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丹 朱进东
马克思对尤尔的思想超越及其理论意义
徐 丹 朱进东
在马克思思想形成中,尤尔是一个决不可小觑的重要人物。马克思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及《资本论》中大量征引了尤尔的著作《工厂哲学》。尤尔对马克思最重要的贡献体现在尤尔对机器大工业的判断上,这个判断是从机器和机器体系入手的;但尤尔仅仅将机器看作是机器(机器是纯粹的机器),因此导致他对机器大工业的判断主要是从生产力的层面展开的。马克思正是在尤尔的影响下,超越了尤尔从生产力着手的理论路径,既由机器的物理层面出发又穿透机器的物理层面,从而站在历史唯物主义哲学的高度,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机理,最终从历史唯物主义层面完成了对机器大工业的阐释。
尤尔;《工厂哲学》;马克思;机器大工业
在《1861-1863经济学手稿》(以下简称《1861-63年手稿》)和《资本论》中,马克思大量引用了尤尔(Andrew Ure)的《工厂哲学》。马克思对尤尔的《工厂哲学》的引用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从肯定的方面来引用尤尔对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的分析,另一方面是从反面批判了尤尔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辩护。尤尔对机器大工业的分析在理论史上是一个重大的进步,尤尔看到了机器所带来的生产方式的划时代改变。从这个角度看,尤尔影响了马克思对机器大工业的判断。而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发展与他对机器大工业的准确分析有关。但是,尤尔是从机器作为生产力要素的角度来分析的,而马克思对机器大工业研究的推进在于他揭示了机器不仅是一个能够带来更高生产力的物,而且,机器的资本主义运用所承载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剥削关系。于是,马克思在概念层面上将“机器”推进到了“固定资本”。尤尔站在资本家的立场替资本主义辩护,当马克思批判尤尔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辩护时,他自身的哲学思想也在不断深化。
一
打开《工厂哲学》,我们会看到尤尔第一次揭示了现代工厂的概念,不惜笔墨描述了当时资本主义社会中纺织行业机器大生产的场景,细致地分析了棉、羊毛、亚麻和丝绸各个专项领域,用57幅图片生动地展现了机器的复杂构造和运作原理。不得不说,这些细致的描述真实准确地再现了机器大工业的运行机制。但是,仔细阅读又会发现,尤尔的论述似乎又有矛盾的地方,有时候他看到的机器化程度很高,有时候机械化程度似乎又很低,这是什么原因呢?尤尔的这些详实的图表和数据分析给马克思带来了什么影响呢?
在尤尔之前,很多经济学家也都关注过机器,比如说斯密、萨伊、李嘉图、拜比吉(Charles Babbage)等。斯密在《国富论》中涉及到机器,但只是偶尔提及,机器还没有进入他的理论视域,这是因为斯密写《国富论》的时代尚处于工场手工业时期,生产过程中还未出现大规模的机器生产;李嘉图开始关注机器,特别是在他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第三版中专门加入了一章:“论机器”。很多学者都关注到这一点,但李嘉图实际上还处于工场手工业向机器大工业的转变时期,机器大生产的基本特征还没有充分展现出来。因此,他对机器的理解还是很薄弱的,当然,能够关注到机器给资本主义生产带来的影响已经是理论上的进步了。萨伊和拜比吉的确关注了机器,但他们对机器的理解在总体上还是有失偏颇的。真正对机器有准确定位的是尤尔。他在《工厂哲学》中对机器进行明确定义,相较于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理论高度,这对马克思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首先来看一下萨伊对机器的理解。萨伊是以简单和复杂来界定工具和机器。“我们必须依照这个观点考虑一切机器,自最复杂的机器以至最简单的机器,自最贵重和最巧妙的器具以至最普通的挫刀。工具不过是简单机器,而机器不过是复杂工具。我们凭借工具和机器来扩大手和指的有限能力。在许多方面,工具和机器只不过是所凭借以取得自然力的合作的手段。工具和机器的显著效果,在于减少生产同一数量产品所必需的劳力,或与此相似,在于扩大同一数量人力所能获得的产品量——这些就是劳动的最高目的或最大功效。”①萨伊之所以以简单和复杂来区别工具和机器是因为他是基于工场手工业这个历史支点对生产过程进行分析。萨伊对生产过程的分析是以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为切入点,将生产过程的基点放在自然力上,以使用自然力来说明生产。这是因为萨伊写《政治经济学概论》是1803年,那时还处于工场手工业时期,生产力水平还很低下,工具的水平也非常低,因此,如何更大效用地利用自然力就是人们发明工具和机器的出发点,而工具和机器延伸了人手的力量。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在萨伊那里,生产力总是离不开自然力。萨伊在第五章的标题写的是“劳动、资本和自然力协同生产的方式”,在第七章的标题写的是“人的劳力、自然的劳力和机器的劳力”。当萨伊分析工具或者机器的时候也是与自然力息息相关。基于此,以简单和复杂来区分工具和机器也就不足为奇了。所以,在萨伊的视域中,工具和机器并无本质区别,工具和机器还是人的附属物,人是生产过程的主体,工具和机器只是扩大了人作为主体的力量。
再来看拜比吉对机器的判断。“工具通常比机器简单,前者一般都是由人手来推动的,而机器通常是由动物或蒸汽动力来推动的。”②我们知道,斯密认为工具和机器是没有差别的,萨伊仅仅以简单和复杂来区分工具和机器。拜比吉比之前的政治经济学家进步的地方在于看到了工具与机器的差别:工具由人手来推动,机器由动物或蒸汽动力来推动。但拜比吉的贡献也仅限于此,他的错误在于以动力来区分工具和机器。“把所有这些简单的工具结合起来,由一个发动机来推动,便成为机器。”③马克思反驳了这个观点,“作为工业革命起点的机器,是用这样一个机构代替只使用一个工具的工人,这个机构用许多同样的或同种的工具一起作业,由一个单一的动力来推动,而不管这个动力具有什么形式。在这里我们就有了机器,但它还只是机器生产的简单要素。”④对此,马克思批评道:“如果不正视这种情况,而仅仅着眼于动力,那就会恰恰忽视在历史上曾经是转折点的东西。”⑤这个转折点的东西就是机器对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质变化的重要性。拜比吉之所以对机器有如此的判断,那是因为他1832年出版《论机器和工厂的节约》时,只是工场手工业和机器大工业并存的年代。他站在工场手工业的基础上去看待机器大工业,并且他仅仅是就机器看机器,而不是将机器放在整个生产体系中去看。由此,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看到机器大工业,但是他的基本思维框架还在工场手工业中,也就是说,拜比吉所说的机器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机器大生产中的机器。
下面我们来看看尤尔对这个问题的论述。尤尔与拜比吉是同时期的理论家,但是尤尔比拜比吉更敏锐地看到了机器大工业的特征。尤尔从生产过程出发,用详实的图表和数据具体地说明了什么是机器,这些生动的说明给马克思很大的影响,“工艺学揭示出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人的生活的直接生产过程,从而人的社会生活关系和由此产生的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甚至所有抽象掉这个物质基础的宗教史,都是非批判的。”⑥马克思肯定了尤尔对机器大工业的经验描述。尤尔说,“工厂的标志是各种工人即成年工人和未成年的工人的协作,这些工人熟练地勤勉地看管着由一个中心动力不断推动的、进行生产的机器体系,一切工厂,只要它的机械不形成连续不断的体系,或不受同一个发动机推动,都不包括在这一概念之中。属于后一类工厂的例子,有染坊、铜铸厂等。——这个术语的准确的意思使人想到一个由无数机械的和由自我意识的器官组成的庞大的自动机,这些器官为了生产同一个物品而协调地不间断地活动,并且它们都受一个自行发动的动力的支配。”⑦从这里可以看到,尤尔对机器的理解已经远远超出了拜比吉。尤尔的超越凸显在几个方面:第一,尤尔眼里的机器不是独立的机器,而是放在机器体系中看机器;第二,正因为在机器体系中看机器,机器才构成了一个运转的完整的整体,由一个动力推动整个机器体系;第三,这个体系是不断运动的,也就是说,在机器体系的生产过程中,生产过程是不停止的,是连续不断运转的。对机器的准确判断源自于尤尔真正站在了机器大工业之上去看待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从这里可以看到,尤尔对机器的判断已经跟之前的理论家完全不同,尤尔已经准确地捕获了机器大工业下机器的特征。
在对机器的准确定位上,马克思受到了尤尔的影响。马克思不是从简单与复杂去区分,也不是从动力的视角去区分,而是站在机器大工业的基础上,从机器体系的视角去看机器,厘清了工具与机器的区分。“第一点[机器不同于工具之处在于],在机器中从一开始就出现这些工具的组合,这些工具同时由同一个机械来推动,而一个人同时只能推动一个工具,只有在技艺特别高超时才能推动两个工具,因为他总共只有两只手和两只脚。……第二点[机器不同于工具之处在于],不是许多工具联合在一台机器内,而是这许多工具成为在动力、规模和作用范围方面都是统一的某种东西,例如,许多锤体现在一个蒸汽锤中。”⑧这是马克思所作出的工具与机器的区分。细心比较就会发现,马克思的这一论述跟尤尔的理论很相似。同时,马克思论述了机器的特征,“所有发达的机器都由三个本质上不同的部分组成:发动机,传动机构,工具机或工作机。发动机是整个机构的动力。”⑨机器的发达形态所具有的特征才是机器本身的特征。“总之,机器本身体现出:生产的连续性(也就是原材料加工所经历的各阶段的连续性);自动化(只有在排除偶然故障时才需要人);运转迅速。”机器的这三个特征虽然看起来只是机器的特征,但厘清它们为马克思接下来准确理解机器大工业打开了一扇大门。在机器大工业下,只弄清机器还是不够的,代表机器大工业的并不是独立的个别的机器,而是机器体系。“但是,只有在劳动对象顺次通过一系列互相连结的不同的阶段过程,而这些过程是由一系列各不相同而又互为补充的工具机来完成的地方,真正的机器体系才代替了各个独立的机器。在这里,工场手工业所特有的以分工为基础的协作又出现了,但这种协作现在表现为各个局部工作机的结合”。
二
尤尔在《工厂哲学》中,非常详细地描述了棉纺织行业、羊毛行业、亚麻行业和丝绸行业的机器使用的具体情况。正是这些客观具体的描述让马克思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机器大工业。尤尔在书中不遗余力地描述机器大工业生产的场景,竭尽所能地说明机器的使用带来生产力的巨大的发展。尤尔指出机器的使用所带来的三个方面的优势:“(1)它为制造出一些物品提供了可能,如果没有它们,整个过程是制造不出来的。(2)它们使工人比从前完成更多的工作;同时,‘时间’、‘劳动'和产品质量却照样不变。(3)它影响了用相对没有技术的工人代替有技术的工人。”具体说来,就是机器的使用在提高生产力方面的进步。
首先,在关于工厂制造业技术层面,尤尔认为现代工厂的制造业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第一,尤尔认为机器更加精确,速度更快。“在曼彻斯特,染布者的这种制造机器是最完美的自动机器。它以非常高的精确度和速度分裂皮革、将它切片,形成齿状,然后移植他们。”第二,尤尔认为机器制造的产品质量更好。“与古代的手工制造相比,现代的机器制造,它的优势不仅表现在节约经济力和时间,而且在羊毛的纯度方面也更好。”第三,尤尔认为,机器使用越多,劳动生产力越高。“纺锤使用地越多,生产出来的线就越多,机器的劳动生产率越高。”第四,机器的使用可以降低生产过程中的危险。“在之前的棉纺织工程中所使用的打棉机,棉花是用手工放到一个圆锥的工具里并且用手工进行转动,对操作者来说,伤害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现在,无论是羊毛还是棉花,都是连续不断地通过一个转动的外部的接板在一头放进去,在另一头也是通过一个机器拿出来,因此这样的危险现在就不存在了。”通过这些方面,尤尔说明了现代工厂有手工业工场无可比拟的优势。
但是,仔细阅读《工厂哲学》,我们就会发现,在此书的描述中,似乎有时候工厂的技术水平很高,机器化程度很高,机器生产已经完全自动化了,工人只需要“从旁照料”,有时候技术水平又很低,机器化程度很低,工人在其中工作状况很悲惨。尤尔的自相矛盾无处不在。其实,这并非矛盾,而是客观存在的经验事实。尤尔出版《工厂哲学》时是1835年,那时第一次工业革命还未结束,仍处在手工工场与机器大工业并存的年代,而尤尔敏锐地看到了机器大工业所带来的划时代的巨变,只不过他选择性失明,一切对他的理论不利的,都被他巧妙地化解了。
尤尔的这一问题没能逃过马克思的法眼。马克思指出:“尤尔用来安慰工厂工人的论据,实际上是这样的:同一个工厂制度所造成的大农业中的农业工人的状况更为糟糕;在矿山和尚未发展到机械工厂水平的加工业中的儿童劳动更为沉重;特别是被机器挤垮或不得不与机器竞争的那些部门的工人,比直接在机械工厂中就业的工人处境更加困难。按照尤尔的说法,正是这种情况可以证明,工厂制度有利于工人阶级!”
在尤尔之前,很多思想家都认为,机器的使用是为了给工人的生产带来便利,减轻工人的辛劳。果真如此吗?马克思回答了这个问题。“约翰·斯图亚特·穆勒在他的《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中说道:‘值得怀疑的是,一切已有的机械发明,是否减轻了任何人的每天的辛劳。’但是,这也决不是资本主义使用机器的目的。像其他一切发展劳动生产力的方法一样,机器是要使商品便宜,是要缩短工人为自己花费的工作日部分,以便延长他无偿地给予资本家的工作日部分。机器是生产剩余价值的手段。”应该说,尤尔的进步在于他已经不仅从提高工人的便利的角度来分析机器,而且从有利于资本家的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但是也仅仅停留于此。马克思则回答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使用机器的根本原因。
马克思回答了令人疑惑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能够带来更高生产效率的机器已经出现了,但资本家有时候并不使用?在马克思看来,机器的使用,如果不能在更大程度上剥削工人,资本家是不会使用机器的。“如果只把机器看做使产品便宜的手段,那末使用机器的界限就在于:生产机器所费的劳动要少于使用机器所代替的劳动。可是对资本说来,这个界限表现更为狭窄。由于资本支付的不是所使用的劳动,而是所使用的劳动力的价值,因此,对资本说来,只有在机器的价值和它所代替的劳动力的价值之间存在差额的情况下,才会使用机器。”在此基础上,马克思进一步说明剩余价值的来源,“随着机器在同一生产部门内普遍应用,机器产品的社会价值就降低到它的个别价值的水平,于是下面这个规律就会发生作用:剩余价值不是来源于资本家用机器所代替的劳动力,而是相反地来源于资本家雇来使用机器的劳动力。”所以,并非有了机器就要使用机器,决定是否使用机器的原因,不在于机器能否带来更高的生产效率,也就是机器本身作为机器所具有的生产力水平,而在于机器能否带来更多的剩余价值。如若不能,资本家就会继续使用手工劳动。
实际上,问题的根源在于机器的使用与机器的资本主义运用是有本质的区别的。机器的使用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有特定的内容。机器的资本主义运用,是机器本身作为资本能够带来更多剩余价值的基础上而被使用的。这两者最本质的不同就在于,机器作为一个物使用,所指向的对象是工人,是在机器能够降低工人的辛劳,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情况下就应该被使用。与之不同的是,机器的资本主义运用,所指向的对象是资本,是使用机器能够比使用人工带来更多的剩余价值的情况下才会使用机器。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机器在各地区间不平等使用,即使机器生产出来了,在一些领域以及在一些地区,资本家也不愿意使用机器的原因。李嘉图最早发现了这一现象,但他认为使用机器与否的决定性因素是劳动价格的高低,“亚美利加采用机械的诱因,必然薄弱,因其地易于获得食物。英国食物是腾贵的,食物的生产,亦须费较多劳动,故采用机械的诱因较高。”马克思从机器的资本主义运用的角度解决了这个问题。
三
对于机器体系,尤尔已经做出了一个准确的判断,“各种工人即成年工人和未成年工人的协作,这些工人熟练地勤勉地看管着一个由一个中心发动机不断推动的、进行生产的机械体系……一切工厂,只要它的机械不形成连续不断的体系,或不受同一个发动机推动,都不包括在这一概念之中……这个术语(工厂)的准确的意思使人想到一个由无数机械的和有自我意识的器官组成的庞大的自动机,这些器官为了生产同一个物品而协调地不间断地活动,并且它们都受一个自动发动的动力的支配”。具体说来,尤尔将机器体系概括为三个方面,“机器有三种形式:(1)集中于生产能力的机器;(2)集中于转换和控制能力的机器;(3)集中于力量的运用,转为商业贸易的商品的机器。”透过这些机器的特征,尤尔说明了他本书所要论证的内容就是制造业的哲学。那么作为制造业,他的“哲学”体现在哪里呢?尤尔是从制造业在经济中所体现出来的力量来阐述的,“制造业的哲学在经济力量中展现出来。”我们可以看到,尤尔的所谓制造业的哲学还是从经济角度来阐发的,也就是他对制造业的理解没有逃脱生产力层次和经济效率的层次。而马克思虽然受尤尔影响看到了机器大工业的生产方式,但是,他从生产方式出发的解读路径与尤尔完全不同,马克思才真正架构了从制造业走向哲学的路径。
受到尤尔的影响,马克思对机器大工业的理解发生了转变。马克思用三个词概括出机器的特性,“总之,机器本身体现出:生产的连续性(也就是加工所经历的各阶段的连续性);自动化(只有在排除偶然故障时才需要人);运转迅速。”那么,当机器的这些特性遭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时带来的是什么呢?马克思从机器的物理层面出发,又穿透机器的物理层面,达到了哲学的高度,发现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机理,完成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
首先,生产的连续性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生产环节环环相扣,二是生产过程不间断。在工场手工业阶段,生产过程中断不会给资本家带来多大的损失,与此相反,机器大工业下,生产过程的中断是会给资本家带来很大的损失的。“但是,对资本家说来,问题决不是单纯地为了要尽可能快地收回投入固定资本的价值量,防止它贬值以及重新使它处于可供支配的形式,而首先是使用这种资本来赢利——这种数量很大的资本采取了这样的形式:一旦资本与活劳动的接触中断(对活劳动来说,它就是固定资本),它作为交换价值就会损失,而作为使用价值就变得无用。”对于资本家来说,不在生产过程中的机器就是一堆不能增殖的资本,甚至会贬值。在机器大工业下,机器能否连续运转对资本家来说至关重要。
其次,在自动化机器体系下,工人从“他”变成了“它”,而机器则从“它”变成了“他”。自动化机器体系为什么会出现呢?尤尔认为这是因为工人在生产过程中因为自身有技能而向资本家提出更高的要求,同时,工人在生产过程中会产生疲劳等,因此就提出了机器化的要求。实际上,这些只是促使资本家使用机器的外在动因,并不是本质原因。在马克思看来,本质上是因为资本家为了实现更大程度上对工人的剥削。他指出:“机器的起点不是劳动,而是劳动资料。”在机器化大生产下,机器的自动化程度与工人的能力是呈反向发展的,机器化程度越来越高,工人的能力越来越低。工人的劳动已被“异化”,在工厂中劳动的工人已经不再具有人的特征,对资本家来说,有意义的只是抽象劳动。
最后,运转迅速。在手工业和工场手工业时期,工人生产的速度是由自身劳动的速度决定的,受到其自身生理的界限的限制。而在机器大生产条件下,这种限制不断被机器的快速运转所打破。在机器大工业下,工人依然是机器施暴的对象,机器在新的生产方式下实现了更深层次上对工人的剥削,而工人却无任何还手之力。“如果说机器是提高劳动生产率,即缩短生产商品的必要劳动时间的最有力的手段,那么,它作为资本的承担者,首先在它直接占领的工业中,成了把工作日延长到超过一切自然界限的最有力的手段”。
当有人来指责这种增加工人强度的生产方式时,尤尔却站出来反对这种看法,“机械物理学使社会普遍得到的好处,以及它在改善人类命运方面所蕴藏的手段,人们很少注意;可是对于这一科学,有人竟从另一方面加以指责,说它甘受富有的资本家的支配,充当压迫贫苦阶级的工具,并要求工人以过高的速度劳动。”在尤尔看来,工厂机器化程度非常高,以至于不需要人的劳动了,“例如,这已经被说到,现在蒸汽动力带动运转的织布机的速率催促他们所服务的工人也要有同样的速率;但是手工织工不必屈服于这些没有休息的代理者,他们能够以比较舒适的方式来运用他们的梭子和移动他们的踏板。”尤尔认为在机械化大生产中,工厂中的工人已经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事实果真如此吗?实际上,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虽然已经进入到了机械化大生产,但是还远远没有达到尤尔所说的已经不需要肌肉的疲劳来操作机器的程度。当面对那些确实工作辛苦的工人的时候,尤尔却如此逃避:“这类工人虽然也在工厂做工,其实并不是工厂工人,因为他们同自动机械无关,这些工人是使棉纺织厂和其他工厂工人受到严厉指责的主要根源。”显然,尤尔所谈论的工人与马克思所谈论的工人并不是一回事,马克思所论述的工人是被资本剥削剩余价值的雇佣劳动者,而尤尔所论述的工人指的是那些有一定的技术水平的,比较高级的技术工人,那些穷苦的最下层的工人并不在尤尔的考察范围内。这是一种多么圆滑的论证方式啊!
显然,尤尔所说的制造业哲学只是关于机器大工业的经济意义的解释,而不是关于机器大工业这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社会历史意义的阐明。马克思对尤尔的思想超越不仅体现了他在机器大工业的社会历史内涵这一具体问题上的新观点,而且也反映了他对机器大工业的解读视域是与尤尔完全不同的,是一种历史唯物主义的新视域。当然,对机器大工业的准确把握,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马克思准确地解读资本主义的生产力形式,由此也对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表现形式有了更为准确的理解。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我们说,尤尔的理论对马克思哲学思想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
注:
①萨伊:《政治经济学概论》,陈福生、陈振骅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91页。
②Charles Babbage,On the Economy of Machinery and Manufactures,London,1835,pp.10~11.
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88页。
〔责任编辑:金 宁〕
Marx's Transcendence of Ure's Ideas and Its Theoretical Significance
Xu Dan&Zhu Jindong
Ⅰn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Marx thought,Andrew Ure was an important figure who should not be overlooked.Marx in the Economic Manuscripts of 1861-1863 and Das Kapital,Marx cited Ure's work Philosophy of Manufactures repeatedly.The most important contribution of Marx by Ure was reflected in the course of themachine industry judgmentwhich was starting from amachine and the system ofmachine;Ure,however,only regarded a machine as a machine(amachine as a pure machine),resulting in his judgment of the machine industry mainly from the aspects of productive forces.Ⅰtwas influenced thatbeyond Ure's theoretical path from productivity,both by the level of physicalmachines and through a physical level ofmachine,Marx revealed the inherentmechanism of the capitalistmode of production from the historical materialism perspective and finished completing of the interpretation ofmachinery industry.
Andrew Ure;Philosophy of Manufactures;Marx;themachine industry
B03
A
1001-8263(2015)06-0051-05
徐丹,集美大学思想政治理论部讲师、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生 南京210023;朱进东,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教授、博导 南京21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