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梅
争议声中,“扶”与“不扶”的事件继续上演,最新消息是:
2014年10月30日 在苏州阊胥路,一名65岁的大妈雨天骑自行车时,不慎摔倒在马路上,造成腿骨骨折,结果在10分钟的时间里,路过的上百辆汽车和几十名行人中,没有一人上前去扶她,甚至她对着围观者大喊“是我自己摔倒的,我不会讹你们”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一名开车路过的小伙子,停车跑过来报警并扶起老人。
11月13日,神木县一名老婆婆独自前往儿子家,却走错了方向,老人在行走了10多个小时后,晕倒在离家20多公里的路边。老人摔倒后满脸是血,但没有路人敢扶,最终派出所民警赶来将老人送回家。
两起事件都发生在公共场所,都为不少人所看见,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忽视。
那么,在道德问题、信任问题和社会问题之外,是怎样一种心理力量促成了这种集体冷漠呢?
其实,类似的争议和研究50年前的美国就已经发生。
美国纽约,1964年3月13日凌晨,凯蒂·热娜娅从她经营的曼哈顿酒吧结束营业后返回公寓。她先把自己的车停在长岛火车站停车场,然后走向20英尺外的公寓。她住在克纽公园,小区环境优美,交通便利,属于中产阶级的住宅区。
凯蒂·热娜娅突然发现有个黑影在逼近,于是她开始跑,但是背后的那个男人跑得更快。她刚跑到停车场尽头的路灯下,手握凶器的男人就一把抓住了她,向她后背猛刺了几刀,凯蒂·热娜娅惨叫着倒在地上。
公寓楼里的灯陆续亮了,艾琳·弗罗斯特听到了凯蒂·热娜娅的叫喊。二楼的法国姑娘安德烈也听到了三次求救声,透过窗户,她隐约看到一个女子躺在人行道上,一个男子俯下身子在打她。七楼的罗伯特·摩泽尔甚至还打开窗,对着下面的街道大喊:“哎,放开那姑娘。”袭击者听到喊叫后匆忙跑开了。六楼的克什金夫妇眼看着他跑回停在路边的白色雪佛兰轿车,并迅速将车沿着街区一直往后倒,消失在黑夜里。
然而五分钟后,袭击者又出现了,他好像在四处寻找什么。这时克什金想报警,但妻子劝阻他说,警察局肯定早已接到了不下30个报警电话。
凯蒂·热娜娅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往公寓楼走。走了不远,她就倒在了门厅前的地板上。这时,返回来的袭击者循着血迹找到了半昏迷的她。随后,他实施了强奸,还从她钱包里取走了49美元,最后又捅了她几刀,任其死去。
整个作案过程持续了35分钟,事毕,袭击者开车扬长而去。凌晨3点50分,警察局接到了公寓二楼的卡尔·罗斯打来的报警电话,三分钟后警察赶到现场,凯蒂·热娜娅躺在一楼门厅,衣物散落一地,身中17刀,早已停止了呼吸。
《纽约时报》的一名记者在凶案发生两周后报道了这一事件,一位编辑据此写了一本书,叫做《三十八位目击者》!
因为凯蒂案,加上38位冷漠无情的目击者,纽约再次被证实是个毫无人情味,到处有罪犯的邪恶冷血之都。这也更增强了生活在拥挤的大都会里,会产生咫尺鸿沟的疏离感的说法了。城市冷漠,市民无情,道德沦陷,似乎言之凿凿。
然而,心理学家们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他们开始寻找那些阻止所有的人伸出援助之手的心理力量。心理学中有一个领域,专门研究行为科学家称之为“亲社会行为”的现象,也就是产生积极社会后果的行为。这个研究领域包括利他、合作、抵御诱惑以及帮助行为。纽约州立大学的社会心理学家约翰·巴利和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心理学家比博·拉塔内即从事这方面研究。他们在12年内,做了几十次不同的实验,结果却一模一样。实验证明:当发生紧急情况时,救助行为出现的可能与在场旁观人数成反比,即旁观人数越多,救助行为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小。这种结论被称为“旁观者效应”。 旁观者效应也称为责任分散效应,是指对某一件事来说,如果是单个个体被要求单独完成任务,责任感就会很强,会作出积极的反应;但如果是要求一个群体共同完成任务,群体中的每个个体的责任感就会很弱,面对困难或遇到责任往往会退缩。因为前者独立承担责任,后者期望别人承担责任。
这种现象不能仅仅说是众人的冷酷无情,或道德日益沦丧的表现。因为在不同的场合,人们的援助行为确实是不同的。那么,为什么会发生“旁观者效应呢”?
长期的实验结果表明,有以下四个方面的原因:
一、社会比较理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对周围发生的事情都有着一定的看法并采取相应的行动。当只有自己身处现场时,他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出行动;但是,若同时还有其他人在场时,个体在行动前就会更小心、更谨慎地评估自己的行为,并且,会将自己预备做出的行为与他人的反应进行比较,以防出现让自己觉得不得体的、尴尬难堪的局面。这种社会比较的结果便是:当他人都不采取行动时,单个个体的利他行为就会受到抑制。
比如,其中一个经典实验是这样的:被试者在一个休息室里等待实验正式开始,突然房间里某处冒出浓烟,似乎有着火的迹象。如果此时室内只有被试者一人,几乎所有被试者都会毫不犹豫地呼救;而如果此时被试者是和其他几名伪装成实验参与者的实验助手在一起,若那些助手不动,被试者则很少会立刻做出反应。
可见,当只有个体一个人时,只要他自己觉得有险情就会立即行动,引发社会利他行为;但若有别人在场,他便会不自觉地参照其他人的言行,若别人选择不动,个体便会犹豫:如果只有自己跑出去呼救会不会显得自己太不沉着了?太大惊小怪了?于是,社会比较产生了作用:个体往往放弃了自己原本想实施的行动。
二、从众心理:在一定的社会情境下,每个人都有一种模仿他人行为而行事的倾向,这种倾向在紧急情况下更加突出。也就是说,在群体环境中,个体往往会遵从大家一致的表现,这原本是个体社会化程度的一种表现,个人由于周围环境或团体的压力而产生出一种为符合团体规则而改变个人态度与行为的从众心理。如果团体的选择是积极介入,个体会积极跟从;但若团体选择的是围观,个体便会选择消极旁观的态度。生活中人们之所以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是有道理的,古文中亦有“振臂一呼,而应者云集”的说辞,可见,普通人或者并不缺帮助他人的道德感和义气,缺的只是众人观望中自己挺身而出、率先垂范的勇气。
三、多数人忽略:他人的在场和出现影响了个体对整体情境的认知、判断和解释,尤其是在紧急情况下对自己陌生的情况进行判断。由于事发突然,个体既缺乏紧急事件发生的信息资料也缺乏采取行为措施的心理准备,因此每个人都试图从在场的其他人那里读取信息,通过观察现场每个人的行为资料以弄清事情的真实情况、补充或修正自己的模糊认识,从他人行为动作中找到自己行为的线索和依据。因此,多数人在场使个体不由自主地忽略了自己最初的判断,转而选择一种能解释其他人共同行为的判断。比如上例中个体看到房间某处冒烟,当独自一人时他的判断是“有失火危险”,于是立即呼救。可是,当现场有其他人,而别人选择忽视时,他便会调整自己的认知:可能是某处在生火吧?或者谁在焚烧落叶?
四、责任分散:当一个人遇到紧急情境时,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能提供帮助,他会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对受难者给予帮助。因为他见死不救会产生罪恶感、内疚感,这需要付出很高的心理代价。而如果有许多人在场的话,帮助求助者的责任就由大家来分担,造成责任分散,每个人分担的责任很少,旁观者甚至可能连他自己的那一份责任也意识不到,从而产生一种“我不去救,别人会去救”的心理,造成“集体冷漠”的局面。
在另一个实验中,当被试者以为自己在和一个人打电话时,如果对方癫痫病发作,有85%的人会冲出工作间去报告有人发病;但如果被试者以为那头还有四个人在同时通话,当对方癫痫病发作时,就只有31%的人采取行动。
回到凯蒂的案例,当袭击者重返时,六楼的克什金本欲报警,但他的妻子却认为,警察局肯定早已接到了不下30个报警电话。问题正在于有38个人都能听到她的呼叫,每个人都觉得应该有其他人报警,都没有采取行动的紧迫感。因此,即便后来二楼的卡尔·罗斯打了报警电话,即便警察三分钟就赶到了事发现场,也已经太晚了。
综上可知:“救”与“不救”、“扶”与“不扶”,不仅仅是种道德拷问,更是一种心理较量。
编辑:成韵 chengyunpipi@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