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晟利 杜时忠
论教育与人的生存质量提升
●朱晟利 杜时忠
人类的生存离不开教育,教育是提升人的生存质量的活动。教育所倡导的生存,不仅是生命体的保存,更是彰显人的尊严,接近人的本质的追求。在此基础上,处理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我的关系构成了教育的内容;教育的使命在于提升当下和未来参与教育的每个人的生存质量。
教育;生存质量;教育内容;教育使命
教育是人的生存所必需的活动。人总是希望生存得更美好,更幸福,教育也应为此作出努力。从人的生存角度审视教育的历史、教育的内容以及教育的追求,对于深入认识教育的内涵以及改造现实的学校教育都具有积极意义。
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中,教育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随着人类的产生而出现,伴着人类的发展而发展,成为人类生存所必需的活动。
(一)人类的生存离不开教育
生存作为一种客观的必然自人类产生以后就贯穿于社会发展进程之中。不管我们是否意识到,也不论处于哪种社会意识形态,人类的活动都是围绕如何生存这个目标进行的。“从生物学上和生理学上讲,人是毫无防备的,而且并不特别适合于他的环境……他在连续不断地对环境作斗争的过程中,求得生存,并且慢慢组成了社会。”[1]生存成为了人类追求的主题。生存形成人类独有的社会实践活动,并由此推动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与完善。人的生存与动物的生存不同之处在于:动物获取生存的能力来源于本能,虽然有研究表明它们仿佛也能“学习”,但是它们的学习难以实现类的积累与传递;人没有动物那样锋利的爪牙,但却能够将类的经验积累并进行传递,使一个人从无知无识的生物体发展为有知有识能营谋社会生活的成员,这正是教育存在的意义。“人之为人的显著特征就在于,他脱离了直接性和本能性的东西,而人之所以能脱离直接性和本能性的东西,就在于他的本质具有精神的理性的方面。‘根据这一方面,人按其本性就不是他应当是的东西’——因此,人就需要教化。”[2]人类的生存除了生产物质资料,还以教育为条件传递下一代所需要的生产与生活经验。这种传递与动物靠生物本能的生理遗传不同,而是经过后天的学习接受前辈人的传、帮、带的结果。从这个角度说,人类生存所依靠的文化传递活动便是教育。不仅如此,人类要继续生存下去并不断优化生存质量,所能够依靠的依然是教育这种活动。
(二)教育将提升人的生存质量作为起点和归宿
人类活动产生的原始起点和动力是生存,而追求生存的完美则成了人类活动内涵与形式的扩展,其中教育起了重要作用。教育的存在是人类社会的永恒。人类几百万年的发展历程中,绝大部分时间处于采集时代,人们依靠采集天然物(植物、动物)生活。这时的教育完全融入了生活:没有专门的教师,没有专门的教材与固定场所;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口耳相传着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经验。教育与生活打成一片,教育即生活,生活即教育。教育呈现出普遍性、永恒性和平等性的特征。这种教育处于不知而行的自在状态,可以称为“自在的教育”。尽管这种教育较为原始,但它对于人类能够生存下来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提高,社会财富相对增加,人们在生产与生活中需要传递的经验多起来,文字也创造出来了,学校教育得以出现。作为社会事业的学校教育,其举办主体希冀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办理,于是教育逐渐脱离了自在教育那种普遍性、永恒性和平等性,带有明显的人为特征。由此,人类教育进入了新的阶段——自觉地从事教育活动的阶段,这种教育可称为“自为的教育”。当然,学校教育出现后,自在教育并未消亡,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仍然随处可见。纵观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过程,无论是自在的教育还是自为的教育都强调了生存的意义,其目的都是为了提高人的生存质量。也许有人以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自为状态的学校教育具有阶级性来否定这一点。客观地看,学校教育的举办者干预或利用学校教育,将其当成实现阶级统治的工具,只是利用了教育的部分价值,但并不能否定学校教育自身具备的价值。
认识到教育乃人的生存所必需的活动凸现了教育对人的生存的高度关照。人的生存问题是教育的中心问题,教育正是因为人的生存而存在。这既是教育的出发点,也是教育的归宿。“教育惟一地属于人,教育和生命内在地融合在一起,这表现在教育的起点、过程和结果之中。”[3]“……不仅要有生命,而且要有生命自身素质的提高,这便是我们常讲的教育。”[4]“以人为本,在一个由天地系统演化所构成的时空关系中发展具有适应性生存能力的人,是教育之道的精髓,它既是教育的起点,也是其最终的归宿。”[5]人的生存具有自身的规律,教育将人的生存问题作为起点,就需要遵循人“在一个由天地系统演化所构成的时空关系中”的生存规律;教育将人的生存作为归宿,就应以人的生存质量是否得以提升作为衡量其是否成功的标志。
从根本上讲,人类的所有活动(包括科学)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为了人的生存。这种生存不仅是生命体的保存,更是不断提高生命质量,彰显人的尊严,接近人的本质的追求。而在人类的所有活动中,教育尤为特殊,因为它本身就是提升人的生存质量、使人成为人的活动。它不仅有助于提升人的生存能力,而且有助于提升人对生命价值的理解,继而延伸到对幸福的理解与追求,从而提升人的精神境界。正因如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报告《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和《教育——财富蕴藏其中》都将“学会生存”放在了重要位置。普雷姆·柯帕耳说得好:“现代教育的实质在于追求良好的生活质量,这就为贫困的而在物质上落后的社会提供了新的希望和机会……虽然在短时间内教育还不能使穷人和富人的现金收入平等,但在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方面,教育却能提供很大的力量。影响一个人内心精神状态的教育革命,堪与人类在外界空间的那些眼花缭乱的成就相比。”[6]
人的生存要面对两方面的问题:对外,改造客观世界,改变自然与社会以利自身的发展;对内,改造主观世界,调整自身以适应环境的变化,增强自己的发展能力。也就是说,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需要处理人与自然、人与人(社会)和人与自我的关系。人性实质上是人在与自然、社会和自身发生关系的实践过程中作为整体所表现出的不同于其他动物的特性——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意识属性。[7]人对与自然、社会和自身的关系处理得如何,决定了他的生存质量提升的程度。由此,教育的内容便是帮助教育对象学会处理人与自然、人与人(社会)和人与自我的关系等生存之道。
(一)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
自然是人与万物之源。人本身是由自然界分化出来的,或如马克思所言是“自然存在物”。“人作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这些力量作为天赋和才能、作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另一方面,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和动植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8]这表明了人与自然的互动辩证关系。人与自然共处在地球生物圈之中,人类的繁衍与社会的发展离不开大自然,必须以大自然为依托,利用自然同时又必须改造自然,让大自然造福于人类,服务于人类。“人类的生存与发展,一边依赖于大自然,取之于大自然,一边敬畏、尊重、欣赏和珍爱大自然,并与之和谐相处。”[9]若任何一方的生命受到危害,另一方生命则难免受到威胁。当人类与自然处于破坏、对抗关系,人类以改造和征服自然为目标的时候,自然总会以特殊的方式威胁人类。当人类与自然处于平等、互利、和谐关系的时候,自然也能为人类提供良好的生存和发展环境。必须深切地意识到,人的生命与自然的生命是息息相关的,二者应建立起和谐共生的关系。就教育内容来看,不仅要传递自然科学的知识,还要传递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以帮助学生选择正确的生存道路,继而提升生存质量。
(二)处理人与人的关系
人与人的关系包括人与其他个体的关系以及人与其他个体构成的社会的关系。人不是孤立的,他需要与其他个体交往。人与其他个体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因而人不能仅从自我出发,要尊重对方,考虑对方的需要与感受,这样双方才可能获得人的意义与价值。人处理与其他个体的关系必然受到由个体组成的社会的影响。人在与自然界的物质交换过程中,形成了人们之间的生产关系,并由此形成社会的经济结构、政治结构和意识结构,衍生出政治、思想、道德、民族、阶级、家庭等复杂的社会关系。这样,人成了社会存在物,人的关系也就成了社会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也是相互影响的。人的发展不能离开社会,同样,社会的发展也不能没有个人。人是社会发展的目的,社会发展的过程是一个趋向于满足人的需要、提升人的生存质量最终实现人的目的的过程。教育需要教会学生认识到人与人的相互依存以及人与社会的辩证统一关系,在交往中尊重对方,调适自己,和而不同,最终使每个人的生存质量都得到提升。
(三)处理人与自我的关系
人处理与自然、与他人(社会)的关系是人处理与外在事物的关系,人还必须把自己置于客体的位置,处理好与自我的关系。自我主要指个体对自己存在状态的认知,是个体对其社会角色进行自我评价的结果。心理学研究表明,每个人都是主体我(主我)和客体我(客我)的统一体。个体既可以主体我(I)的身份去认识和改造客观事物,此时的我处于观察地位,又可以客体我(Me)的身份被认识、被改造,此时的我处于被观察地位。在人的成长过程中,时常诘问“我是谁”“我如何区别于他人”这些问题,便与自我有关。人与自我是辩证统一的。一方面,人受着自我的制约和影响,人的自我状况包括身体状况、科学文化状况、思想品德状况、民族身份等制约和影响着人的活动对象;另一方面,人又能够认识和改造自我,通过自我觉知而调节自己的行为,从而更好地获得与周围世界的和谐。教育要引导人处理与自我的关系,着重在于解决人的精神危机,帮助人正确认识自己、悦纳自己、调适自己,努力实现身心和谐,提高生存质量。
今天,学校教育仍然是教育的主要形式。学校教育的参与者是生存着的人,学校教育的目的是为了人的生存。如果把教育看成是提升人的生存质量的活动,那么,从空间角度看,学校中所有人的生存质量都应该得到关注;从时间角度看,现实的人与未来的人的生存质量都需要提升。
(一)教育要提升参与教育活动的每个人的生存质量
教育是提升人的生存质量所必需的活动。这里的“人”,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指参与教育活动(这里仅限于学校内部的教育活动)的所有人,包括学校的学生、教师、职员、学校管理者等;狭义上则仅指学生。我们所说的教育提升人的生存质量,当取广义。在现实中,人们常常将“以人为本的教育”窄化为“以学生为本的教育”。如很多中小学校园里都写有“为了一切学生,为了学生一切,一切为了学生”的大幅标语,其目的估计是想强调学校需要促进一切学生全面发展。但这种表述极易让人理解为:在学校里学生才是“人”,其他人就不是“人”(事实上,现在一些学校确实出现了学生为所欲为而教职工无能为力的状况)。我们常讲教育是培养人的活动,因而教育要关注其对象——学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们不能忘了,完整的教育应该是人培养人的活动,显然不能忽视参与教育活动的其他人的存在。事实上,“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10]参与教育活动的每个人的生存质量是彼此依存的。如果学校“一切为了学生”而教职员工生活得很痛苦,学生的生存质量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可见,教育提升人的生存质量实际上指提升参与教育活动的所有人的生存质量。在这种理念下,学生乐学,教师乐教,师生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流连忘返,整个学校充满了人性的光辉,这才是教育应有的追求。
(二)教育要提升当下及未来人的生存质量
教育为未来作准备,即为提升人未来的生存质量做准备,这一点应该没有人反对。现在的问题是,教育要不要提升人当下的生存质量?综观我国现实的教育尤其是中小学教育,人的生存质量是令人担忧的。教师多年来职业倦怠感居高不下,表明其生存质量不会好到哪里去。而就学生尤其是中小学生来说,他们每天顶着升学压力,游走于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间,像个拧紧发条的钟表一样没有休闲,生存质量更令人担忧。成人们的理由是:学习需要付出一定的意志努力,所以刻苦才会有好的效果。于是,父母和老师给孩子灌输的是“学海无涯苦作舟”;今天“吃得苦中苦”,将来“方为人上人”。在他们看来,学校不是让人休闲的地方,更不应该是教人享受的场所。结果,学校成为“苦海”,学生成为“苦人”,教师职业成为“苦差”。查阅学校产生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中国早期的学校“庠”是饲养牛羊等牲畜的地方,在那里,不能出去劳动的年老一代通过讲故事、做游戏等生动形象的休闲方式将其生产生活的经验传递给儿童,老人和儿童是快乐的。而在西方,school源于拉丁文schola,又源于希腊文skholē,原意为闲暇或休闲。[11]可见,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早期的学校其实就是休闲的场所。当时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的学校已不再具有其原本的魅力了。
我们的教育习惯于将希望寄托于未来。中学老师给学生说,你现在辛苦点,将来考上大学就好了;等考上了大学,学生发现并非中学老师描述的那么好,这时大学老师又说,你现在辛苦点,将来工作了就好了;然而当参加工作后,学生发现工作与老师描绘的美好图景仍然相去甚远。于是,他不仅怀疑老师,甚至怀疑整个教育。有这样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一位妈妈经常给上小学的儿子讲现在读书要多吃苦,将来生活才会更幸福,这话讲得久了,有一天儿子反问了妈妈一个问题:“我也知道现在辛苦一点将来才会幸福。可是,如果我现在都没有体验到幸福是什么,将来即使幸福来了我也不知道那就是幸福啊!
你说现在幸福重不重要?”妈妈无言以对。道理确实如此,如果学生当下都没有体验过高质量的生活,他又怎么去追求和把握虚无缥缈的未来生活呢?因此,教育不仅要为提升人未来的生存质量做准备,而且要注重提升人当下的生存质量。
[1]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教育发展委员会.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M].华东师范大学比较教育研究所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96:26.
[2][德]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上)[M].洪汉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14.
[3]冯建军.教育即生命[J].教育研究与实验,2004,(1).
[4]张诗亚.强化民族认同——数码时代的文化选择[M].北京:现代教育出版社,2005:37.
[5]倪胜利,张诗亚.回归教育之道[J].中国教育学刊,2006,(9).
[6]普雷姆·柯帕耳.南亚教育的现代化:质量上的研究[J].国际教育评论,1971,(17).
[7]袁贵仁.马克思的人学思想[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58.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67.
[9]冯骥才.生态文化是人类文明的核心内容[J].今日国土,2008,(10).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73.
[11]陆谷孙.英汉大词典(缩印本)[Z].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1659.
(责任编辑:刘丙元)
朱晟利/四川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教授,教育学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教育基本理论研究
杜时忠/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