭妇女善于勤俭持家、教育子女,并且不断地鼓励自己的亲人努力生产、努力工作,在这444名“五好”积极分子当中,229人的亲人是先进生产者、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或优秀教师。[25]“五好”评选活动与生产建设之间产生了深刻的联系。
1957年6月,全国总工会与全国妇联在北京召开了全国职工家属代表会议,会期9天,有1300多名职工家属代表参会。期间,毛泽东、刘少奇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了代表。家属代表在会上介绍了在勤俭持家、教养子女、互助团结、开展副业生产等方面的经验。中华全国总工会主席赖若愚指出,职工与家属之间关系不仅“是亲人关系”,而是“共同建设社会主义新生活的同志关系”,表达了国家对家务劳动的肯定,对家属在社会主义建设中身份的承认。
“五好”的开展是为了服务于工业化生产。家务劳动对社会主义生产发挥作用,成为社会主义建设的一部分而被国家承认。对“五好”积极分子的表彰是国家赋予的荣誉,也是对家务劳动的肯定。1957年,周恩来在《关于劳动工资和劳保福利政策的意见》中也指出:家务劳动是社会劳动的一部分,参加家务劳动也是光荣的。家庭妇女能够勤俭持家,把家务搞好,使丈夫、子女能够积极从事各种劳动,同样是对国家和社会的贡献,而丈夫、子女所得的工资,也有她们家务劳动应得的报酬在内。[26](P381)
“五好”道德规范体现了以生产为中心以及集体主义原则,折射出时代的特点。妇联将“五好”活动从职工家属推广至城市家庭妇女,妇联组织在家庭空间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妇联以独特的角度触及了家庭内部,就集体主义道德规范的开展宣传教育,规范和改造家庭内部关系和邻里关系。互助这种集体主义劳动形式得到广泛应用,减轻了妇女的负担,也使得家庭内部和邻里的关系得以稳固和团结。“五好”活动是希望能够将职工家属塑造为“新型家庭妇女”而不是“服侍丈夫,做旧式贤妻良母”。1957年,全国民主妇联召开的城市妇女工作会议上指出,要正确解释社会主义制度下家务劳动的意义,使家庭妇女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自觉地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服务的新型家庭妇女”。可以说,“五好”活动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妇女解放道路一种新的尝试,也是对马克思主义妇女解放理论中国化的探索。
“五好”活动反映出,家务劳动不仅涉及家庭内部的问题,也与整个社会结构和制度密切相关。“五好”活动对家务劳动的表彰,在当时的历史环境和现实条件下,无疑强化了家庭和社会中性别不平等。“五好”活动的发起是缘于工业化建设服务生产的需要,开展活动的目的始终是服务生产建设。在服务于国家政治的“中心任务”、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而获得肯定的前提下,这一时期的“五好”活动被深深打上了时代的烙印,这也对改革开放之后“五好”活动的开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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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绘山
Modeling and Commending:A Historical Review of the"Five Good"Role Model Campaigns in the 1950s and 1960s
ZHOU Lei
(Women's Studies Institute of China at All-China Women's Federation,Beijing 100730,China)
"Five Good"examples;Women's Federation;propaganda;commend;women's liberation
The ACWF promoted the"Five Good"role model campaigns within the goals of constructing socialism among wives of workers and urban homemakers,campaigns that advocated collectivism in reforming family relations and relationships in neighbourhoods.These campaigns also promoted mutual help groups as a widely used cooperative model to organize women and help reduce women's household responsibilities.The"Five Good"role model campaigns were Chinese application of Marxist theory of women's liberation.However,housework that was regarded as women's responsibility in these campaigns undoubtedly reinforced gender based domestic divisions of labor.These campaigns were officially recognized and praised for their emphasis on promoting production and contributions to socialist construction and therefore reflected their times.
D442.7
A
1004-2563(2015)01-0055-06
周蕾(1980-),女,全国妇联妇女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当代中国史、中国妇女运动史与性别史。
本文系全国妇联妇女研究所重点课题“20世纪中国妇女运动简史”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