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人物反写 反面人物正写——莫言小说主人公形象的书写策略

储诚意

安庆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安庆，246133

正面人物反写 反面人物正写
——莫言小说主人公形象的书写策略

储诚意

安庆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安庆，246133

莫言是一个异类，他的小说创作颠覆了传统 “正/反、好/坏、进步/落后”二元对立的人物书写模式。在他的笔下，好人不好，坏人不坏，人物呈现出复杂的生存状态，个性丰富且复杂多变。正面人物反写、反面人物正写，是莫言书写小说主人公形象的策略。这种书写，不仅反拨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传统主人公形象“高大全”的创作方法，而且颠覆了阅读想象和传统价值观。

莫言；小说；主人公；形象书写；颠覆

阅读莫言小说，一个深刻的感受就是颠覆了主人公的形象预期。在读者的传统意识里，小说中的正面人物一定具有很多优秀品质，如出身好、作风正派、聪明机智、富有同情心，并且长得威武雄壮，一出场，一亮相，就知道是个英雄；而反面人物总是贼眉鼠眼、心怀鬼胎、阴险毒辣，一看就是个坏人。如《林海雪原》中的杨子荣与座山雕、《沙家浜》中的阿庆嫂与刁德一、《白毛女》中的杨白劳父女与黄世仁等，前者是英雄，是好人，后者是敌人，是坏蛋。对前者充满敬佩和同情，对后者充满鄙视和厌恶，这已成为根深蒂固的阅读想象。但是，在阅读莫言小说时，这种想象被颠覆了：小说中正面人物缺点多多，多得你只能认为他是一个反面人物；而反面人物却优点处处，让你无法不相信他是一个正面人物。正面人物反写、反面人物正写，是莫言小说主人公形象的书写策略。

1 正面人物反写

《红高粱家族》是莫言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作品中主人公“我爷爷”余占鳌，作家是把他当作正面人物来书写的，冠他“抗日英雄”称号，歌颂他带领高密东北乡人民保家卫国、抗击日本侵略者的英雄事迹。但是，这位英雄人物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人性的缺失。余占鳌本是一个轿夫，在抬“我奶奶”的路上，因迷恋“我奶奶”那双小脚，将“我奶奶”在高粱地里强暴了。后来，又火烧“我奶奶”婆家，杀死“我奶奶”的丈夫和公爹，自己取而代之，当上了单家酒坊的老板，他就是这样用暴力手段成为了“我爷爷”。余占鳌的这种残暴本性在他16岁时就开始发作，那年，只因母亲与天齐庙里的和尚相好，“他在一个春雨之夜，把那和尚刺死在梨花溪畔”[1]95，害得母亲上吊而死。他杀了和尚，“逃离村庄，三教九流都沾过边，后来迷上了赌钱，赌技日新月异，精益求精，铜版上的锈迹把双手都染绿了”[1]95。在这些描述中，“我爷爷”余占鳌与其说是一个抗日英雄，倒不如说是一个沾染各种恶习、残暴成性的土匪。

与“我爷爷”同类型的人物还有《檀香刑》中的主人公孙丙。表面上看，作者也是把孙丙当作正面人物来塑造的，书写他率领高密东北乡村民抗击德国殖民者强修铁路、对乡民施暴的故事，歌颂了他在刑场上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但实际上，作者在这个所谓“抗德英雄”身上却刻画出了中国老百姓的愚昧无知和堂吉诃德式的荒诞。

孙丙抗德，起因是德国人在高密东北乡修建铁路。当地百姓认为铁路破坏了风水，会招来祸端，并听信剪辫案传闻，说是德国传教士施魔法趁中国人睡觉时割去其辫子，并将它们压在铁路下面：“一根铁轨下，压一条辫子。一根辫子就是一个灵魂，一个灵魂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2]151-152，德国人的火车就是这些灵魂牵引的。为了保住风水和灵魂，孙丙带领大家开始了阻止德国人修建铁路的斗争。这场斗争的实质，其实是对现代科学技术的无知。孙丙抗德，不仅理由荒谬，形式更加荒诞。为了抗击德寇，他设立神坛，召集百姓，教授神拳：“各位乡民听着 ，本帅受玉皇大帝旨意，前来执掌神坛，聚众练拳，不日就要与那洋鬼子开战。洋鬼子都是那金兵转世，尔等都是我岳家军的传人。想那洋兵，装备着洋枪洋炮，甚是锐利，尔等素日不练武工，如何能够抵挡？上帝令我，将神拳传与尔等，练了神拳，刀枪不入，水火无侵，成就金刚不坏之躯，尔等可愿听某将令？”群众欢呼：“愿听岳元帅调遣！”[2]120练拳10天之后，他杀羊祭旗，喝符念咒：“天灵灵，地灵灵，奉请祖师来显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刘备诸葛亮，四请关公赵子龙。五请济癫我佛祖，六请李逵黑旋风。七请时迁杨香武，八请武松和罗成。九请扁鹊来治病，十请托塔天王金吒木吒哪吒三太子率领十万天兵，下凡助我灭洋兵，灭了洋兵天下太平，玉皇大帝急急如律令……”[2]177然后手拿棍棒，率领弟子去攻打德国人的铁路窝棚。结果可想而知，不仅牺牲了许多无辜百姓，自己也落得“檀香刑”结局。孙丙，这个所谓的抗德英雄，其实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糊弄百姓的一介武夫、愚民。

2009年12月，莫言出版了长篇小说《蛙》，“以一个乡村医生别无选择的命运，折射着我们民族伟大生存斗争中经历的困难和考验……以多端的视觉呈现历史和现实的复杂苍茫，表达了对生命伦理的深切思考”[3]。小说出版后，引起强烈反响，获得好评，于2011年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蛙》中的主人公“我姑姑”，是一个乡村妇科医生和计生干部，这本是集“白衣天使”与国家干部为一体的正面典型。然而，在莫言的笔下，“我姑姑”却成了一个杀人恶魔。为了执行计划生育政策，完成计划生育指标，“我姑姑”不惜一切手段，将超生孕妇“捉拿归案”，强行流产，结果屈死三个孕妇，流产了2 800个胎儿。

屈死的第一个孕妇是中年孕妇耿秀莲。为逃避引产，耿秀莲跳河逃跑，“我姑姑”驾船追赶，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抽着烟，听着音乐，任由那女人在水里挣扎。结果耿秀莲因在水里浸泡太久，体力透支，下身出血而死。第二个是“我”(蝌蚪)的媳妇王仁美，为了能生第二胎，她藏在娘家的地窖里。“我姑姑”采用邻居连坐的方式，推倒邻居家房子，威胁周围邻居劝说“我”岳父母交出王仁美。其结果，用“我”岳父的话说：“好生生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让你们给祸害了……”[4]141第三个是袖珍女人王胆，怀孕都已经7个月了。为了做掉王胆肚子里的孩子，“我姑姑”斗智斗勇，在河中木筏里发现了王胆，面对后者的乞求：“姑姑，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4]172“我姑姑”毫不心软，致使后者早产，丢了性命。“我姑姑”就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充当着“刽子手”的角色，丢失了本我，丧失了人性。

以上选择莫言的三部小说对主人公作了个案分析，不难发现，莫言笔下的所谓正面人物没有一个是完美的典型，相反，却是杀人放火的土匪、愚昧无知的愚民、丧失人性的魔鬼。这样的书写不是个案，而是莫言小说中的普遍现象，如短篇小说《金发婴儿》中的主人公“我”，作为军人和连指导员，应该是一个正面人物，但“我”却因妒火中烧，不仅将妻子的“情人”送进了监狱，而且将他们的孩子“金发婴儿”活活掐死，完全没有一点同情心和人性。莫言笔下军人的形象如此，遑论其他主人公了。正面人物反写，是莫言书写小说主人公形象的策略之一。

2 反面人物正写

在传统小说中，如果是反面人物，总是被描写得一无是处，如《金瓶梅》中的西门庆，一个无恶不作的地痞流氓；《岳飞传》中的秦桧，一个陷害忠良遭万人唾弃的奸臣；京剧《白毛女》中的黄世仁，一个欺压百姓弄得杨白劳父女俩无家可归的恶霸地主。但是，在莫言的小说中，这种公式遭到颠覆。坏人不坏，或许还那么可爱、可敬，甚至会引起人们的同情。

1995年，莫言的《丰乳肥臀》问世，小说中刻画了司马库这样一个人物，他是“福生堂”的二掌柜、还乡团团长。按照传统思维模式，仅凭这两个称谓，就能判定这是一个反面典型、一个坏蛋。但是，作者在这个“坏蛋”身上，却赋予了许多优秀品质。是他，当日寇打到家乡时，自觉地将自家的十二篓白酒浇在铺着干草的桥上，要烧死日本侵略者：“这条巧计，只有我才能想得出来！妈的，只有我才能想得出来。小日本，快快来，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5]25还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带着自己的队伍切割铁路桥梁，使日本鬼子装载军需的列车翻到了河里。这两件事说明司马库对日寇的仇恨、对家乡的热爱，完全可以冠上一个“抗日英雄”的称号。司马库身为还乡团团长，还乡后因报复确实杀了不少人，但也不是滥杀无辜，按郭马氏在诉苦大会上的话说，“说一千道一万，司马库还是个讲理的人”[5]330。司马库不仅讲理，也很有情义，在逃离前，他“跪在母亲面前，磕了一个头，凄凉地说：‘娘！孩子就托付给您了！俺司马库欠您的债，这辈子还不了，就等我下辈子还吧！’[5]320在母亲的几个女婿中，只有司马库一人将‘娘’喊得这么亲切。为了偿还母亲的‘债’，当他得知无辜的母亲和孩子们因他而被抓、被吊、审问和拷打时，他放弃自己生的希望，前去自首：‘把上官家的人放了，一人做事一人当！’”[5]340表现出男子汉大丈夫敢于担当的勇气。莫言笔下的司马库就是这样一条铮铮铁骨、有情有义、亲切讲理的还乡团团长。

2001年莫言出版了《檀香刑》，小说中刻画了一个职业刽子手的典型。主人公赵甲是一架冰冷的杀人机器，但在莫言的笔下，这架“杀人机器”也有其可怜、可敬之处。赵甲的可怜，在于家庭贫困与不幸逼他走上了职业刽子手之路。他10岁时父亲死于霍乱，15岁时母亲又死于伤寒，从此“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白天一根棍子一个瓢，挨家挨户讨着吃。夜里钻草垛，蹲锅框，哪里方便哪里睡”[2]51。不得已，在母亲阴魂指引下，到京城投奔了衙门当差的舅舅。一路乞讨， 来到京城，本满足于京城各大饭店的剩菜剩饭，打算以乞食为生，不料却被一群叫花子打得半死。虽找到了舅舅，但只在刑场见到了最后一面，还没来得及相认，舅舅就被斩首，后被刽子手余姥姥收为徒弟，干上了行刑杀人的活儿，混得一口饭吃。

赵甲的可敬之处在于知恩图报和敬业精神。斩六君子，面对知遇恩人刘光第，他“眼窝子热辣辣地，眼泪差点儿流出眼眶”[2]212，为了报答刘光第的情谊，他以闪电般的速度砍去了对方的头颅。他认为，对犯人的怜悯与尊敬就是把“活儿”干得干净利索，让犯人少受点痛苦。看到死者脸上表情安详，他心中顿时感到安慰。他默默地念叨着：“刘大人，俺的活儿干得还够利落，没让您老人家多受罪，也不枉了咱们交往了一场。”[2]213在以上描写中，莫言展示了一个职业刽子手的另一面。

2006年，莫言出版了长篇小说《生死疲劳》，讲述一个地主的故事。一提到地主，在人们的想象里就会出现《白毛女》中的黄世仁、《洪湖赤卫队》中的彭霸天等形象，那可是一方恶霸，他们好逸恶劳、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无恶不作。还记得那歌词：“彭霸天，丧天良，霸占田地，抢占茅房，把我的爹娘赶到那洪湖上……从此后，一条破船一张网，风里来，雨里往，日夜辛劳在洪湖上。狗湖霸，活阎王，抢走了鱼船撕破了网，爹爹棍下把命丧，我娘带我去逃荒。”这样的地主是一种恶的代表，让人仇恨、让人厌恶，完全应该被打倒和枪毙。但是，莫言在《生死疲劳》中塑造的地主西门闹却完全颠覆了上面的形象。他不仅不恶，而且是“善”的化身。他勤劳、善良，为人“堂堂正正、豁达大度、人人敬仰”[6]10。他虽为地主，但一直保持着劳动的习惯：“三月扶犁，四月播种，五月割麦，六月栽瓜，七月锄豆，八月杀麻，九月掐谷，十月翻地，寒冬腊月里我也不恋热炕头，天麻麻亮就撅着个粪筐子去捡狗屎。”[6]10可以说，这是一个勤劳致富的农民典范。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乐善好施、积善行德的乡绅：“高密东北乡的每座庙里，都有我捐钱重塑的神像；高密东北乡的每个穷人，都吃过我施舍的善粮。”[6]4“大灾荒那年春天，我平价粜出二十石高粱，免除了所有佃户的租子，使多少人得以活命。”[6]11冰天雪地里，他将冻得要死的孩子蓝脸抱回了家，收留抚养。这样的地主，读者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莫言开了先河，塑造了一个勤劳善良、正直开明的地主乡绅。

总之，传统小说中被贴上标签的反面人物在莫言笔下都具有许多优秀品质，坏人不坏。反面人物正写，是莫言塑造小说主人公的另一策略。

3 颠覆与对话

莫言是一个想象力特别丰富的作家，他在小说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个性鲜明。同时，“莫言是一个异类。他独往独来，天马行空”[7]1，他的创作不按传统规则出牌，颠覆了传统小说中人物的书写模式，用“正面人物反写、反面人物正写”的书写方法，颠覆的不仅是阅读习惯和想象，而且还有传统价值观。

2008年6月，莫言在绍兴文理学院作了一次演讲，题目是“我为什么写作”。他在演讲中说：“简单地说，把我们认为的好人和坏人都当作人来描写，这个小说，第一，才真正符合生活；第二，才符合文学的原则；第三，才有可能有比较长久的生命力。”[8]127

在这段话语中，莫言阐述了自己的创作原则，那就是作品中的人物，不论是好人还是坏蛋，是英雄还是小丑都要一视同仁，“都当作人来描写”，不拔高，不贬抑，保持同等情感距离。正面人物反写，反面人物正写，即是莫言这一创作原则的具体实践。

正面人物反写，即在肯定正面人物的优点之时，也不回避他们身上的缺点。按莫言自己的话说：“好人实际上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在某一时刻也会出现很多道德上的问题，出现很多阴暗的心理。”[8]132反面人物正写，即在揭示坏人身上恶魔性的同时，也不忽视其善良的一面：“坏人也并不是说完全丧失了人性，即便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强盗，他在某一时刻也会流露出慈悲的心肠来。”[8]132总之，每个人身上都包含着天使与魔鬼的双重特性，这是客观现实，因而书写小说中的人物也不能例外，否则，好人处处都好，坏人无一处不坏，这样的文学形象既不真实，也没有张力。鲁迅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评价《红楼梦》的价值时曾说：“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以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9]这段话用来评价莫言的小说创作也很恰当，他所塑造的人物同样毫无讳饰，“都是真的人物”，其价值亦在于此。

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写道：“莫言是一个诗人，他撕破了模式化的宣传海报，让个人从无名大众的群体中凸显出来。”[7]293莫言正是以正面人物反写、反面人物正写的书写方法，对话传统小说里那种“正/反、好/坏、进步/落后”二元对立的人物塑造模式，反拨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传统主人公形象“高大全”的创作方法，凸显了人物的复杂性。在他的笔下，人物呈现着复杂的生存状态，个性丰富而又复杂多变，很难用一种简单的二分法来进行分析和判断。正如陈思和先生所言：“真正的好的文学作品，它不能用简单的好与坏，或者正面和反面，非此即彼的意义来界定一个人物。真正优秀的艺术形象是极其复杂的。”[10]

正面人物反写，反面人物正写，是莫言30年来所遵循的创作原则，他以这种原则书写的主人公形象真正符合生活的真实，具有长久的生命力。今天，莫言的小说已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和阅读。2012年，他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这一事实即是对他这种创作原则的最好肯定。

[1]莫言．红高粱家族[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2]莫言．檀香刑[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3]栾梅健．面对历史纠结时的精准与老到：再论莫言《蛙》的文学贡献[C]//林建法．说莫言.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13：107

[4]莫言．蛙[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5]莫言．丰乳肥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6]莫言．生死疲劳[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7]叶开．莫言的文学共和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8]莫言.我为什么写作[C]//郭凤岭.写书记.北京:金城出版社,2012

[9]张俊．试论《红楼梦》与《金瓶梅》[C]//吴晗, 郑振铎.论《金瓶梅》．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4:260

[10]陈思和.中国现当代文学名篇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137

(责任编辑：李力)

10.3969/j.issn.1673-2006.2015.02.014

2014-11-01

英语国家级特色专业项目“地方高师英语特色专业建设与核心竞争力培育研究”(TS12154)。

储诚意(1956-)，安徽岳西人，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文学。

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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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06(2015)02-005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