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晋
一
小瓦是农民鞠家栓的女儿,今年九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瓦早早便成大人的帮手了,能干不少活,如照看弟弟,剜野菜,拾柴火,烧水,喂鸡,看鸡,扫院子,等等。
今年来,小瓦的个儿猛长,九岁的小瓦长胳膊长腿,高同龄孩子一头多。姥娘家净些高个子,外甥随舅,小瓦也能长成高个子。
小瓦梳两条细细长长的小辫,挺直的小鼻子,眼睛又大又亮,面皮白皙,小嘴红红的,话语甜,声音银铃似的。聪明伶俐的小瓦极像一株生机勃勃的向日葵、一棵迎风而立的小白杨,又像一匹活蹦乱跳的小马驹,人见人爱,人见人夸。
这些天,小瓦一人在家,成一家之主了。
这天早晨,小瓦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感到不对劲。往日醒来,总是听到妈妈咕嗒咕嗒,急急拉风箱的声音,今天怎么没动静?她奔到东间大大妈妈睡觉的床前,床上空空的,妈妈不在,大大不在,弟弟小筐也不在。
小瓦跑到院子里,跑到南面的菜园子里,也没见大大妈妈的影子。鸡窝还挡着,小瓦顺手把鸡放出来,大黑公鸡领着八只母鸡争先恐后冲出鸡窝。小瓦问大公鸡:“公鸡,公鸡,你知道大大、妈妈、小筐去哪儿了吗?”大公鸡扑扇着翅膀飞到石榴树上,伸长脖子长鸣:“呴——呴——喽——”好像在说:“不——知——道!”
小瓦转身回到堂屋,这时她才看到吃饭桌子上压着一张字条,上写着:姥娘身体不好,我送你妈去姥娘家,一会就回。
这下小瓦放心了,忙生火烧开水。柴火堆里有一个干瘪的玉米,小瓦放到地上用脚搓,呴呴呴地唤鸡。大公鸡领着母鸡跑来了。大公鸡讨好母鸡,把玉米粒啄起,放下,放下,又啄起,自己不舍得吃,喉咙里不停地发出殷勤的咯咯咯的叫声,请母鸡吃。
八只母鸡一会便把玉米粒吃完了,它们围拢在小瓦周围不走,大公鸡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偏头望着小瓦,好像问:“还有吗?还有吗?”
小瓦张开双臂轰鸡,说:“没啦!自己找食去吧!”她用秫秸敲着地面警告,“别闯菜园子偷菜吃!”
正在这时,大大回来了。小瓦忙问:“大大,姥娘病了?”大大说:“病了,你大舅推车来搬你妈,我送到老虎岭顶。唉,咱家的小麦马上就熟了,病得真不是时候!”
小瓦说:“大大,大大,谁愿意生病?谁生病还要找时候?”
大大笑了,说:“我不是心里着急嘛!小瓦啊,你别一根筷子吃藕——挑眼,你妈不在家,就看你的本事了。”
小瓦说:“大,你放心吧。”
大大说:“放心,放心,小瓦长大了,长成大闺女了。说实话,家里也没多大事,就是看好鸡、看好猪,别叫它们闯进菜园子,糟蹋了菜。”
早饭后,大大锄地去了。麦收中间,也要见缝插针锄地的。这当儿,锄地正是好时候,地里的野草大都刚刚钻出来,一根细细的根连着草芽芽。锄到草断,毒毒的太阳一晒,小草便蔫了。早锄锄一根,晚锄锄一把。锄地锄晚了,杂草结成片,锄也拉不动,格外费力。更重要的是这些小草和庄稼争夺地力,好比地里埋藏着许多看不见的杏子,它们和庄稼争着吃杏子哩。
往年,大大妈妈不在家,便叫奶奶来看家守院。现在是小瓦一人在家,大大妈妈感到小瓦长大了,对小瓦放心了。
二
小瓦家的院子很大,南北长,南院原是老宅子,房倒屋塌之后便开成了菜园子。两院间有一道秫秸篱笆隔开,猪耳朵梅豆爬满篱笆墙,白色的、紫红色的梅豆花开得正热闹,不少花朵脱落了,已结出小小的刀状的豆荚。
菜园子里种着韭菜、葱、土豆、小白菜、蒜、黄瓜等时令蔬菜。还有银心菜,银心菜又叫苋菜,好几大畦子,极旺盛,割了发,发了割,用来喂猪。
红脖子大黑公鸡率领着母鸡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地觅食。猪往前拱,鸡往后刨,世界万物,各有各的活命方法。
这些鸡最爱钻菜园子,偷吃青菜。一只乌鸡叫织布梭子,身体显长,羽毛亮亮泛着蓝光,冠子石榴花一般鲜红,总歪到一边,它下蛋最勤,也最爱偷吃蔬菜。
小瓦手里拿一根秫秸,威风凛凛。邻家的鸡飞上墙头左瞅右瞧,要进菜园子,小瓦用秫秸一指,嘴里学了戏台上的武生道白:“呀——呀——呸!大胆毛贼,胆敢犯我疆域,还不快快滚将下去!”
飞上墙头的鸡闻声拍打着翅膀,落荒而逃。
邻家的鸡中有一只黄羽母鸡,头上长着一撮羽毛,小瓦叫它大背头。大背头最鬼,它进菜园子先是飞到树上,再滑翔而下,进了菜园,不是撅腚愣吃,而是隐蔽起来,悄悄偷吃。如果轰它,它极会造势,边飞边拼命大叫,好像被黄鼠狼抓住了一样。小瓦很是警惕它,但还是让它钻了空子,当发现它时,已在黄瓜架中啄掉半根黄瓜了。
小瓦扬起秫秸,大喊一声:“大胆毛贼,还不快走!”大背头扑棱棱连跑加飞,声嘶力竭大叫,叫声瘆人。鸡主人在墙外喊:“轻点打,轻点打哟,打厉害了下软蛋。”
院子大,防线长,小瓦跑南跑北,跑东跑西,不敢大意。她腿长,脚步快,并不知累,真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栏里养着一头黑白相间的花花猪,饿了,嚎叫着拱栏门。一旦把栏门拱开跑出,便会直奔菜地,连吃加拱,一会工夫,菜园便会惨不忍睹。
小瓦最害怕的是这位猪八戒的后代跑出来。要想不叫猪惹祸,就要封住它的嘴。
小瓦采来一大篮子白菜、苋菜,又端来半瓢玉米粒。只要栏门响,她便朝栏里扔菜,撒玉米粒,还唱着自编的歌谣:“小猪花花,乖乖听话。听话不闹,吃菜叶叶。”
花花猪哼唧哼唧大嚼美味,不时抬起头打量小瓦,感到这位小主人蛮可爱的,知道懒猪贪吃,为猪不易哩!
可是,快到晌午时,花花猪不满意了,拱栏门,嗷嗷嚎叫。人饿的滋味不好受,猪饿的滋味大概也不好受。小瓦跑到栏门口,扔进一把瓜干,说:“先吃几页‘饼干垫垫饥,我给你烀食!”
小瓦学妈妈的样子,舀水进锅,放进瓜干喍子,撒上地瓜叶糠,搅呀搅,拌呀拌的,很像那么回事。火生着了,她抱着风箱杆猛劲拽,猛劲推,风箱咕嗒咕嗒唱着歌,炉内的火苗子欢快地蹿跳。小瓦像大人一样干活了,心里美滋滋的。
突然,小瓦看到锅里冒烟了,焦煳味也厉害,坏了,一锅猪食烧煳了,小瓦赶紧熄火。
猪食由热变温后,小瓦提了桶喂花花,花花只吃了几口,便将猪食盆拱翻了。它把猪食盆满栏拱来拱去,叮当乱响,向小瓦抗议。
天晌午歪时,大大才回到家。没进院子,他便闻到浓浓的煳锅子味。大大喊小瓦,说:“烧煳猪食了?”
小瓦点点头,摆弄自己的辫梢。大大说:“小瓦啊,只怪大大妈妈没教你。一些家务活,看着简单,做起来却不易哩。”
大大对小瓦说:“烀猪食,要紧的是把水烧开了,再放喍子放糠,这样搅匀了,再烧一会火就成。”说着,大大动手把锅刷干净,和小瓦一起烀了锅猪食,大大问小瓦,“会了吧?”
小瓦回答:“会了。小瓦太笨了,费了一锅猪食。”
大大说:“没事,大大锄地还锄掉庄稼哩!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能当师傅!”
三
街上传来换杏的叫卖声。
麦收时节,这一带的人们有拿麦子换杏的习惯。麦子熟了,杏也熟了。“想吃杏,很好办,搓了麦子就能换”,这是男女老少都挂在嘴上的一句口头禅。
这当儿,孩子们最大的乐趣便是拾麦子换杏。他们把拾来的麦穗,一把一把捋齐扎紧,放在磨顶上,挂在石榴树下,悬在窗户旁,攒多了,簸箕当麦场,鞋底当碌碡,搓出麦粒当票子,换杏。
每年来这个村换杏的人中,总有一位老爷爷,七十多岁的样子,担着荆条筐,筐里盛着鲜亮的散发着香气的大黄杏。他的杏最好吃,又甜又面,杏核和杏肉离骨,一掰两半,杏核干干净净。老爷爷的叫卖声如钟磬:“换杏了——麦黄杏——换杏了,又大又甜的麦黄杏!”
喊声马上传遍全村,转眼间,便引来一大群吵吵闹闹的小孩子。自己拾的麦子自己换杏解馋,大人们多是不干预的。这是流传多年的一幅农村风景画,民俗图。
小瓦很想吃杏子,很想跑出去和小伙伴们玩,但是她重任在肩,她不能出去。一想到甜甜的或酸酸的杏子,小瓦的嘴里便涌满了口水。小瓦狠狠将口水咽下,骂自己馋猫。小瓦不出去,小瓦长大了。小瓦手持秫秸,有时大步巡逻在菜园里,有时站上磨顶四处张望,小瓦多么像电影里盘查路条的小英雄啊。
就是这位小英雄,去年拿了麦子换杏,挨过打的。一年过去了,小瓦想起来,还觉得腚瓣子火辣辣的。
那天,街上传来换杏的叫卖声。就要生小弟弟的妈妈在床上躺着。小瓦捧上半瓢麦子喊:“妈,我换杏去了。”
妈妈酣睡,没有听到小瓦的呼喊声。院子的席上晒着麦子。那是新麦,磨了面粉要敬天的。小瓦一走,觊觎已久的自家鸡、外来鸡一起上阵,飞到席铺上,一个个撅起屁股,急似雨点般地啄食小麦。
正在这时,大大回来了。他轰鸡,喊小瓦,喊小瓦妈。
没有一点回声。吓唬鸡的秫秸、小瓦坐的马扎都在,小瓦干什么去了?
这时,小瓦端着杏回来了,她请大大吃杏。看到小瓦舍下麦子,跑出去换杏吃,大大的气不打一处来。
大大一巴掌把瓢子和杏打飞,薅过小瓦,按在大腿上,扬了巴掌打腚。虽然不是真打,小瓦也忍受不了。小瓦大哭,她不是疼痛,是委屈哩。
小瓦边抹眼泪边说道:“我换了杏子,给你们留着哩,凭啥打我?凭啥打我?呜——呜——”小瓦伤心极了。
妈妈挺着大肚子从堂屋里走出来,夺过小瓦,说:“英雄了,会打孩子了,我叫她换的,要打打我吧!”妈妈对大大一脸凶相,有些吓人。
事后,妈妈告诉小瓦,大人交代的活一定要尽心尽力干好,不能背了大人乱动家里的东西。小瓦知道自己错了。
今年小瓦一人在家,小瓦不再拾麦子换杏了。
四
六天之后的傍晚,妈妈回到家。
妈妈进院便喊:“小瓦,小瓦!”六天离别,妈妈感到过了六年似的!
小瓦从菜园子跑来,老远便喊妈妈。小筐一声声叫姐姐,趔趔趄趄,扬了双手跑着要姐姐抱。妈妈从箢子里拿出一根油条、一个烧饼给小瓦,抚着她的头发,说:“整整六天了,一定累了。”小瓦摇摇头,笑笑:“不累,一点也不累,就是觉得这一天一天忒长了。”
妈妈细细端量小瓦,攥住小瓦的手,说:“黑了,瘦了,小瓦长了,长结实了。”
妈妈把小筐交给小瓦,奔向猪圈看了猪,随后进了菜园子。她担心已经团棵的茄子、辣椒叫鸡啄了。鸡嘴臭,鸡啄了的菜老不见长,总是一副半死不活委屈的样子。当然了,她还要拔小葱,割韭菜,做一顿香喷喷的晚饭。菜园子连着饭桌子,许多的农家都有一方水灵灵、生机勃勃的菜园子。
姥娘的病好了。这次除了给小瓦家油条、烧饼、馒头外,还给了一大块猪肉。姥娘说想小瓦了,小瓦一定长高了,长俊了吧?
妈妈弟弟回家,院子里陡然变得热闹,连母鸡也围拢来咯咯叫,报告下蛋的喜讯。
妈妈择菜、洗菜、切菜、切肉,忙里忙外炒菜做饭。不大会儿,饭便做好了。
好丰盛的一顿晚饭哟!韭菜炒鸡蛋,猪肉炒梅豆,小葱拌豆腐,葱花炖油条!妈妈把菜一碟一碟盛好,摆到桌子上,用碗扣了,单等大大回来。
油条也能当菜的,把油条切成段,放到开水里炖,想吃咸多放点盐,想吃淡少放点盐,要起锅时把葱花姜末放进去,咕嘟一小会儿,可香了。妈妈盛出一碗,放到磨台上,让小瓦小筐吃。小瓦第一次知道这种吃法,软软的喷香喷香的油条含到嘴里,不用嚼就化,舍不得咽!
天大黑的时候,大大才从地里回来,洗了一下手,便坐下喝水、喝酒。几杯酒下肚,便夸小瓦看家上心,园子里的菜,连片叶子也没少。妈妈说:“我都看到了,谁的闺女呀,过日子的好手!”
饭后,小瓦问妈妈:“妈妈,妈妈,姥娘怎么没给咱杏?”
姥娘家有棵很大很大的杏树,遮半拉院子。往年杏熟时,小瓦总能吃到姥娘家的杏。妈妈说:“小瓦啊,姥爷走了,那棵杏树也走了,今春上开着花,带着满树的花死了。”妈妈说着说着便流出了眼泪,叹了口气,“唉,死了,死得忒疼人了。”
小瓦给妈妈擦眼泪,说:“妈,我也想姥爷了。姥爷去年还给咱送杏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胃里美食香,心中亲情浓。小瓦从记事起便和姥爷姥娘亲。
妈妈抚了抚小瓦的头,说:“小瓦想姥爷想得厉害的时候,姥爷便会回来看你。”
小瓦很想姥爷啊。她记得每次姥爷到家里来,总爱提着一串油条、一串烧饼。油条是用纳鞋底的麻线单排系着的,长长一串,闪着油光。烧饼是用柳条穿着的,也长长一串,散发着麦面和芝麻的香气。
这天夜里,睡梦中的小瓦看到姥爷来了,姥爷那么可亲,长长的胡子,高高的个子,慈眉善目。他提着一串油条、一串烧饼,好像还有许多杏。一会儿,油条和烧饼变成杏子;一会儿,杏子又变成烧饼油条,变来变去像变戏法。小瓦高兴地吃油条,吃烧饼,吃杏子,口水流出浸湿了枕头。
姥爷把小瓦揽在怀里,脚尖一踮一踮的,给小瓦唱儿歌——
飞机拉烟,
一拉拉到天边。
天边冒红,
一拉拉到蒙阴城。
蒙阴城里吹喇叭,
一拉拉到老马家。
老马家,做豆腐,
一拉拉到屋后头。
屋后头冒烟,
一拉拉到天边。
天边冒红,
一拉拉到蒙阴城。
哈哈哈,转悠了一圈又回来了!姥爷笑,小瓦也笑。小瓦从姥爷怀里跑出去,要把儿歌唱给妈妈听,一翻身掉下床。
小瓦躺在地上,一直睡到天明。
五
端午节的上午,小瓦的妈妈用狗头箢子装了小麦,又放上俩鸡蛋,喊小瓦:“小瓦,过来。”小瓦抱着小筐走过来,妈妈接过小筐,说:“这麦子换杏,俩鸡蛋换盐。”
麦子换杏,鸡蛋换盐,这一不成文的习俗不知流传多少年了。
小瓦说:“鸡蛋给姥娘留着吧,姥娘好吃你腌的鸡蛋。”
“留着怪好,可没钱买盐啊。”妈妈从铁丝上扯过一件杏黄色的小褂让小瓦穿上,叮嘱道,“走稳了,别抬脚就跑。”
小瓦走出胡同,来到大街上。走到关帝庙前,小瓦一下想起了姥娘。姥娘每次来到小瓦家,总爱到关帝庙烧纸,上香。
一次,姥娘给泰山老母烧纸,上香,还供上俩咸鸡蛋。磕完头走时,姥娘把鸡蛋收起,装进衣兜。
小瓦问:“不留下给泰山奶奶吃?”
姥娘说:“泰山奶奶吃完了,她吃精、气、神,咱吃皮裹渣!”
姥娘爱喝几口酒,不用多少菜,几粒花生米、几根咸菜条就行。一个咸鸡蛋,姥娘能喝好几次酒,她用秫秸篾子挑鸡蛋吃,喝一口酒,挑一篾子鸡蛋,有滋有味的。
许多次,姥娘一边喝酒,一边给小瓦讲笑话,她说:“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有一个老头子最爱喝酒,这天晚上,喝酒没有菜,老婆子说,碟子里有根蚂蚱腿,就着喝吧!老头子嘬口酒,舔舔蚂蚱腿。酒喝足了,蚂蚱腿没吃完。第二天早上一看,碟子里没有蚂蚱腿,原来是……”
姥娘讲到这里便卖关子,问小瓦:“小瓦,你猜猜老头子舔的啥?”
姥娘问过小瓦好多次了。小瓦知道,但憋着不说出来。
姥娘便告诉她,原来呀,那蚂蚱腿是根生腐钉子,楔在墙上挂油罐子的!姥娘便乐了,搂着小瓦摇呀晃呀,嘬呀笑呀,祖孙俩亲热不够!
想到这里,小瓦看了看箢子里的鸡蛋,心中说:让姥娘吃咸鸡蛋,不让姥娘舔铁钉子。她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用麦子换盐,不就省下鸡蛋了。对,不换杏了,小瓦小筐不馋,不吃杏了,省下鸡蛋给姥娘吃。
姥娘疼小瓦,小瓦也应该疼姥娘!
六
小瓦来到小卖部。小卖部里一位大婶在纳鞋底,见了小瓦,啧啧说:“几天不见,长高了一头。”她问小瓦,“拿鸡蛋换盐?”
小瓦问:“婶婶,用麦子换盐行吗?”
婶婶说:“你不是有鸡蛋吗?鸡蛋换盐,两不找钱。”
“啥叫鸡蛋换盐,两不找钱?”小瓦以为婶婶不同意用麦子换盐。
婶婶回答:“鸡蛋换盐,两不找钱。就是鸡蛋五分钱一个,盐五分钱一斤,一个鸡蛋换一斤盐,里不找,外不欠。”
小瓦说:“我想用麦子换盐,把鸡蛋给姥娘留下。”
婶婶说:“这可破老规矩了,谁叫你这样做的?你妈妈教你的?”
小瓦说:“我刚刚想到的,进门之前想到的,婶婶,行不行啊?”
“行,行,小瓦多乖,多懂事呀,婶婶成全你的孝心好心。”婶婶称麦子,称盐,她把盐倒进小瓦的狗头箢子里,又给了小瓦一块光腚子的橘子瓣样的糖块。
小瓦马上想到,把糖块拿回家给小筐吃。
麦收季节的太阳真亮啊,它照着小瓦箢子里白花花的盐和白生生的鸡蛋,也照着美丽可爱、天天向上的小瓦。小瓦心想事成,大步向家走去,边走边喊——
飞机拉烟,
一拉拉到天边。
天边冒红,
一拉拉到蒙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