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平,张振宁
(天津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天津 300384)
网络集群行为是指一定数量的、相对无组织的网民针对某一共同影响或刺激,在网络环境中或受网络传播影响的群体性行为。[1]网络集群行为的发生受多种因素的影响,许多研究者从社会认同、群体情绪及群体效能等方面探讨网络集群行为发生的要素,并发现网络行为与现实行为在许多方面存在不同,因而开始关注网络本身的特殊性如时空无限性和匿名性等对于网络集群行为的影响。
网络社会是现实社会的延伸,人们在网络社会中传播活动的基本形态、结构、符号、社会功能和社会的依存关系等相对于现实社会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因而现实中集群行为的有关理论同样可以应用于网络集群行为。根据集群行为的发生发展过程,从心理机制上将网络集群行为划分为心理准备阶段、维持阶段和消退阶段。以往的研究中大多是通过对具体事件的发生来研究网络集群行为,具体的危机事件本身的性质也会影响网络集群行为的发生,对于不同的危机事件人们会产生不同的行为,危机事件发生后相关负责人的态度也会影响人们对于危机事件本身的判断,而且在网络信息中文字信息的表述会产生框架效应影响人们对于事件的看法和理解。影响网络集群行为发生的因素是多方面的,社会认同、群体效能、群体情绪、匿名性、道德原则以及价值取向等都会对网络集群行为产生不同的影响。本文将从网络集群行为的特征和发生过程分析入手,提出网络集群行为的发生机制理论模型,丰富和完善网络集群行为的理论,为网络集群行为的引导和控制提供依据。
网络集群行为与现实集群行为既有共同性也有特异性。如它们都具有自发性、无组织性和不稳定性等特点,但网络集群行为也有自身的特殊性,如超越时空性、规模无限性和年龄特殊性等。
网络使得人们交流互动的方式发生了变化。传统的集群行为要受时空的限制,人们只有在特定的场合和特定的时间通过面对面的交流互动才能产生现实中的集群行为。而网络给人们提供了一个没有时空限制的平台,人们可以在一个虚拟的空间中与任何地域的人们进行交流互动。没有了时空的限制,网络集群行为的发生比传统集群行为变得更加便捷,也更难以控制。
传统集群行为的发生受到现实社会的诸多条件限制,而网络集群行为则不受现实条件的影响。由于网络本身的特性,使得人们的交流更加便捷。现实环境中一个人的言语影响面是有限的,而在网络中一个人的言语影响面则是无限的。人们能够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想法,具有相同目的、动机或意愿的个体可以随时加入到网络行动中。这使得网络集群行为的人数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急骤增加,瞬间形成规模。
网络的使用群体主要集中在年轻人。年轻人在生活中更频繁地使用网络与朋友交流并且从网络获得大量的信息。这就使得网络集群行为发生的群体大多集中在年轻人之中。这与现实集群行为有很大区别,现实生活中参与集群行为的人群并没有限制,均可以参与到集群行动中表达自己的意愿。而网络的使用受到年龄的限制,年龄相对较高的群体对于网络的使用频率远低于年轻群体,使得网络集群行为更多地表现为年轻化。这是由于传统的新闻媒介渐渐地被网络这一新兴媒介所冲击,而年龄相对较高的群体对于信息的来源主要还是集中于传统的媒介,如广播、电视、报纸等。年轻人接受新鲜事物比较快,会更多地用网络来快速获取信息以及表达和传递自己的信息,所以网络集群行为会表现出年龄的特殊性。
网络集群行为的发生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首先为心理准备阶段,其次为心理维持阶段,再次为心理消退阶段。这三个阶段分先后顺序进行,而且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主要影响因素在起作用。心理准备阶段的主要影响因素包括:框架效应、危机事件类型、危机回应策略、谣言、匿名性、道德原则以及个体价值取向;心理维持阶段的主要影响因素包括:群体认同、群体情绪、群体效能以及去个体化;心理消退阶段的主要影响因素包括:事件信息公开、舆论以及兴趣的消失等。
框架效应(Framing effects)是指对同一个问题两种不同的表达所导致的不同的决策判断的现象。新闻媒介对特定事件的报道会影响公众对于事件的认知。框架效应产生的原因可以解释为基本信息的编码过程,当积极框架呈现时,会调动人们记忆中积极的信息结构;而消极框架呈现时会调动人们记忆中消极的信息结构。在一项校园真实事件的研究中发现,人们更喜欢选择积极框架下描述的事件信息,在积极框架下表现得更积极,在消极框架下表现得更消极;然后让被试对于他们的学校经历做出评价,积极组的被试对于他们的校园经历感到更满意,而消极组的被试则感到不满意。[2]
危机事件能够引起公众的负性情绪,不同的事件类型会影响人们对于严重程度的归因。危机事件类型从受害者角度可以分为三类:(1)灾害类危机,不归因于组织责任,组织是被动受害者,如地震、洪水等自然灾害或工作场所暴力行为,产品仿冒和谣言等;(2)意外类危机,组织的责任归因最小,如技术故障、意外或组织不可控事件等;(3)故意类危机,组织责任归因最强的类型,如人为事故、人为产品伤害和组织犯罪等。危机严重性也会影响危机责任归因,危机越严重越会对危机归因感知产生负面作用,就越会把引起危机的原因归因于组织。[3]不同的归因会产生不同的行为。
危机回应策略在不同的危机事件中有不同的作用,在企业形象修复理论中提出五种回应策略,分别是:否认、逃避责任、降低事件敌意性、相关措施和道歉。不同的危机回应策略会对公众对于事件的评价产生不同的影响。在危机中,道歉策略与其他策略相比更能有效地保护组织形象,同时道歉在组织如何应对愤怒的公众以及保护组织形象中扮演重要的角色。组织对于回应策略的选择会影响人们对于危机事件的理解,进而影响随后的行为。
谣言是人群中传播的不符合事实或没有事实根据的传闻。谣言是一种群体性的问题解释和解决方式,即群体成员通过集中他们共同的资源尝试对不确定的事件做出解释。随着谣言的传播,人群中逐渐形成共同利益,使得原本松散的集群变得更加有力,从而表现出较一致的集群行为。在网络中谣言的传播比在现实社会中更加广泛,传播过程中会受到传播者自身态度的影响,加入自己主观的解释。网络中常常会出现许多毫无根据的传闻,而往往也会引起网络上的广泛关注和讨论。
匿名性是网络的重要特性。人们在网络中可以隐匿自己的真实身份,所受到的道德约束更少,言行更自由,因而有时会无所顾忌,不考虑自己言行的后果。同时网络也减少了人们面对面的交流机会,因而较少地受外界环境的影响,所以环境对于人们行为的影响会有所减少。同时网络的虚拟环境就像“火车上的陌生人”现象,一次偶遇再难有机会相见,因而人们有时也会自我表露更多的信息。[4]
一些学者研究道德原则对于集群行为的影响时发现,人们或许在极力表现出他们所处社会群体渴望的道德原则。[5]当人们感觉到自己所处的真实环境与理想环境存在差异的时候,道德原则作为一个参照点,会影响人们的集群行为;差异越大,人们就越会有动力根据自己的道德原则去恢复自己的处境。[6]对于在网络中讨论政治事件与集群行为的关系的研究中发现,那些参与网络讨论频率高的个体比频率低的个体其道德原则更能预测集群行为意向。网络讨论频率高的个体更容易知觉到事件本身与现实的关系,也就更能激发他们的道德原则去保护自己所在的群体。[7]
个体是以自身角度出发还是以群体角度出发,会导致其是否参与集群行为。当面对具体事件时,人们所持的不同立场会影响人们对于群体行为的选择。[8]不同的个体所持有的价值取向在其行动中会产生不同的影响。当遇到涉及个体、群体或小群体的事件时,人们会首先考虑他人与自己关系的远近,从而选择相应的行为来改变他人所处的情境。如果事件不涉及到个体自身的利益,那么从自身利益出发的个体便不会产生行动去维护群体的利益,但是从群体利益出发的个体便会采取相应的行动。人们在网络情境中所持有的价值取向不同,在同一网络事件中所考虑的角度也会不同。关注个体利益还是群体利益,会对网络集群行为产生很大的影响。
同时,社会认同、群体情绪与群体效能也会影响网络集群行为的心理准备阶段。
社会认同能够直接影响群体行为,也会通过群体情绪和效能感间接影响群体行为;社会认同通过群体情绪影响集群行为可以被看作为感性路径,而通过群体效能影响集群行为可以被看作为理性路径。那些使群体利益受损的事件,激发了有群体认同感的成员对其群体所处状态的不公性和不稳定性的感知和评价,萌生了采取行动的潜在动机,从而使其成为集群行为的潜在动员对象。[9]
首先,群体认同是群体身份整合进入自我概念的程度。能够知道自己所属的群体,并把其他人看作是外群体,从而对群体产生不同的认同感。对组织的认同对于集群行为的参与意向有很大的预测作用,对于组织的认同感越强,就越愿意为组织做更多的事情,或者组织要求做什么的时候会很积极地去完成。组织认同比非组织认同对集群行为有更强的预测力,而认同中所包含的情感对集群行为也有很明显的作用。
其次,群体情绪是人们的情绪相互感染,使群体成员在集群行为中具有普遍的一种情绪状态。群体情绪是行为产生的有效动因,群体行为与群体情绪有很高的相关性,群体情绪会通过群体行为给群体内成员带来好处,排挤出其他群体。群体情绪决定于群体认同的水平。例如,在美国9·11事件之后,认同美国人这一群体的成员往往表现出一种共同的害怕情绪及对恐怖袭击表现出的一种愤怒情绪。即使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群体内的成员也会在群体认同下对群体内成员的遭遇产生情绪反应。而且群体情绪是一种相比个体情绪更为稳定的情绪。群体情绪使人们在群体中很少进行独立的思考,更多的是以其他成员的身份来思考问题,在行动中以群体内大多数人的行为作为参考。
再次,群体效能是群体行为的内驱力。群体效能是由人们的共同信念构成的,该群体会共同对有关事件做出回应,克服各种困难,实现共同目标。群体内的共同信念是群体内成员相信他们能够影响事情的发展。当人们有较高的群体效能感时,他们会认为自己有能力去改变群体所处的环境或者不利的地位,随后参与群体行动的可能性随之增大。群体认同与群体效能有很高的正相关。而新近的研究发现,如果群体内成员有很高的群体效能感,那么可以提高群体内成员对于群体的认同。
最后,去个体化指个体在集体中的自我意识丧失,个体身份解体和自我调控能力下降的现象。成员隐匿在集群中不易辨认,导致个体自我约束力降低,一些平时被抑制的行为也随之表现出来。在网络集群行为中,个体不会以自己的身份去参与行动,而总是以群体的身份去参与行动,产生了从众的心理。去个体化理论随着网络的发展也被用来解释虚拟空间的集群行为的发生。网络中的群体有着更好的隐匿性,并且网络群体有着很大的不固定性,都是自发组织;个体隐匿在群体之中,会使自己的责任感降低,把自己行为的责任推卸到群体之中,形成责任分散,导致了集群行为的发生。
同时,网络匿名性、道德原则与价值取向也会影响网络集群行为的心理维持阶段。
事件信息的公开,使人们更加了解事件本身的原因。在网络集群行为发生之后,相关责任部门或个体会发表关于事件本身的最新信息,对事件进行权威的解释,使得人们了解事件的缘由,理解事件产生的原因,并且在行动中不再盲目跟随,会对事件本身的好坏做出自己的判断,行动回归于理性。在网络中个人对于事件态度的改变也会影响到他人的态度转变,使网络集群行为渐渐消退。
舆论是公众关于现实社会以及社会中的各种现象、问题所表达的信念、态度、意见和情绪表现的总和,具有相对的一致性、强烈程度和持续性,对社会发展及有关事态的进程产生影响,其含有理智和非理智的成分。当网络事件被澄清之后,公众对于网络集群行为会表达出自己的理解,理智会使人们表达出自己真实的意愿,反对网络集群行为的发生,形成强大的舆论导向力,阻止网络集群行为的继续发生。而参与网络集群行为的个体也会迫于舆论的压力放弃自己的行为,导致网络集群行为消失。
兴趣消失会影响网络集群行为的消退阶段。在网络事件发生之后,参与行为的个体会以自己群体的利益为出发点来控制自己的行为。当事件被澄清后,个体会感觉到事件本身与自己并没有很大关系,或者与自己原先了解的不一样,便会对事件本身失去兴趣,进而网络集群行为也随之消失。也可能是事件发生时间较长,个体在参与群体行为之后对事件的改变并没有产生更多的影响,也会使个体对于事件的参与兴趣消失,集群行为消失。同时,道德原则和价值取向也会影响网络集群行为的消退阶段。
根据影响网络集群行为的因素以及网络集群行为的发生过程分析,我们提出了网络集群行为发生过程模型,具体如图1所示。
群体中的个体在网络集群行为发生的过程中分别经历了三个阶段,即心理准备阶段、心理维持阶段以及心理消退阶段。可以将每个阶段的影响因素分为两类:一类为外部影响因素;一类为内部影响因素。外在因素包括:新闻框架、事件类型、危机回应策略、谣言、匿名性、事件公开以及舆论;内在影响因素包括:社会认同、群体情绪、群体效能、道德原则、价值取向、兴趣消失以及去个体化。每个阶段中,外部影响因素与内部影响因素都起着不同的作用。在心理准备阶段,外部影响因素起主要作用。不同的新闻框架、事件类型、回应策略等,都会影响个体对于事件信息的判断产生影响。内部影响因素同时也起到主要影响作用,个体对于信息的不同理解,都会导致产生不同的行为。在心理维持阶段,内在因素起到了主要作用,个体自身的原因使行为得以继续发生而外在因素并没有起到作用。在心理消退阶段,内在影响因素与外在影响因素同时起到了主要作用,外部环境信息的改变,同时也会影响人们对于事件的正确认识,使行为得以消退。由此可以看出,一种行为是由多种因素相互作用、共同影响才产生的。
图1 网络集群行为发生过程理论模型
将框架效应、道德原则、价值取向、危机事件类型以及危机回应策略等因素引入网络集群行为的研究中,开辟了新的研究思路,并且丰富了研究领域。这将使网络集群行为的研究更真实化,更具有针对性,对于从现实角度解释网络集群行为有很大的帮助。对网络集群行为发生机制的探讨将有助于相关部门对危机事件下的网络集群行为进行分析、疏导和监控。但文中所提的理论模型尚有诸多不足之处,第一,网络集群行为发生过程的理论模型尚需得到充分的实践验证;第二,在现实环境中每个阶段的影响因素可能会更多、更复杂,上述理论模型很难全面完整地概括;第三,每个阶段影响因素的作用可能会与理论假设有所不同,也还需要更进一步的研究验证。希望今后可以有更深入的关于上述影响因素的研究,得出更有价值的理论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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