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海龙,李玉敏
(东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部,吉林长春130024)
民主同盟自1941年成立以来,一直以调停国共双方矛盾,“促进团结抗战为己任”。抗战胜利后,特别是政协会议前后,民盟依然强调要保持一种“超然独立的第三者调人身份”。但是,解放战争后期,特别是1948年1月以后,民盟彻底放弃“中间道路”,实现了由旧民主主义向新民主主义的根本转变。这一根本转变的具体过程是什么?转变的原因是什么?本文将从其代表的阶级立场、国共双方政策调整等方面加以浅陋的分析。
抗战胜利后的初期,在国际上,和平、民主是主流;美国政府领导人企图在中国建立一个以蒋介石为首的能够容纳国共两党和其他民主党派的亲美联合政府,为此,美国政府派马歇尔作为总统特使赴中国调停国共之间的军事冲突。在国内,经历了8年抗日战争的中国人民,迫切要求和平民主;国共两党的力量相对均衡,而国民党发动内战又没有完全准备好,因而造成国内暂时的和平局面。
面对这种局势,民盟于1945年8月15日在《抗战胜利声中的紧急呼吁》中提出了:“民主统一,和平建国”的口号。继民盟临时全国代表大会上制定了“中国型的民主”方案之后,民盟中的一部分人对当时的局势以及对民盟所处的地位作了过于乐观的估计。他们认为:“目前的局势是:国民党既不能用武力消灭共产党,共产党也不能用武力推翻国民党;而国际形势也不许可有一个完全右倾的国民党政权或完全左倾的共产党政权”,[1]而唯一正确的道路就是在中国实行中间路线。要在中国实行一种界于英美制度和苏联制度之间的“第三条道路”,在政治上,积极宣扬英美的议会制、内阁制,并提出要“拿苏联的经济民主来充实英美的政治民主”,“把中国造成一个十足道地的民主国家”。在经济上,要用资本主义先进的生产方式发展生产力,同时要采取进步的社会保障政策以保障职工的生活,在农村则要实行“进步的土地改革”,以此来“造成国民党和共产党以外的中国第三大政党”。民盟宣传的中间路线的实质是要在中国建立资产阶级专政的国家,而对于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利益的蒋介石独裁政府而言,是绝不允许的,因此,从开始便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仇视。
中国共产党和民盟在反对内战独裁,争取和平民主方面有着深刻的共识。民盟临时全国代表大会之后,民盟代表即连续发表谈话,呼吁国共停止内战,迅速召开整治协商会议。1945年12月2日,民盟发言人指出:“当前中国第一件事是停止内战,避免内战,消弭内战。”[2]12月24日,沈钧儒等人致函毛泽东,“呼吁立即停止内战,促进政治协商。”1946年1月10日,民盟以第三大党的身份参加了政治协商会议。以张澜为首的民盟代表在与会期间同中共代表团实现了一定程度的合作,从而通过了有利于人民的政府组织、施政纲领、军事问题、国民大会、宪法草案五项协议。在政府改组问题上,“罗隆基主张改组政府要有共同纲领,决策机关要真能决策,执行机关要真能执行”。[3]P406关于军事问题,梁漱溟指出:“全国任何党派的军队都要整编,不是只要一个党交出军队,也不应把其他军队都看成就是国家的军队。”在宪草问题上,沈钧儒认为国民政府要“承认中共抗战的历史性及解放区设施的进步性”。
政治协商会议之后,国民党便公开破坏政协协议。中国共产党同民盟一起作了坚决的斗争。1946年2月10日,国民党特务制造了较场口血案,“打伤了大会主持人李公朴、章乃器、施复亮及政协代表郭沫若等人”,22日又指派特务暴徒乘机捣毁《新华日报》营业部和民盟机关报《民主报》营业部。
1946年6月26日,国民党军队以进攻中原解放区为标志,发动了全国规模的内战。内战爆发后,民盟政协代表于1946年7、8月先后两次在上海召开记者招待会,坚决批判了国民党反动派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协议,悍然发动内战的罪行。民盟中央委员李公朴、闻一多更是置个人生死于不顾,积极投身于反对内战独裁的第一线,因而于7月11日晚和7月15日下午先后被国民党特务杀害。周恩来于7月17日在南京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发表了《反对扩大内战与政治暗杀的严正声明》。民盟主席张澜于7月18日电责蒋介石,提出了包括要求废除特务机关,惩办凶手等要求。9月30日,民盟中央在上海举行记者招待会,并发表《李闻案调查报告书》,揭露了国民党杀人的真相并将其公布国内外。
1946年11月15日至12月25日,国民党一党操纵的国民大会在南京召开。蒋介石企图通过召开国民大会为其一党专政的政治体制披上“合法”的外衣。然而,除了青年党、社会党以及一些所谓的社会贤达外,中国共产党、中国民主同盟及其他民主人士都拒绝参加。民盟表示:“我们民盟必须在政协决议程序全部完成后,才能参加国大,否则即失去了民盟的政治立场。”[4]11月14日,民盟总部秘书处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各省、市民盟广泛宣传中央决定,坚决反对国民党一党操纵的伪“国民大会”。
蒋介石的内战政策招致了严重的政治经济危机,国统区人民除了团结自救已别无选择。从1946年冬起,国统区的爱国民主运动日益高涨。1946年12月24日晚,在北平东单发生了美军强奸女大学生的暴行。这一事件引起了包括学生、工人及市民的普遍的抗议运动。1947年2月9日,南京召开“用爱国货抵制美货筹备委员会”成立大会,民盟有关人士与会并发表演讲。1947年3月8日,“全国学生抗议美军暴行联合总会”在上海成立。同时,“学生的抗暴斗争逐渐同要饭吃、要和平、要自由,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运动相结合,掀起了规模更大的学潮。”[3]P422民盟上海支部发表书面意见,对全国学生反饥饿、反内战的庄严行为表示最高的敬意。民盟中的许多成员还利用其所独有的身份进行活动,积极参加反蒋的第二条战线。而民盟的这一行动也在很大程度上有力地配合了中共反美反蒋的斗争。
1947年下半年,人民解放军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国民党由于战局不利,也因民主党派起了共产党同盟者的作用而对其大开杀戒。1947年5月31日,国民党政府在重庆成都逮捕数十名“民盟盟员”。10月7日,民盟中央常委西北总支部负责人杜斌丞在西安被杀害,10月27日,国民党政府宣布民盟为“非法团体”。1947年11月5日,存在了七年的民主同盟在上海被国民党非法解散。而民盟的被解散,也标志着“第三大党”运动的彻底失败和中间路线的完全破灭。也正是基于此,民盟开始转变。
民盟被非法解散后,其主要负责人沈钧儒、章伯钧秘密赶赴香港,筹备恢复民盟总部。1948年1月5日至19日,民盟一届三中全会在香港召开。会议通过了《三中全会宣言》、《三中全会政治报告》等文件,否认蒋介石政府宣布民盟为非法团体的无理决定,不承认其未经合法会议而宣布解散民盟总部的公告,“宣布恢复民盟的组织,重建领导机关”。全会确定要支持人民武装反对反人民的武装、彻底摧毁蒋介石反动政权、实行耕者有其田的政策、放弃原来的“中间道路”而与中共密切的政治路线,并对过去的“中立”“中间”的说法加以批判。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标志着民盟政治路线的根本转变,标志着民盟走上了与中共携手合作的道路。
1948年3月29日至5月1日,国民党主持的“行宪国大”在南京召开,以民盟为首的各民主党派进行了强有力的声讨。5月3日,民盟公开声明,指出南京国民党政府召开的是伪“国大”,实施的是伪“宪法”,选举的是伪“总统”,因此,民盟坚决予以否认。当革命形势进入革命力量和反革命力量绝战的前夕,中国共产党在纪念五一劳动节的口号中,提出了“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成立民主联合政府”[3]P443的号召,立刻得到各民主党派的积极响应。5月5日,包括民盟在内的各民主党派代表联名发出通电,表示拥护中共的号召,并着手开展新政协运动。
1948年11月25日,中共与各民主党派达成了《关于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诸问题的协议》。1949年元旦,毛泽东发表了题为《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新年献词,提出了要将革命进行到底的主张。这一主张立刻得到民盟的拥护,并于1月10日发表了《申斥蒋介石“和平”阴谋》的声明。1949年1月22日,包括李济深在内的55位民主人士发表《我们对于时局的意见》的联合声明,表示愿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取得人民民主革命的迅速成功和新中国的早日成立。9月21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在北平召开,民盟代表张澜、沈钧儒参加会议,并发表讲话。一致肯定新政协筹备委员会提出的各项草案,肯定中国共产党对新中国的领导地位。新政协的召开,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平等待人的精神,“极大地巩固了中国共产党与各民主党派的团结合作,扩大了人民民主统一战线。”[5]
解放战争时期,民盟的政治路线经历了由旧民主主义向新民主主义转变的历程。民主同盟争取民主、反对内战独裁的基本精神成为与中国共产党合作的共同政治基础。同时,中国民主同盟政治路线逐步转变的过程,也体现了民盟尊重历史发展规律,顺应历史潮流的精神。以民盟为代表的民主党派与中共的合作,为中国特色政党制度的形成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民盟由坚持“中间路线”到反对国民党内战独裁、再到最后彻底抛弃“中间路线”并确定与中共合作的方针,它的政治路线经历了曲折的变化发展过程,当然,原因也是多方面的:
民主同盟主要是作为民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及其知识分子的政治代表而出现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由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所赋予它的双重天性,即对于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革命性及某种程度上的软弱性与妥协性并存的特性,必然反映到民盟内部来。不过,民盟所体现的革命性相对民族资产阶级而言,明显要多很多。他们内部成员除了民族资产阶级代表外,而且还包括一些因国耻家仇、因爱国和民主而走到一起的成员,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其成分的复杂性。尽管在一个时期内,特别是抗战胜利后的初期,他们欲在国民党和中共之间寻找第三条道路,主张在中国建立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但是,也应看到,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要求民主,纵然是资产阶级的民主,那就意味着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因此爱国主义便成为民主人士聚集的共同的思想基础,而反帝反封建则构成了民主党派政治主张和斗争实践的一个基本方面。”[6]反帝反封建顺应了时代的潮流,它使民盟有了进步的内在动力;而反帝反封建又与中国共产党的最低纲领又有着一定共同的政治基础,这就为民盟愿意接受中共的帮助,同中国共产党建立不同程度的合作关系,并得以不断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
抗战胜利初期,国民党为了从政治上孤立共产党,而且由于发动内战的准备工作尚未完成,因此加紧与中共争夺民主党派。一方面,在政协开幕会议上,蒋介石就公开承诺了“政党之合法地位”,即明确规定了各政党在法律上一律平等,并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公开活动;另一方面,则通过阴谋和暴力活动对民盟进行分化瓦解。
抗战结束以后,建立和平民主的新国家成为全国人民的共同愿望,中国民主同盟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积极宣传“中间路线”,欲在中国建立“道地的民主国家”,但是他们的这一举措一开始便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打击迫害。为了分化瓦解民盟,国民党反动派制定了一整套对付民盟的策略。他们先后将青年党和民社党从民盟中拉过去,接着以高官厚禄为诱饵,企图拉拢民盟右翼领导人罗隆基等人,参加他们一手包办的“制宪国大”。他们还通过暗杀手段,制造“李闻血案”,以此来威胁恫吓民盟。国民党在军事上发动内战的同时,在政治上又一手操纵召开“制宪国大”,民盟拒绝参加,因而使国民党反动派彻底撕下了假面孔。一方面,在舆论上大肆诬陷,1947年5月,国民党中央社就捏造了所谓的《中共地下斗争路线纲领》,污蔑民盟是“中共之新的暴乱工具”;另一方面,安插大批特务暴徒对民盟领导人和相关成员进行监视、恐吓、逮捕、绑架甚至暗杀。1947年5月31日,国民党特务就在成都重庆等地逮捕民盟盟员数十人。10月7日,在西安则将民盟中央常委杜斌丞杀害。10月27日,国民党内政部发言人以所谓的“勾结共匪参加叛乱”的罪名宣布民盟为“非法团体”。11月6日,民盟在上海的部分领导人以张澜的名义被迫发表了《中国民主同盟总部解散公告》,至此存在了7年的民盟被非法解散。也正是由于国民党政府对民盟的长期压迫恐怖政策,才使得民盟最终决定转变政治路线,并与中共携手合作,走上新民主主义道路。
抗日战争胜利后,民主同盟即加入了争取和平民主、反对内战独裁的行列。民盟的这一主张与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基本路线和纲领有着许多共同的政治基础。因此,中国共产党便在对民盟反对内战独裁的政治活动予以肯定的基础上,支持他们争取和平民主的斗争,尊重和保护民盟的实际地位,帮助他们解决实际困难,关心和保护他们及家人的人身安全,因而赢得民盟的广泛好评和支持,扩大了中共领导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1947年12月25日,毛泽东发表了题为《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报告,明确强调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的重要性;毛泽东还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并指出要实现对民主党派的领导必须具备两个基本条件:“即率领同盟者向着共同敌人作坚决斗争并取得胜利,给同盟者以物质福利并给以政治教育。”[3]P438政治上,民盟被非法解散后,中国共产党声援并热情帮助民盟恢复总部机关。中共以新华社名义发表社论指出:“民主同盟在若干历史关节中,实行了与中共在部分民主纲领上的政治合作,从而推动中国民主事业,乃是中国民主同盟的光荣。”经济上,中国共产党将保护民族工商业作为新民主主义三大经济纲领之一,肯定了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在新民主主义国家中的经济地位。正是由于中国共产党实行了正确的统战政策,才使得民主同盟愿与中国共产党密切合作,实现民盟的根本转变。
[1]中国人民大学中国革命史教研室.批判中国资产阶级中间阶级参考资料第4辑[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58:255.
[2]中国民主同盟中央文献资料委员会.中国民主同盟历史文献[M].北京:文献资料出版社,1983:102.
[3]王桧林,郭大钧.中国现代史上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
[4]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中国现代史下册[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295.
[5]吴正俊,董朝霞.解放战争时期民主同盟与中国共产党深厚的战斗情谊[J].重庆交通学院学报(社科版),2003,3(2):4-6.
[6]陈先初.论民主党派政治路线的转折[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0,19(2):58 -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