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果,李建强
(上海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0240)
空间生产的资本化与“加速”资本化
——基于资本逻辑的历史演绎
熊小果,李建强
(上海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00240)
空间生产在性质方面,应从两个维度中规定,在哲学上是人对空间的社会化改造,在资本主义历史中是资本基于积累逻辑对空间的资本化改造。在速度方面,资本积累以累进式方式运动,空间生产呈现出“加速”资本化特征。20世纪70年代,资本累进式积累的基数达到一定程度后,空间“加速”资本化特征明确凸显出来。全球性地重构地理空间和开拓虚拟空间是“加速”资本化的事实确证,而去空间资本化的现实路径是社会主义制度。
空间生产;资本积累;空间资本化;“加速”资本化
20世纪70年代,列斐伏尔从马克思的空间思想中汲取养料,研究当代资本主义空间生产问题,开启了被后继学者誉为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空间转向”:以“历史—时间”为主导模式的话语建构路径被改变了,检视资本生产和社会生活的纵向历史视阈被“置换”为横向空间视阈,[1]资本变成以空间生产和空间影响的方式存在。[2]这一解读将历史唯物主义“升级”成“空间唯物主义”。因此,在资本生产的历史中,“空间生产”获得了本体地位。“空间生产不是指在空间内部的物质生产,而是指空间本身的生产;也就是说,空间自身直接与生产相关,生产是将空间作为对象,空间中的生产现在转变为空间生产。”[3]47该表述将语境性概念的“空间”变为实体范畴,导致历史唯物主义的空间化倾向,将资本批判的历史维度和空间维度并列起来,由此造成对空间生产思想的“越界性”理解。
不过,这种理解是列斐伏尔所主张的。他在《空间的生产》的第五章(即《矛盾的空间》)中提出,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最好方法是把它重构一遍,他并用“空间生产”“修正”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路径。“社会空间是社会的产物”是列斐伏尔对历史唯物主义空间化重构的要义,是“空间生产”思想的元命题。抽象地看,该命题与历史唯物主义并无质的区别。但马克思将社会性的历史维度视为空间范畴的主导属性,马克思对费尔巴哈关于“周围世界”非历史性理解的批判就是证明,而列斐伏尔则借助前期的总体性思想将该命题置于本体层面,试图用“空间唯物主义”来重构历史唯物主义,因此,这两者还是存在本质差异。
哈维虽然继承了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思想,但对其进行了“纠偏”。因为,哈维始终将空间生产纳入具体历史阶段即晚期资本主义时期来考察。在哈维的逻辑中,空间生产并不是独立于资本逻辑历史演变的东西,而是资本主义在某个历史时期呈现出的阶段性变化的特征。哈维从资本过度积累危机、资本无限扩张的视角剖析空间生产。“特定地域系统的过度积累意味着该地域出现了劳动盈余和资本盈余。这种盈余可能通过以下方式得到吸收:(1)通过投资长期资本项目或社会支出(如教育和科研)来进行时间转移,以推迟资本价值在未来重新进入流通领域的时间;(2)通过在别处开发新的市场,以新的生产能力和新的资源、社会和劳动可能性来进行空间转移;(3)在某种程度上将(1)与(2)结合起来。”[4]89所以,哈维始终立足于当代资本主义生产的全球化空间特点,以政治经济学为切入点,来剖析空间生产与资本逻辑的内在结构与关系。
事实上,与其说哈维把空间生产思想纳入到历史维度,还不如说在历史维度中展开“空间批判”。经过比较分析,笔者认为,对历史唯物主义空间转向的理解并非如列斐伏尔所主张的,要把历史唯物主义转变为“空间唯物主义”,即并非以“历史—时间”为主导的历史唯物主义的话语模式,转换成以“空间生产”为主导的话语模式,而是要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展开对资本主义新现象的剖析和批判。空间生产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辩证关系是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体系的具体的、时代的展开,而分析的切入点是政治经济学。
虽然,列斐伏尔敏锐地抓住了资本主义城市化问题,并自觉地进行深刻的理论反思,但是,空间生产思想本身并不能回答空间生产事实何以存在、为何存在以及是否续存等问题。要试图探究这些问题,就要从历史唯物主义视角,回到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历史路径中,研究资本积累过程和特点。事实上,并非20世纪70年代“出现”了空间生产,而是空间生产“凸显”在这个时期。究其原因,这一切还应从空间生产的性质谈起。
列斐伏尔规定空间生产的性质是,空间是社会的产物,“空间的生产类似于任何同类商品的生产。”[5]“(社会)空间就是(社会)产品。”[6]列斐伏尔对空间问题的探讨总是囿于抽象的哲学思辨。因而,他只能抽象地一般地阐释空间生产的社会性质。笔者认为,空间生产的性质应有如下规定:(1)在哲学上的抽象规定,是其一般性质;(2)在资本主义时期的具体性质,是其特殊性。列斐伏尔言及的“空间生产”在其现实性上正是一个具体范畴而非一般范畴,可他却只做了抽象的一般阐释。但是,“一般的东西,一方面只是观念中的特征,同时也是一种特殊事物和个别事物的形式并存的、特殊的现实形式。”[7]一方面,作为一般范畴的“空间生产”同作为特殊范畴的“空间生产”相并列,其一般性质现实地蕴含了特殊性质。抽象掉特殊性质的范畴一般不能成为自身。因此,倘若不能从空间生产的特殊性质中抽象出一般社会关系,也就不能从它的一般社会关系上升到具体社会关系。如没有对具体社会关系的认识,一般社会关系亦不能被本质地揭示出来。
1.一般性质:空间生产的哲学维度
空间相对于人的存在具有“物自体”的先验性。虽然在历史唯物主义范畴中,空间只能存在于与之对应的时间(历史)维度之中,但空间对于人的历史活动始终是前提性和先验性的再现。这里的“前提性”和“先验性”是指人的任何实践活动都被限制在具体的外部既定空间内,而非指一层不变的绝对实体场域。所以,第一,这里的“既定空间”即为特定语境下的空间环境、空间条件和空间制约,有相对性;第二,空间只有首先作为对象性客体出场,才有可能作为主体性实体存在。因为,后者是一个历史事件,一个客体不断主体化的过程,哪怕是纯粹的自然空间——要成其为自然空间,也是自然历史的演化结果。
这样,当我们把空间的先验性从经典力学范畴中的“绝对空间”,规范到历史唯物主义视阈中的“辩证空间”后,也就正确理解了“空间生产”,理解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空间转向。空间不仅是先验的,还是实践的。要从强调空间的实践性出发,才能认识到空间不是预设的东西,不是空洞和静止的中性容器。空间是人类历史实践的产物,自有人类活动以来,空间内在地融合了社会性质,弥散着各种各样的意识形态和社会关系。一方面,空间的先验性形式地独立于实践性,因为先验的空间独立于人的历史活动;而实践性却必须内置于先验的空间中:自然空间构成了人类历史活动的外部环境,人化空间构成了后继历史活动的既有的物化环境。另一方面,空间的先验性只是构成人的历史活动的基本前提和一般要素。换言之,当我们讨论人的历史活动而涉及到空间实践性的时候,实践性理应置于优先地位,这是人类(社会)历史范畴的内在规制。只有这样,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的社会性质才能够逻辑自洽。
2.特殊性质:空间生产的资本维度
一般抽象地阐释某一历史阶段中空间生产的社会性质,并不能揭示其具体的特殊性质。因为,每一种社会形态所独具的生产方式都会投射到该社会形态所独占的社会空间里,因而不同历史时期空间生产的特殊性质和空间生产的具体方式也就相同。当空间普遍地以商品形式生产时,空间就不可避免地受资本逻辑所限制。所以,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实质指的是,“空间资本化”这一包含了社会性质一般的具体(特殊)范畴。空间资本化是空间实践性在资本主义历史时期的具体(特殊)呈现,是按照资本积累逻辑、采用现代化的生产方式,把整个世界——资本能够拓及和延伸到的时空范域——强行资本(主义)化,其目的是直接服务于资本的无限积累与扩张。只要整个世界占主导地位的生产方式是资本主义的,那么空间资本化就是“进行时”。空间资本化是资本逻辑演绎的历史过程,也是该过程展开的“空间动态图”,它始终伴随资本主义运动的历史始终。
具体而言,空间资本化是这样一个过程,承担着资本主义物质生产内容的社会化过程,亦是经济化过程。对比自然经济和资本主义经济对空间(首先是地理空间)的不同影响时发现,自然经济对人们活动所触及的空间的社会化改造并不显著,相反,人们的生产和生活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自然空间。因为,自然经济的分散性和自足性,决定了人类活动对空间的社会化改造只能是低水平的和非自觉的。这样,生产力所触及的空间的自然“边界”成为生产力发展的历史“边界”,地理空间的限制成为自然经济发展的绝对限制。空间是自然经济发展的宰制力量。因此,彼时空间的可塑造性与实践性被自然所遮蔽,空间的社会化过程极其缓慢。农民“千夫同耕”的局面维持了几千年。后来,资本打破了这个局面:“资本按其本性来说,力求超越一切空间界限。”[8]空间资本化的一般原则建立在人化自然和自然人化的双向历史过程中。资本逻辑担负着“空间使命”,是要在不断扩大的空间范域内(首先是地理空间)再生产出资本主义自身。由此,资本逻辑生动地展现了自己的本性:资本对空间的社会化改造具有高度内在而盲目的自觉性,资本逻辑构建了最精确、最明细的经济制度体系,并以此为手段实现对整个社会空间、社会时间的最彻底的资本化统治。
资本积累与空间性质之间的这种逻辑契合,使得既定空间(首先是地理空间)的限制被不断打破,不断有空间被强行纳入资本积累的历史轨道。在空间资本化语境下,资本的“过度积累”其实是相对于某一特定的空间范畴而言,在这个特定的空间内无法容纳某一基数的资本和生产扩张,那在这个空间里就表现为过度积累;又正是周期性的过度积累导致空间的内部消耗、重构空间结构、开拓多维空间,将“资本触角”延伸至曾经不能涉足的空间。所以,资本积累与空间资本化在深层逻辑和表层现象上都高度一致。
总之,“空间资本化”作为一般范畴,它是具体的;作为特殊范畴,它是一般的。二者有机统一,才能是“空间生产”的性质规定。空间资本化伴随资本积累之历史始终。只是资本积累在20世纪70年代出现了新变化、呈现了新形式,所以,空间生产就“凸显”出来,空间资本化凸显出内置的“加速”特征。
“加速”资本化并非一个新问题,它的“新”只表现为问题的“凸显”。“加速”一词表明,空间资本化与空间“加速”资本化(以下简称“‘加速’资本化”)本身是一回事。正如前文所述。第一,空间生产从速度的规定看,空间资本化过程始终是一“加速”过程;第二,资本积累的积累达到一定程度后,资本结构性矛盾迫使资本升级现代化的生产方式、超越传统的空间资本化形式、开拓空间的多重维度,来适应资本积累的新阶段。阶段性新特征就把空间资本化“加速”运动的特征显性地呈现出来。
1.“加速”何以可能:“加速”资本化与资本积累的逻辑契合
空间资本化基于资本积累逻辑,而“加速”资本化则基于资本累进式积累逻辑。众所周知,资本积累必须依托扩大再生产才能实现。“资本无限度地追逐自行增殖”,[9]325与生产剩余价值是同一历史过程的两个方面。因为要实现资本积累,其一,必须有源源不断的剩余价值被生产出来;其二,一定比例的剩余价值必须被用于资本积累,以便顺利进行扩大再生产。所以,资本积累同生产剩余价值互为存在前提:一方面,资本积累的目的是为了生产更多的剩余价值,而更多剩余价值的生产要依赖于资本积累;另一方面,没有新的剩余价值转化为资本,资本便不能进行积累,也就无法实现扩大再生产。如此,资本积累的规模并不决定于已有的资本,而是决定于新增剩余价值的实际量。只是,按照资本无限积累的本性,一般趋势是“把剩余价值或剩余产品中尽可能大的部分重新转化为资本”。[9]686如此,资本的扩大再生产是以资本基数的不断增大为前提,即以资本积累基数的累进式增长为前提,所以,“预付资本的最低限量也会随之增加”。[10]124不过,“资本的循环过程是不断的中断”,[10]118同时,“连续性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特征”,[10]118那么,资本积累的方式不是严格数学意义上的“累进”,而是“累进式”的。
累进式积累可如此证明。设第n轮生产出的商品总价值为Gn=Cn+Vn+Mn,其中:Cn+Vn为该轮生产资本的基数为Pn。Mn分为三大部分,即第一部分为m1,它构成了资本家的私人消费;第二部分为m2,构成了新增的可变资本ΔV和不可变资本ΔC;第三部分为m3,它是产业资本家让渡出去的利润。那么,第n+1轮扩大再生产出的商品总价值为G(n+1)=Cn+ΔC+Vn+ΔV+M(n+1),其中,“Cn+ΔC+Vn+ΔV”即Pn+1,又重新成为生产资本P,在性质上与Pn完全相同。这里,“Cn+ΔC”即不变资本的总量是根据马克思阐释的价值转移原理得出。“Vn+ΔV”可分为三类讨论:第一,如果全世界的产业工人就业总人数维持大体稳定,该公式成立;第二,如果就业总人数降低,那么可以通过提高剥削强度获得补充,则该公式依旧成立;第三,全世界的产业领域总就业率很低且无法通过强化剥削完成抵消,或因为平均利润率很低导致产业投资减少,那么资本的扩张逻辑会驱迫资本采用其他形式来完成资本积累。
应该明白,资本累进式积累作为抽象逻辑、作为资本的本性是连贯的。但在实际运动中,由于资本主义自身的结构性矛盾,资本累进式积累必然会被自身逻辑导致的现实危机中断,但调整和修复后的资本积累不会从“零”开始,而是在已有的基础上继续累进。也可以说,资本累进式积累逻辑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一般逻辑,是资本运动的本质逻辑。从逻辑上讲,在资本基于无限增殖逻辑对空间进行资本化改造的一开始,空间资本化就是“加速”进行的。
但是,资本累进式积累在资本主义前期并没有在速度这个“量”的形式上表现出来。因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受到在它的发展阶段以外的生产方式的制约。”[10]127当世界地理空间没有被资本填满时,资本累进式积累受到非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制约,资本积累并非全部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基础,这一制约表现为空间制约时,这时则呈现为空间资本化程度不高、速度不快、“加速”特征不显著。资本累进式积累的基数较小,所以空间生产问题并不凸显。当全世界的空间都完全被纳入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后,资本累进式积累的基数达到一定程度,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出现叠加现象,旧的空间资本化扩张路径就被超越了。其中关键因素是科技革命,因为生产效率的提高必然导致资本积累速度的加快,进而对空间资本化的速度提出了同等要求。
所以,一方面,资本必须重组地理空间,在必要时以经济危机、战争等方式消耗物质、释放空间;另一方面,开辟空间的多重向度来容纳资本。由此,资本累进式积累进入地理的和虚拟的双重空间结构中。这是资本扩张为自己开辟的多重路径。在数理逻辑中,空间本就是以几何学方式存在,空间维度的变化本就表现为几何运动。所以“空间生产”与资本逻辑具备逻辑契合:资本积累的程度发展到哪里,空间资本化的程度就延伸到哪里;资本累进式积累以怎样的速度推进,空间资本化就以相应速度几何式推进。
不过,“资本这种复利式的要求往往会随着基数的不断增大而越来越困难”。[11]16而灵活积累与“时空压缩”正是资本为克服这一障碍提出的解决方式之一。结果是,“资本主义的历史具有在生活步伐方面加速的特征,而同时又克服了空间上的各种障碍,以至于世界有时候显得是内在地朝我们崩溃了。”[12]哈维用“时空压缩”来形容这个空间“加速”资本化。空间压迫的加剧、空间的瞬息万变、城市空间的拥挤、都市工作与生活节奏的加快等等均已表明空间加速异化了。国际垄断资本决定了全球空间的垄断性质,空间的垄断成了空间的群聚效应,导致了全球范围里资本的空间集中和聚集。这样,“加速”资本化也就表现为空间生产的群聚效应。
2.地理空间和虚拟空间:“加速”资本化的事实确证
在全球空间生产实践中,资本累进式积累为“加速”资本化“弹奏”了地理空间与虚拟空间的历史“二重奏”。“加速”资本化并非独立的历史事件。发达工业国家城市化步伐停滞、去工业化和金融化历史进程开启、经济全球化到来、社会主义国家市场化改革帷幕拉开,这些变化都始于20世纪70年代前后,都是“加速”资本化的特征凸显。20世纪50年代以前,地理空间的扩张始终是空间资本化的主要形式,一种直线式的单向度的外向延伸,一种典型的工业化逻辑,是“福特主义”(最早由安东尼奥·葛兰西提出这个概念)的积累方式。之后,经约20年整合,空间资本化开始凸显多重维度的显著的“加速”趋势。资本累进式积累的空间生产,既是地理的还是虚拟的。地理空间和虚拟空间是空间资本化现实的“加速”路径。
全球殖民体系瓦解后,资本累进式积累冲破了地理阻碍,整合了政治空间,空间辩证法的新维度在全球层面打开了,过去“块状”的地理空间结构变成了“链状”的平面空间结构,资本在各地域间自由流动。但是,地理和政治空间的整合是虚拟空间兴起的宏观背景,而计算机和随之兴起的网络技术才是关键因素。后者带来了智能化和全球信息共享,使科技发展、社会进步呈现出几何增长的态势,时空在相对意义上压缩了——也是增长了。
在资本逻辑宰制下,科技革命便带来了这番景象。(1)技术进步导致工业生产的平均利润率降低和商品生产加速,但资本必须以累进式的方式积累,那么金融化就不可避免。金融化是当代资本主义的深刻变化,通过构建国际性的金融垄断平台,控制全球空间生产体系,获得远远高于工业资本带来的利润、保持资本增殖。这个平台的构建正是依靠跨国家、地域资本间的融资、交叉控股、兼并、重组等加速方式实现的。这样,掌握技术核心的资本主义国家(地区)开始了金融化和去工业化的进程,对工业城市进行后工业改造。工业生产在国际资本的支配下流向了劳动力成本低廉的国家(地区)。资本全球性空间流动,开启了这些地方的工业化和半工业化、城市(镇)化和半城市(镇)化建设。(2)加速商品生产就要求加速开拓消费空间,如果外部消费空间不能拓深,那就需要内部深挖。由此,消费社会到来了。消费主义宣扬的是不顾个人生理与社会合理的需求而疯狂消费,其本质是“销售主义”。一方面,地理(城市)空间的重构在全球范围内延伸了消费空间。另一方面,高度金融化的经济结构又能够暂时地为超前消费、债务消费提供经济支撑。并且,伴随着金融化和去工业化过程,第三产业蓬勃发展,由此新增就业成为消费空间的又一新维度。(3)资本累进式积累越来越要求“压缩时空”,以满足资本的加速运动,以信息与通讯技术为物质基础的全球性网状生产体系能通过“消灭时间”来“延伸空间”,资本逻辑的历时性与共时性融合了。在这个生产体系中,居于顶端的国际垄断资本是体系的核心,分布于全球的各大城市、商业中心、旅游地、工业“基地”等是该体系的节点,并以此形成了结构分明却又能保证这一切元素顺利流动的层级组织。
这里首先阐释了全球性地理(城市)空间“内—外”的双向重构。“外向重构”指资本主义的全球化,即资本的全球自由流动和非工业化国家(地区)进入资本主义工业化的历史进程。所以,传统国家的地理边界、政治区隔、经济体系开始松动和瓦解,呈现出“去地域化”的“全球国家”的趋势。“内向重构”指城市空间和国家地区虽然都置身于全球资本主义体系中,但彼此间却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或同一生产体系的不同环节(在某个城市内部,这样的空间区隔以城市建筑、街区地段表现出来)。所以,地理(城市)空间又成为“再区域化”的地方经济结构。在全球空间视域中,城市和国家的空间化发展已经交织为一体,是一具有高度弹性的复杂体系。其次,阐释了虚拟空间的多重向度。“虚拟空间”是以地理空间为物质依托、以网络与信息技术为核心要素,构建起的金融资本宰制下的产业资本同商业资本、物质市场空间与概念市场空间既互相远离又相互接近的跨国生产、流通和销售的一体网络。地理空间让位于虚拟空间,以国家为主导的产业垄断资本让位于以跨国公司为主导的国际垄断资本。所以,全球性的空间资本化“体现了跨国垄断资本新的本质特征,反映了以跨国公司为主体的跨国垄断资本战略运作过程中对时间与空间要素的并行运用,即通过对网络不同节点之间的价值链接活动进行时空协调,同时追求全球产业竞争所必需的时间(速度)经济与空间聚集经济效应”。[13]
如何实现资本的“空间革命”、去空间资本化,列斐伏尔和哈维顺着各自逻辑给出了不同回答。“列斐伏尔强调,生产方式的改变,甚至是社会的改变,仰仗的是空间的改变。”[3]48基于空间(加速)资本化的历史维度,把变革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希望寄托于“空间的改变”深深地烙上了“乌托邦哲学”的色彩,违背了空间资本化背后那个“狡黠”的“理性”。哈维认为,“将资本循环和资本积累的逻辑从新自由主义的锁链中解放出来,沿着更具干涉主义和重新分配的路线重现部署国家权力,限制金融资本的投机力量,对寡头和垄断集团所掌握的压倒性力量进行分散化和民主化管理。”[4]167可是,问题并不在于主权国家是否愿意实行干预,而在于能否进行有效干预,可行性必须置于资本主义经济规律的自我规定之中。1990年代以来的实践表明,全球化程度越高的国家越无法实现对资本的有效监管。例如,2012年法国政府酝酿新预算案,计划对富豪、石油业以及大型企业增税的时候,大批法国富豪逃往英国、瑞士等“对富人友好的国家”。资本越国际化,就越不受主权国家监管。因为,资本累进式积累对政治空间发起的“冲锋”打碎了国家间的壁垒。哈维需要的是“国际监管”而非“主权国家”;资本逻辑将会消灭任何地域性的空间阻隔,不论是地理的还是政治的。
资本累进式积累逻辑内置的生态、经济、政治、社会等各种危机也必然是“累进式”的,如果历史给予的机会未被社会主义者抓住并以此开拓历史必然性,那么,资本主义为自己强行开辟出新的“生存空间”并非不可能——“垂死”的资本主义继续“挣扎”。当然,只要资本逻辑还主宰着人类的生产与生活方式,资本主义的前途和人类始终面临的悖论是:“要么是一个世界社会主义联盟,要么是死亡。”[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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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黎贵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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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5-2674(2015)06-053-06
2015-02-20
定稿日期:2015-04-17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马克思的资本限度思想及其当代价值研究”(12CZX007)
熊小果(1986-),男,重庆人,上海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与空间哲学;李建强(1953-),男,江苏大仓人,上海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历史唯物主义与空间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