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马拉松

周圆++小语耽碎

吴真是牡丹江人，我们在大学认识的。他是个很普通的男生。喜欢运动，特别爱跑步。北京马拉松，他跑过三次，是个很有毅力的人。那时候我有点胖，加入学校的跑步社团就是为了减肥。有一次聊起来，他和我说：“你跑的目的不对知道吗？跑步是一种态度，可以让你乐观、坚强和坚持自己的信念。”

朋友说他脑子有点“愚”，干什么都一本正经的。跑个步至于跑出那么多大道理吗？

可是我却觉得他的“愚”，是一种认真的可爱。

2006年，我们大学毕业。和所有同学一样，都想留在北京拼一拼。那时候拿入京指标已经非常难了，我们根本没有希望。最终吴真进了一家做网络的公司，也算专业对口。我学的是机械设计，却做了汽车销售。我爸妈从广西过来看我们，其实主要是看吴真。我妈私下和我说：“这个男孩子人品还不错，可没什么家底，工作也不好。跟着他，将来要受苦的。”

吴真家庭情况确实不太好。单亲，父亲伤退，在家吃低保。但我和我妈说：“那要看怎么定义受苦了。”

现在很多人，包括我父母都觉婚姻“受苦”的定义就是“没钱”。可是我从来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两个人成家的关键，还是情投意合。婚姻是条漫长的路，如果两个人没有精神上的默契，走完这条路才是真正受苦呢。

2008年，网上流行一个词儿，叫“裸婚”。我和吴真就在北京裸婚了。现在想起来，也真是勇气可嘉。我们什么也没有，只有彼此。吴真说：“这样没什么不好，因为我们的起点是零，所以每走一步都是收获。”

在北京的日子，可以说是我们生活上最艰难的日子。吴真和我工作干得都不开心。先不说我，吴真性格耿直，公司要员工在网络上做的一些龌龊营销，他接受不了。跳了家公司后，也好不到哪去。有一次，他下班回来，一个人倒在床上一言不发。不用问也知道他是在公司受了气。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说：“吴真，要不咱们离开北京吧。”

吴真坐起来说：“圆儿，你不是一直想留北京吗？别为了我……”

我说：“我想留在北京是想活得精彩开心。现在不精彩也不开心，留下干吗？”

吴真特别感动。后来他和我说：“我知道，回去主要还是因为我。你放心，你对我的好，我都会记着。”

2008年年底，我跟着吴真去了牡丹江。这本来也是个问题。从发展上来说，南宁肯定好过牡丹江。可是吴真父亲腿脚不好，以后年纪大了，吴真要是离他那么远，没法照顾他。我家里条件怎么也比他好一些。所以我决定回牡丹江。虽然吴真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懂的。从北京搬回牡丹江的时候，他一样东西不让我拿，一切都要他来。吴真就是这种不会用嘴巴说爱，只会用行动说爱的人。

到牡丹江之后，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食物就是个问题，人情关系也不太适应。但有吴真在身边，一切都可以慢慢学着去接受。当然也有欣慰的事。四个月后，我在一家机械厂找到了专业对口的工作。毕竟牡丹江的就业压力没那么大。虽然月薪不高，但这里物价相对便宜，房价与北京相比更是低得不敢想象。

2010年，我们卖了老房子，添了一部分钱，买了一套新房。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可命运总要在你原本平坦的路上，加一点磨难。有了新房子之后，我准备生小孩。可惜努力一年也没结果。去医院检查之后，发现问题出在我身上。

那时候心情特别低落。甚至还觉得对不起吴真。那几天，吴真一下班就赶去菜场买菜，回家做饭。我说：“你要是生气就明说，别这样搞得我更难受。”

吴真说：“圆儿，你真变家庭妇女了？你觉得咱们在一起就为了成家生孩子吗？”

吴真一下把我问住了。他又说：“孩子是锦上添花，没孩子咱们可以有别的追求呢。”

那时候，吴真从网上找了好多大学公开课。一到周末就在家里一起听。别人都不能理解我们，觉得我们是一对奇葩，好好的周末在家里听课。可是，我们却自得其乐。听耶鲁教授讲人文历史，听台大老师讲哲学，听哈佛名家讲设计……没有考试的压力，凭着兴趣找自己曾经错过的知识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也许是因为在牡丹江这座安逸的小城生活久了，渐渐忘记了自己内心的追求。时不时和这个世界的名师们学习一下，人生的视界一下开阔起来了，心里充满了曾经的活力和劲头。

2013年4月，我竟然怀孕了。吴真欣喜若狂，我也因为高兴哭了鼻子。我们以为是上天给我的奖励，可惜只是他的一个玩笑。两个月后，我流产了。有时就是这样，如果你没抱有希望，便可以不在乎。可是有了希望再夺走，就会非常难过。那一年我都28岁了，想做个母亲的愿望特别强烈。我说：“要不咱们找代孕吧，花多少钱都行。”

吴真说：“圆儿，咱们还没到那一步。”

那段时间吴真天天给我打气，逗我开心。可是心里有股闷气憋着，什么我都没兴趣干。有一天，吴真和我说：“突然发现上班之后，就很少跑步了呢。明年咱俩去参加‘北马吧。我好想跑。”

我说：“别逗了，我根本跑不下来。”

吴真说：“跑不下来就练呗。”

之后他天天清晨早起一个小时拉着我去练习。我看着他兴致那么高，只好陪他。从慢跑30分钟，到一个小时。后来改到晚上夜跑，我们能跑2个多小时。慢慢地，我发觉，他想起跑马拉松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因为我。就像他曾经说的，跑步让人乐观和坚强。

我就这样跟着他每天跑啊跑啊，跑出了心情的低谷，找回了快乐的自己。

2014年的北京马拉松，我和吴真成功地报上了名。那天北京严重雾霾。可我们还是参加了。吴真跑出了他的最差成绩，因为他还要带着我。一路上，他给我加油打气。累到不行的时候，他就在前面用力地拉着我跑。我说：“你先跑吧，不用管我了。”

吴真停下来说：“圆儿，你以为我大老远地跑北京来，是为了拿名次啊？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跑个马拉松，懂吗？”

我拉着他的手，眼睛突然就湿润了。

他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懂呢。

婚姻就是一场两个人的马拉松吧。不是跑个第一就是幸福，而是一路上互相扶持，互相打气，共同跑到胜利的终点。我们可以没有钱，也会遭遇各种磨难。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心灵相通，有共同的兴趣和目标，是彼此的精神伴侣。事实上，婚姻最坚韧的纽带，不是孩子，更不是金钱，而是灵魂上的相依相偎，共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