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自晶
假如要我把眼前的思茅做一番概括的话,实在是一件很为难的事。一个足以称道的城市的产生和发展,必然经历了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是历史与现实结合的再现。因此,也必然是徜徉于历史与现实的长河之寻觅与品评。
当那些承载了无数思茅人乡土情怀的残破的思茅老街,随着城市的日新月异逐渐消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或是随着时光荏苒慢慢地被人遗忘之时,当我们再也无法嗅到马帮的马粪味之时,我们对历史的怀念是那样的深。毕竟,历史是城市之根,文化是城市之魂。
社会的急剧变革,多元民族文化的融合,语言、宗教、族群和地域的差异,人种的多态性、中国历史文化大小传统的共生关系,这些都时时在鼓动着我的好奇心和思古悠情。使我去寻找一些城市发展的轨迹和印象。尽管我还未能越过世象表面的庸常与无谓,与历史达成有效的交流。
我在史料间的寻觅收效甚微,记载的多为灾荒多发、战乱频繁、疫病交加、匪霸横行、赋税加重之类。说思茅史是件很费力的事,尤在明清,中央封建统治者为维护集权统治利益,曾有意收缴、焚毁地方史,流传下来的,也作了些手脚。这样,我原先对思摩何以变为思毛或思茅,诸葛亮是否真到洗马河洗过马心存疑虑,也就不足为怪了。
远眺绵绵群山,使人感慨万千。热带山地养育了农耕者,滇藏缅之间的横断山系和怒江、澜沧江等河流,以极窄地带内的极大高差构成交通天堑和气候鸿沟。陡峭山坡是人类生存的唯一选择,成了当地佤、布朗、克木、彝、拉祜、苦聪、哈尼、基诺、汉等民族的畲耕之地。他们或择高山居住,长期刀耕火种,数年一迁,居无定所;或长期避居深山老林。最古老的先民是佤族和布朗族,其他则是因战争、军屯、民屯、经商、避难、充军等原因而来。
其实,早在新石器时期,思茅的崇山峻岭中,就有人出没。唐代以后,一些民族的祖先逐渐从华东、中原、西北迁来,在此生息繁衍。尽管比中原的文明史要落后上千年的距离,它还是由神州大地上偏居一隅的蛮荒之地,发展至今成为250万人口的普洱市。
一个曾有瘴疠之乡或绿海明珠之称的城镇,今天以中国茶城著称于世。这其中的概念转换、形象更新或生态代价已非本文所研究的问题。文化是城市的灵魂,我只能沿着文化脉络去探索。繁浩的历史中,思茅与茶的渊源却是有据可考的。
思茅人是聪明的,他们在商业发达的今天,硬是走进茫茫大山,不辞辛劳地在密林中把祖先千百年前栽种而荒芜的古茶树加工利用,做成茶叶品牌,把刀耕火种的遗产演化为一种商业行为。
思茅人是有福的,总是最先喝到新鲜的普洱茶。
我在近几年兴建的普洱茶文化博览苑留连,万亩茶园之中的茶叶博物馆和庙宇是普洱茶的精华所在。从原始森林的野生大茶树到各种栽培茶;从各民族民居到风格各异的茶俗场景,茶文化韵味在展示着它的源远流长。茶祖殿内,传说中尝百草而发现茶的神农氏和茶圣陆羽等被思茅人虔诚地供奉着,这当然只能理解为思茅人对他们的尊崇,而不是他们真与思茅有何密切关系。但思茅的茶产业做得很大却是不争的事实。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冠以茶城之名也不为过。
起源于一万年前后的新石器时代的农耕技术决定了人类社会至今的走向,刀耕火种为生计的方向绵延至今。以人类劳动配合野生植物的光合作用使茶叶生产得以繁荣。亚热带的地广人稀和气候暖湿给了我们得天独厚的条件,而在北方则无从谈起。清初,普洱茶开始在思茅加工集散,思茅商业一时繁荣。加工业也较发达,茶叶输往省外,部分销往缅甸、老挝、越南诸国。
当我们带着轻松愉悦的休闲情绪,慢慢品茗杯中茶,回味着唇齿间的茶香余韵的时候,我却注意到伴随着茶文化的另一个文化现象,那就是马帮文化。
在公路运输尚未兴起之前,行进在山路上的马帮是云南交通史上的一种独特现象。马帮运输起源于何时已不可考,但高峰出现在清代乾隆年间。食盐和茶叶的运输是由马帮来完成的。约需几万匹驮马,马帮不断兴起,还有牛帮。与之相关的养马业、马栈业、兽医业大发展,各县均设有马栈,既住人又歇马,尽管山路狭窄崎岖,但马帮运货行路的铃声却悠远绵长。
当浩浩荡荡的马帮队伍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中消失后,今天在茶马古道追寻马帮足迹的我们,无不为马帮的气势和作用而感叹,马帮文化就是男人“走”出去过程中留下的生命痕迹。思茅人的勤奋坚韧可以在马帮身上得以体现,这让我十分敬佩。
我在茂密的森林中山民们围猎的雷动的呐喊声中苏醒,穿越时空,从千古蛮荒走来。站在历史的岸边,喟叹逝者如斯,沿着文明的轨迹,去感受那份凝重与苍凉,和历史灰烬中的余温。
思茅自清道光年间成为田土渐开的边境要地以来,经历了商贾云集、解放军进驻、外地人迁入的人口热波。中国历史每一次大的社会变动都会带来许多人的迁徙和远行。上海、北京、重庆、昆明知青的来去;四川、湖南、浙江、福建的商贩涌入,都在考验着这座城市的包容性和生存空间。
思茅并非安居乐业的福地,历史上曾因虐疾流行,人口锐减,商旅裹足,商号倒闭,经济萧条,一川烟草,满城风絮。频发的地震也在撼动人们平静的生活。
奇山秀水,众多民族聚居,与内地紧密联系又有区别的历史,古朴而苍劲,悲怆而刚健。既碰撞,又交流,互补和融合,形成了以农耕文化为主体,兼容并包的思茅移民城的特色。
如今的思茅,广场上“三跺脚”与华尔兹共舞;西餐厅里麻将桌和水烟筒同在;伊斯兰教、基督教、小乘佛教各自吟诵着自己的诗经。大奔驰与小奥托自得其乐,学生们依旧早出晚归,打工者总是忙忙碌碌。城市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他们在编织着一幅生动的城市风情图,平淡的故事印证着城市的发展史和人世变迁的沧海桑田。
思茅是什么?是普光纵队老战士时而激昂时而遗憾的讲述,还是马锅头深山中的吆喝?是采茶女手中的茶尖嫩叶,还是地产商眼中的楼宇?我在寻思着、玩味着。大街上开始有些拥挤的车流和中心商务区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告诉了我什么,又没有告诉什么。豆汤米干还是那么让人无法割舍,酸笋煮鱼依然那么勾人味蕾。
我在追忆着一个流逝的过去,我在感受着一个今天的思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