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角度探讨现代煤化工的发展之路：专访德勤中国化工行业管理咨询总监李佳明

过去5年，在国际油价持续走高的背景下，以煤制油、煤制气、煤制烯烃（CTO）为主的我国新型（也称现代）煤化工产业快速发展。2014年9月份以来，国际油价持续下跌对煤制油、煤制气、煤制烯烃等产业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那么，在目前CTO投资过热，在建/拟建项目已达50多个，总产能接近3300万t/a的情况下，如何解决现代煤化工产业的“瓶颈”问题，提升综合竞争力已成为大家非常关心的话题。

早在两年多前，德勤就已经对CTO等现代煤化工行业的风险与机遇开展了一系列的研究。最近，本刊记者专题采访了德勤中国化工行业管理咨询总监李佳明，探讨了相关热门话题。

记者：针对目前中国现代煤化工行业，您认为它的综合优势究竟表现在哪些方面？

李佳明总监：在中国发展CTO的驱动因素很多，不单单是从经济成本的角度来考虑，也许在油价高的情况下以煤炭为原料会有较好的经济性，但其实它背后有更多的因素。首先因为我们国家要降低对石油进口的依赖，同时我国煤炭资源丰富，因此对煤炭加以利用，符合我们国家能源安全的战略要求。从大的方向来说，不会从环保的角度来禁止煤化工发展，但也要努力将传统煤化工发展成为现代煤化工。其次，目前很多煤炭企业其实是能源集团，利用煤来发电，他们已经预测到煤的使用量，在未来达到平台后会逐渐下降。所以，这些能源集团要想继续增加他们的收入、继续扩大他们的业务，就必须寻找煤炭使用的新途径。这些企业也看中发展煤化工有一个比较好的经济性，一些相关技术已较成熟，虽然还有提升空间，但已可以在中国运用，建设相关示范项目。同时它有一个比较长的产业链，从煤制气到制甲醇，然后裂解制烯烃，再制聚烯烃，都是规模巨大的项目。所以，投资CTO的决策不直接与油价的高低挂钩，一些已经开始的投资也不会因为短期的油价波动而撤销，因为投资背后有更多的动因。

记者：目前中国的现代煤化工行业已出现了产能过剩的局面，您认为它的发展“瓶颈”究竟表现在哪些方面？

李佳明总监：说到发展“瓶颈”的问题，我认为其中一个因素是价格，对于烯烃来说，油价下跌，石化路线的烯烃价格，尤其进口来源的烯烃价格会下降，这是一个比较大的冲击。当然，一些煤制利基产品，比如煤制乙二醇工艺还是有比较好的经济性，乙二醇的价格前段时间有所下降，目前又回升了，而且有报道我国已经可以制备纤维级乙二醇了，所以像乙二醇这类产品未来还是有竞争优势的。导致发展“瓶颈”的第二个因素我认为是水资源，如有一些项目批下来，但没有在建设，环境容量不足也可能是很重要的原因。一方面煤制烯烃用水量很大，另一方面会产生比较多的废水。最近有报道称内蒙古有些企业偷排废水，虽然不是煤化工企业，但也是引起了行业和政府对此很高的关注。导致发展“瓶颈”的第三个因素在于这些项目的投资额都非常高，现在很多企业对于是否有足够的融资来帮助他们建成这些项目，是不确定的。项目初始投资非常高，每年的折旧成本也很高，也就是说如果贷款财务成本非常高的话，这些企业也会考虑暂时放缓投资。导致发展“瓶颈”的最后一个因素就是“碳税”问题。

记者：大家都了解现代煤化工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很高，中国政府即将出台“碳税”政策，相关企业将面临此挑战，您刚才也谈到了发展“瓶颈”之一就是“碳税”，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李佳明总监：其实“碳税”的实施是一个逐步落实、逐步征收的过程，这里有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征收“碳税”，第二个问题是如果征收的话，征收价格是多少。其实我国已有很多“自愿碳交易”和“强制碳交易”的试点。目前业内有一些说法，国家一方面考虑征收“碳税”的，但另一方也担心如果征收“碳税”会使化工行业一下子受到太大的冲击。因此，具体有多快就开始征收的时间还不明朗，但长期而言是“碳税”肯定会征收的。从煤制烯烃产生的碳排放量肯定比石化路线要多。如果按照同样的碳排放标准征收“碳税”的话，会增加煤制烯烃企业额外的成本。如果说油价和烯烃价格高时，“碳税”会减少CTO企业的利润；那么，在油价低的时候，可能影响到的就是盈利还是亏损的区别了。因此，有关企业也需要慎重考虑或重新评估投资相关的经济性风险。

记者：2014年9月份以来，国际油价一路走低，有人认为“每桶60美元左右的国际石油价格已经打破了中国煤化工行业的盈利水平”，那么，您认为未来当国际石油价格低于每桶60美元成为新常态时，中国煤化工企业如何应对行业发展“瓶颈”？如何提升综合竞争力？

李佳明总监：因为煤化工企业有自己的考虑因素，国家也要更好地利用煤炭资源，因此，中国煤化工不会因为国际石油价格的下跌就“销声匿迹”，而且油价也不一定会永远这么低，油价虽然对它有影响，但只是一个方面的影响因素。中国煤化工企业要提升综合竞争力，就必须用化工企业的逻辑打造产业链，要有精益化的管理理念。另外，销售体系和营销活动也很关键。生产大宗产品销售相对容易，但如果向下游走，下游产品、精细化学品的销售就不那么容易了，特定用户对产品会有更高的差异化要求。整个项目的运营管理、技术创新、战略决策等都要一并考虑。

记者：在目前CTO已经出现产能过剩的情况下，那些拥有在建/拟建项目的企业应该如何面对？

李佳明总监：一些企业的非理性投资导致了中国目前煤化工产业出现了过热甚至产能过剩的现象。如果企业之前都能就考虑煤化工项目综合因素的话，中国也许不应该存在那么多煤化工企业。对于项目已经建成的企业，需要考虑通过运营提升来提高效率，使企业更有竞争力。而还处于拟建阶段的企业，不能再以目前的眼光看问题，应该考虑如何更好地利用烯烃，如何以烯烃为原料，设计下游的产品树，也就是打通整个产业链。我认为CTO企业一方面要运用化工企业的行业逻辑来打造自己的产业链，另一方面，在营销方面也必须提升核心能力，企业应该以更高的要求建立直销/分销网络渠道，针对客户的需求决定开发产品，并以配方和服务的方式销售产品。总之，我认为CTO企业不应仅以制造为导向来看问题，而是应从一个成熟的化工企业角度，从研发创新、营销策划、运营管理、战略决策等方面综合考虑。

记者：您如何评价CTO关键技术与工艺？它的关键挑战表现在哪里？

李佳明总监：CTO工艺包括几个方面的技术，如煤气化技术，目前已经成熟了，因为煤炭的种类不同，可使用的最佳技术不同，关键是如何更有效地结合当地的煤炭资源。合成气制甲醇技术和烯烃裂解技术也已经成熟，除了国外技术，中国也有领先的技术可供选择。一些更新的技术也各有优劣之处，有些技术还未进行工业化实践，它的效果无法体现，只有工业化应用了，才能体现它的先进性。我认为从根本上说，CTO关键技术应该体现在如何提高产率、减少水资源的消耗方面。以水为例，CTO项目需要消耗大量新鲜水，过去的CTO项目每生产1t烯烃需要消耗40t新鲜水。而我们国家煤炭资源最丰富的省份却又都是缺水的。为了加强环境保护，国家发改委希望CTO项目的每吨烯烃的新鲜水消耗基本值不高于13.2t，消耗先进值不高于10t。

记者：您认为应该从哪些方面综合考虑MTO/CTO的经济性？

李佳明总监：为了厘清中国CTO项目背后的经济性，德勤从2012年开始，构建了一个高阶的财务模型，来分析项目利润的驱动因素。当时从计算来看，CTO项目有着不错的盈利性。但同时也需满足一系列的假设条件，比如技术稳定性、开工率、产品产率。即便如此，CTO的盈利水平依然受原油价格和煤炭价格波动的影响较大。煤价是主营业务成本的主要决定因素，而原油价格的波动对烯烃价格有着直接的影响。为保证可持续的利润率，CTO企业也往往上游整合，进行煤炭开采，或者向下游整合，生产聚烯烃或其它衍生产品。

记者：创新对每个企业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您认为企业要可持续发展，除了工艺技术上的创新，还应考虑哪些方面的创新？

李佳明总监：产品研发方面的创新只是创新概念的一部分，很多化工企业非常注重产品研发方面的创新，然而有些只考虑产品的本身而不是产品的衍生、应用或组合，有些在产品研发前也没有对其进行市场调研，往往导致产品用了很长时间终于开发成功却没有市场。因此产品研发需要基于客户需求。除此之外，创新不仅仅是产品的创新，还有品牌、渠道、合作伙伴、盈利模式等的创新。企业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去考虑全面的创新，未来的创新概念不再囿于产品和技术，而是贯穿企业运营、产品开发到用户体验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