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灯——解读《城的灯》中刘汉香形象

2015-04-15 12:05张正华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上梁爱情

张正华

(郑州工业贸易学校,河南 郑州 450007)

李佩甫,河南许昌人,国家一级作家,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大学文学院副院长。多年来,他默默耕耘在“平原”这块古老的土地上,从他独到的视角,用犀利的眼光洞察着家乡的人事纷纭,从较早的《羊的门》(1999年)到《城的灯》(2003年)再到《生命册》(2012年),凝结了作家对“平原”这块家乡厚土半个多世纪以来世事变迁的深沉凝重的思考,也是中国转型时期所特有的社会风貌在“平原”上的展现。

《城的灯》是李佩甫“平原三部曲”(《羊的门》、《城的灯》、《生命册》)的第二部,2003年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后来由《小说选刊》以增刊的方式转载在2003上半年号上。作者以他家乡中部平原农村最底层的一个家庭故事为主要线索,把它放在三十几年中国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之上进行展开,它可以说是城市化进程中中国广大农村的一个缩影。

小说的主人公农村青年冯家昌,为了能够“逃离”农村,“投奔”城市,他悖离人性,丧失自我,在情感与现实的漩涡中苦苦挣扎。因父亲是倒插门女婿,冯家昌的家庭在当地社会地位是极其低下的,再加上父亲的无能,他们家人在村里备受歧视。自己家的树成了“会行走的树”跑到了别家的院子里,他父亲的懦弱无助,村干部的推脱搪塞,村民的敷衍躲闪,使他的眼睛里早早的生满了“蚂蚁”。母亲去世后,他成为家中的“顶梁柱”,早早地行使着父权,他在弟弟们心中体现着至高无上的权威,使弟弟们完全按照他的运筹和规划,也在他的谋略和引导下一步步走出乡村,走进城市,甚至走向世界。

他从军界到政界再到商界,甚至到外交界,在权势和金钱方面,兄弟之间遥相呼应互为犄角,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冯家终于完成了从乡村走向城市的大迁徙,结束了家族困顿而苦难的历史。所有这些的取得都是冯家昌以个人的努力、情感的牺牲和人格的变异为代价的,是踏着一个美丽、善良、圣洁的乡村女性的胸脯和肩膀跨进城市,并以这个女人的血泪为滋润剂蜕变成闪闪发光的“城市人”的,这个女人就是刘汉香。

在小说中,刘汉香是作为中国几千年来至高无上的理想道德的化身出现的。许多章节里,作者用抒情诗般的语言,水墨画般的笔触,圣徒般的虔诚,对她进行刻画,可谓感天地,泣鬼神。

刘汉香以自己的伟大实践演绎了“爱情”的真正含义,进而又用生命诠释了什么是“大爱”。刘汉香和冯家昌,一个是上梁村的最尊贵者村支书家的千金,生活在养尊处优之中;一个是上梁村的最卑贱者上门女婿“老姑父”家的儿子,生活在屈辱和鄙视之中。在两人同学的五六年时间里,冯家昌尽然连正眼都没敢看过她,更别说和她说话了,对他来说,刘汉香是天国里的仙女,他是地狱里的囚徒,地位的悬殊,使冯家昌在心理上自然地和刘汉香划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为自己构筑了一道心理防线,对她,别说是看一眼了,就连想一下的念头都不敢有。

然而刘汉香却爱上了冯家昌,她在爱情上是勇往直前的,她主动地向冯家昌发起了爱情攻势。青春、激情使两颗心贴在了一起。在老五孬蛋的帮助下,她和冯家昌竟然在谷垛里野合,偷吃了禁果。事情暴露后,刘汉香又勇敢地托母亲出面从支书刘国豆和民兵们愤怒的棍棒下救下了冯家昌。既然生米做成了熟饭,刘国豆无奈只好答应二人交往,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冯家昌必须穿上四个兜,当上正营级军官。在刘家的帮助下,冯家昌得以特招参军。冯家昌走后,刘汉香不惜和父亲闹翻,主动上门入住冯家,承担起儿媳妇和四个“蛋”的嫂娘的双重责任。她像男人一样下河湾里割苇子,那腿上被苇叶和冰渣子割出一道道的血口子。她把晒干的苇子堆放在院子里,堆得像苇山一样。她向邻人学习编席,从早上开始,就剥苇,破篾儿,碾篾儿,从村里的知识分子,支书家的千金,沦落为一个编苇席的女人。她拒绝娘家的任何帮助,靠她坚强的意志和勤劳的双手打理着全家的吃喝用度,这可是全村最贫困家庭!经过几年的奋斗,冯家再不是原来的冯家了,爱情使她创造了奇迹。

她的行为终于感动了全村的男女老少,人们再也不说她的闲话了,而是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一个支书家的千金小姐,在老姑父不支事的情况下,硬是凭着自己的那一股子劲,不仅供着四个学生,还把冯家搞得井井有条。可想而知,她付出了多少血汗,克服了多少困难。在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冯家昌回报给她的只是年底一封信三个字“等着我”。那三个字就是刘汉香的整个世界,支撑她用柔弱的肩膀,为冯家撑起了一片天。然而第八年时,当她正在为冯家盖新屋的时候,她等来的却是冯家昌的背叛。就在全村人都愤怒了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冷静。她义无返顾地继续为冯家盖新房,又拒绝了村里人献出的惩治冯家昌的“九条主意”,她宁愿自己受伤害,也不愿去伤害冯家昌。甚至在她亲自进城找到冯家昌时,她依然对他的绝情抱着理解态度,虽然心在滴血,但却没有任何责怨。她图什么呢?就为了那“三个字”的许诺?在别人看来,她苦深似海,冤深似海,在她自己,却洋溢着幸福感,满足感。这种苦中作乐究竟为了什么?是愚昧,还是高尚?是奉献,还是奴性?是为了纯洁的爱情,还是另有他图?在如今的现实社会里,人们很难理解,也很难想象。我们先抛开爱情不说,仅就刘汉香像慈母、嫂娘一样救助一个穷困家庭,一群无助的孤儿来说,这本身即是一种深深植根于民间和劳动者中的一种济危扶困的传统美德的体现,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刘汉香身上最突出的品质是仁恕与厚爱。这种品德在今天也许很难看到,但不能说它根本不存在。我认为,就因为罕见,才显得弥足尊贵。刘汉香就像一面圣洁的“魔镜”,它能透视人们的灵魂,使人看到自己的丑陋,在刘汉香面前,冯家昌看见了自己灵魂的丑陋,他挺直的驱壳下,“腿已经抖了,……筛糠似的抖!在他的裤裆处,有一块暗色的洇湿在漫散,那是尿水。”冯家昌从骨子里坍塌了,他很清醒,他是何等的龌龊和卑劣!

转身离去的刘汉香毕竟还是个普通的女人,决然之下她的心被撕碎,八年由青春、血泪和成的日子,任何有血有肉的人也无法轻易地放下。她的心在滴血,她痛不欲生,在她茫然无措地徘徊在城市边缘时,她有幸得到了农科所退休职工老梅的救助,他像一位“智者”,对她进行醍醐灌顶般的教诲,在他的点化下,她终于重新树起了生活的勇气,向他学习园艺。

这时的刘汉香,已经从狭小的个人感情的藩囿中挣扎出来,再不是那个为情所困的农村女孩了,而是一位心怀大志的领路人了。回到上梁村后,她担负起领导3000村民创业的重大使命,决心改变村民们的物质贫困和精神贫困。她把自己的爱,给了整个上梁村。她要拉动整个土地进城。她带领村民们种苹果,把自己的果树充当礼仪树,招待那些来参观的人们。她对村民们进行潜移默化的指引,企图在改变他们物质的“穷”的同时改变他们心里的“穷”。她把村里的“鼻涕树”上挂上三条红色的手帕,再也没人好意思在上面抹鼻涕了。

她对女人们谶语似的点化,使她们的精神面貌慢慢发生改变。可是这地太重了,她柔弱的肩膀如何拉得动!她要寻找一艘她的“诺亚方舟”,带领村民驶进她理想中的“城”。她翻阅大量的图书资料和历史典籍,终于发现了上梁村历史上曾是有名的花镇。这好像是茫茫大海中一盏明亮的航标灯,能够引导她驶向幸福的彼岸。她在冯家老四冯家和(冯家兄弟中唯一一位追随刘汉香者)的帮助下,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嫁接实验,终于培育出了曾在南洋花市上名噪一时的名贵花卉“蓝烟儿”。

为了纪念她的爱情,她给“蓝烟儿”改名叫“月亮花”。“‘蓝烟儿’,也叫‘仙人脱衣’。此时的刘汉香在精神层面上已经发生了质变,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普通女人“刘汉香”了,她是拯救上梁村的圣母“香姑”。她的圣洁的内心世界别人无法企及,她活在至高无上的无我的精神境界里。她为了全村人的幸福,不顾县长的压力,硬是拒绝出卖技术和专利,放弃了500万的个人收入。她的博爱和无私,终于感动了港商,最终实现了港商与上梁村合作开发。她终于完成了她的宏愿:拉动整个土地进城,让上梁村的乡亲们成为“城市人”。

作者曾经说过:“我是期望刘汉香成为神话。她是被精神穷困所戕害、所毒杀的,她必须死。她的灵魂是不会死的。除了圣母玛利亚以外,世界文学史上还没有一个像刘汉香这样的正面人物,她一生都在献身,都在给予。”

刘汉香,她不仅是一朵圣洁的“月亮花”,是人们心目中的“神”,为人们投射出一束清纯、凝重的圣洁之光,更是一盏照亮城的灯,是在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中指引人们不至于迷失的灵魂的灯。小说结尾写冯家四兄弟迷失于灯火绚丽的月亮镇(昔日的上梁村)中,第二天终于在老四冯家和的带领下来到香姑墓前,“于是,五兄弟,腿一软,一个个都跪下了。”

我想是香姑的圣洁,照见他们灵魂的丑陋,希望香姑这盏灵魂的灯,能够指引他们得到重生。小说的名称叫“城的灯”,像“羊的门”一样,依然来自于《圣经》的启示:“那城内不需要日月光照,因有神的荣耀光照,又有羔羊为城的灯。”我想寓意也在此吧。

[1]李佩甫.城的灯.作家出版社,2009.7 第一版

[2]雷达.圣洁与龌龊——读<城的灯>.《小说评论.2003年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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