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金
倡导理论自觉,研究中国问题——郑杭生教授对中国社会学的贡献
陈光金
非常感谢北京市社会学学会给我这么一个机会,让我来参加这次学术前沿研讨会以及郑杭生教授的追思会。我是11月10日凌晨两点钟惊闻郑教授去世的噩耗,心里非常沉痛,不由回忆起近20年来与郑杭生教授交往、向郑杭生教授学习的点点滴滴,深深感到郑杭生教授以他的人格风范为我们一代中国社会学的学人树立了很好的榜样,今天我也想借此机会在这里再次向郑教授的逝世表示沉重的哀悼。我11号去郑教授的办公室吊唁了他老人家。因为15号我出差浙江,所以错过了郑教授15号的告别仪式,为此我感到非常遗憾。今天来参加这个追思会也算是错过告别仪式的弥补。
知道郑教授,是我最早萌发报考社会学博士生的时候,那应该是1991年。当时我在湖南社科院工作,湖南正在搞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我参加了前往湖南常德桃源县郑家驿乡的社教工作队。在参加社教工作的同时,我思考自己下一步发展的方向和路子在哪里。1980—1987年,我在复旦大学哲学系学哲学,获得学士和硕士学位。硕士毕业分配到湖南社科院后,我的研究兴趣慢慢发生变化。正如我的导师陆学艺先生说过的,中国的问题还是农村问题。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我觉得自己有一种使命感,要为中国农村的发展做点什么,所以我也想从事农村研究。到湖南社科院工作之后,我一直在做农村社会调查,慢慢对社会学有了一些兴趣。我自己深切感受到,如果继续在湖南工作,当然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无论是学术氛围、学术环境,还是学科视野,在湖南都有一定的局限。如果要学好社会学,从事社会学研究工作,为中国农村问题的解决做一点事,贡献一点力量,我必须进一步深造。所以当时我就想到北京来读几年书,首先考虑的是人民大学的郑杭生老师,因为当时对他的社会良性运行理论印象较为深刻。当时我还给郑先生写过一封信,咨询有关跨学科的学生如何学社会学的事情,郑先生给我回了信,给了我很多鼓励和指点。我从湖南到北京后频繁搬家,搬家过程中遗失了很多东西,其中包括郑老师给我的回信,很是遗憾。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的耽搁,1994年我才正式报名考博士。尽管我没有成为郑先生的学生,但到北京以后的这20年时间里,每年也都有好几次与郑先生见面的机会,听先生讲社会学的发展、中国社会的发展问题,讲中国的道路问题、经验问题、模式问题,讲中国社会学理论自觉问题、文化自觉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我深受启发,得到很多教育。
大家都知道,陆学艺老师、郑杭生老师是在费老之后中国社会学界的领导者。在他们做社会学会会长时,我作为社会学会的副秘书长协助他们工作,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收获。
从我开始打算要投身于社会学的那一天起,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阅读,就是读书。在这个过程中,我读了不少国外社会学相关的著作,包括原著、译著还有国内相关学者的著作,同时我更加关注的,更加愿意去阅读的是国内学者的作品,尤其是那些知名学者撰写的关于中国社会问题研究,关于中国社会发展走向、关于中国社会学学科发展、学术发展的研究等方面的研究成果。当然,郑老师的著作和文章我也基本上是一一拜读了。在这个过程当中,一方面是感受到了郑先生在理论思维和理论自觉等方面的思想,同时也从中汲取了大量对我自己成长和发展非常有意义、非常有用的“营养”,在此我再次向郑老师表达感激之情。
下面,我稍微总结一下郑杭生先生对于中国社会学发展做出的贡献,这也是他为什么值得我们敬仰和值得我们学习的原因。
首先,郑杭生先生倡导理论自觉,倡导对于中国问题的研究。我想这两点对中国社会学的发展具有指路灯式的、方向性的启发。没有理论自觉我们很难建立、发展中国社会学,没有理论自觉我们就只能始终拜倒在国外社会学面前,尤其是局限在西方社会学的种种理论思维框架之内。如何建立我们自己的理论范式、我们自己的思维路线,我想郑先生倡导的基于中国本土文化、本土经验以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理论自觉是非常重要的。
郑先生不仅仅是倡导这样一种理论自觉,同时也非常自觉地践行这一主张。郑先生一方面做了很多理论梳理,包括社会运行论等理论的提出。另一方面他对中国社会发展的经验进行了理论的总结和提炼。无论是对杭州民生促民主发展模式的讨论,还是对浙江温岭民主恳谈等地方民主实践创新的研究,他都力图从理论的高度进行总结,从指导中国社会发展的理论高度进行总结。
第二,他始终坚持中国立场这样一种学术品格,致力于研究中国问题。从中国的立场出发,基于中国的经验来生产中国的社会学知识。在这个问题上,当然我不是说西方的知识不值得我们关注,不值得我们重视,不值得我们研究和学习,但是那只是我们借鉴的对象,是我们的一种理论营养来源,而不是我们的根,不是我们的源,不是我们的本。郑教授在这方面做得很好,我们老师陆学艺先生在这方面也一直是这样一种立场,他们两位老先生在这方面是高度一致的。
第三,郑教授对中国社会学的贡献还包括着力培养社会学人才,建设社会学队伍。在这方面不用我多说,郑教授桃李满天下,人民大学社会学系更是人才辈出。相信未来有更多的人走在这条路上,在继承发扬郑先生理念的基础上茁壮成长。
人才建设是中国社会学发展的关键所在。没有人才,中国社会学说什么都是空的,现在尤其值得关注的是本土人才的培养。现在无论是大学还是研究机构,普遍都有一个趋势,就是没有喝过洋墨水的不要,或者很难要。无论是行政的考量还是其他方面一些因素的影响,使得我们对于本土和没有喝过洋墨水学生的成长有很大的不利影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如何在汲取洋人培养学生的经验的基础之上,更好地培养我们自己的社会学人才,建设我们自己的社会学队伍,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觉得我们要有具有中国立场、能够关照中国的文化底蕴、关照中国老百姓的生存这样一些价值取向的学者。我们当然也希望能够借鉴从西方起源的价值,但是也要关注中国人所认同的价值。这方面无论是我们的导师陆学艺先生还是郑杭生教授,都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值得我们朝着他们所开拓的方向去努力。
第四,应该说郑杭生教授不仅从学术上,从人才培养上为中国社会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也从组织的角度为中国社会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郑杭生先生很早就担任中国社会学学会的领导,副会长、会长、名誉会长等等,在这个过程中,郑先生胸怀全局、胸怀整个中国社会学界,为各地社会学教学科研机构的发展做了大量工作。我曾经去一些学校访问过,参加过他们的会议,也听他们讨论过郑先生帮助这些大学建立博士点、建立社会学系等事情。这也表明他的眼光不仅仅是人民大学,而是在全国,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另外还值得一提的是,郑教授还长期作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社会学学科召集人,来组织全国社会学界的学者申报社会科学基金课题项目,审核所申报的项目。在这个过程中,郑杭生教授和我们老师陆学艺教授一起,就每年如何确立社科基金社会学的课题项目,以及如何保证这些课题、这些项目能够有效地实施,保证全国各地的社会学学者、机构都能够有这样一个机会来分享社会科学基金这样一种资源或者是机会,应该说是费了很多心思。从这一点来讲,他和陆学艺先生长期做这样的工作,应该说是我们社会学界、社会学学科发展的一大幸事。我知道,他还长期担任教育部社会学类教学指导委员会的主要领导者。郑教授在参与国家的科研教学资源的配置时,总是从全国全局出发,从社会学学科的整体发展出发去构思,包括每个年度的课题应该怎么布局,资源如何公平公正地分配到各个地区、各个院校、各个研究机构的学者中,郑教授费了很大的心思。我也参加过几次这种活动,对此我深有感触。
作者简介:陈光金,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北京,100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