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

2015-04-03 04:38顾宝金
辽河 2015年3期
关键词:文联树木办公室

顾宝金

市文联在市政府后楼三楼有四个办公室,按说也不错,顶楼无人骚扰,适于文化人搞创作。而且是靠东头,南北通透,采光好,免得坐久了缺少紫外线得骨质疏松。第一任老主席就是这么想的,于是他找领导, 托关系,想方设法为文联谋得了这四个当时令人眼馋的好房间。

可世事难料,时过境迁。随着小城GDP的增长和机构膨胀,先是机关为了改善生活条件和增加办公面积,扒掉不知哪年盖的老食堂,在文联南窗外盖了栋不大不小的楼房,把南面两个窗口给堵上了;紧接着北面的广电局也不示弱,在原来二楼的基础上加盖了两层,成了比文联高一层的四层楼,挡住了北面的两个窗口。

这一下,文联的四个办公室,北窗尚有一些距离,还好些;南面的主席办公室则每日生活在黑暗之中,适合苦思冥想,办公和创作就只好大白天挑灯“昼”战了。

前年6月,杨柳绿了的时候,我被调到文联工作。到任第一件事就是在办公室装了100瓦的灯泡(费电费也顾不得了),以便办公创作。原来的小灯泡太暗,不知道前任主席是怎么“克服”过来的。

但就是这样,也还是堵得慌。我自知浅陋,没有修炼到达摩面壁的境界。每每望着南窗外近在咫尺的冰冷生硬的水泥墙,就觉得不是滋味。于是在屋里挂字画,养花草,也无济于事,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很快,事情有了转机。我始终认为是上天怕我寂寞,怕我长期与自然相违影响创作,怕我的审美能力因久居暗室而迟钝,在我办公室的门前,为我设置了一个窗口。这里原本就是走廊东端的一个临街窗口,每天上班或出去上洗手间,都能看到它。因为它明亮,又朝阳,上午阳光明媚。午后也不差,又临街市,俯瞰可以看见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可以看到一家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门市;抬头可以看见门市后的小区里两栋高楼夹着一段山麓——蟠龙山的南坡,山上长满了洋槐和松、枫、柞等杂树,一座龙潭祠和两个亭子隐现在林翳间;再往上就是灰蒙蒙的蓝天,偶尔有白云飘过……

于是,我在工作之余,创作累了时,就借故到窗前伫足,不肯进屋,细读这段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山麓,欣赏这幅一年四季不断更新的山水画。

我到这里工作时,是初夏。一段的观察,我看到经过春天装扮的山林每天都在增添绿色,而且一天比一天绿,一天比一天浓,浓得像油画板上未加调色油的油彩,黏黏稠稠的。这绿色渐渐把两个亭子遮住了,又逐渐把龙潭祠的大部分也遮住了,只剩下黑色的祠顶像一艘小船在绿的波涛上。我知道,盛夏来了,我的衣服该减了,山上树木长满叶子的时候,就是我们衣服穿得最少的时候;当山上树木枝枯叶落时,又正是我们穿得最多的时候。真奇怪,生活中原本司空见惯的事物,其背后的规律或道理却必须经过观察与思考才能获得。

北方的夏季比较短,因而花草树木都抓紧时间拼命地生长,努力进行光合作用,为自己的生存繁衍积蓄能量。看到山上的树木一天比一天浓郁,一天比一天长高,我也不由得产生一种紧迫感:草木尚知努力,况为人乎?要抓紧时间作事;要像树木那样努力向上,方不负阳光,不负大地,不负此生。

夏去秋来,窗外的秋山,伴着凉爽的风,颜色一天天变黄,变红,甚是好看。但也有一些树木特别固执,不肯随大溜,坚持着自己的绿色。如松柏和几株不知名的树。我敬佩这些独行者,它们是这山林里的君子,人中的独行侠呀,它在告诉我坚持的可贵。想到自己常常不由自主地附和别人的意见,常常违心地表达一些言不由衷的观点,面对这些树,我惭愧。

然而,惭愧之余,我也同样对那满山的黄红交叠的秋色表示敬意,那是经过秋的努力才好不容易造就的图画。忽然觉得,那几簇绿,不正是画油画时大面积的暖色调中漏下的底色吗?秋不正是在夏的底色上把山染成一片金黄的吗?

冬,看似冷静,其实性情很急。它三把两把扯下秋费尽心力绘成的图画,抖一抖,就把它扔到地下,让它和泥土为伴。它认为从哪里来,就该回到哪里去。这时候,山上的山石、树木、亭祠都渐渐显露出来,仿佛和人们玩了一夏一秋的迷藏,现在它们玩厌了,要出来透透空气,见见世面,让人们识得“龙山”真面目。

冬的山,严肃而又是非分明。昨天看时,还树木疏朗,眉清目秀的;一夜风雪,它就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新娘:满山坡的白雪,似她姣好的面容;挂满白雪的树木,好似她头上的银饰;那些顶着白雪的亭子、祠堂则成了她胸前的环佩。我这时才真正读懂了冬,读懂了它的爱与憎。它喜欢冰清玉洁的样子,在它看来,春太慵懒,夏太奢华,秋太张扬。它认为:朴素之为美,乃大美。因此,它只用两种颜色打扮山——黑与白,如纯粹的水墨画。

春按时来了。春天是我在窗前最有感觉的时候,是色彩的大派对,是热情洋溢的花的嘉年华。春天最早大面积开放的是迎春花,在山脚下哈大公路这一侧,种着大面积的桃树和迎春花。浅黄正黄的花在山脚下形成一条色带;不多久,桃树花也开了,粉黄两色交织着,就成了一条宽大的花围巾。姗姗来迟的槐花在它们的感染下,终于也开了,而且从一开始就气势如虹,漫山遍野,白白的,像雾像雪又像云,浮游在山野间。槐花是很香的,醉人的花香招来了养蜂人,林子里多了些褐色的蜂箱;也招来了小虫、小鸟、小松鼠,他们在林子里叽叽喳喳唱歌,上上下下舞蹈……我在窗前看不见听不到这些,但我知道一定是这样,因为我童年少年里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丛林中度过的。

春和景明时,我望见山间的阳气像精灵般在山里游走,自下而上,左左右右,相融相汇,越来越轻盈,越来越广大,渐渐地升腾,直与天地相接……每到这时,我感到我的心也随之上升,我仿佛变成了一只大鸟,从这窗口飞出,直奔那生机勃勃的山麓,飞向那大山的深处。

感谢上天,赐给我一个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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