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中的神韵工笔画
——《巴比特》汉译本之审美再现

2015-03-29 15:08
当代外语研究 2015年10期
关键词:译本译者原文

高 源 冯 奇

(上海大学,上海,200444)

翻译中的神韵工笔画
——《巴比特》汉译本之审美再现

高 源 冯 奇

(上海大学,上海,200444)

文学翻译有如作画,临形摹物绘神,译作不仅应和原作一样是一幅细致工笔画,还要绘出神,描出韵,再现原作的美,因此翻译美学对于文学翻译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指导作用。本文以《巴比特》汉译本的审美再现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对不同汉译本的赏析对比,从译作“音”、“形”、“意”、“韵”的角度出发,探究文学翻译中实现审美再现的三个手段——“穷其毫末,形神象似”、“择优而从,至善至美”和“诗心画境,译笔生花”,从而为文学翻译的实践及文学翻译作品的赏析提供一些参考。

文学翻译,翻译美学,审美再现

1.引言

提到美国文学,不容忽视的一个璀璨明星就是辛克莱·刘易斯(Sinclair Lewis,1885~1951)。“由于他的描述刚健有力、栩栩如生和以机智幽默创造新型性格的才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刘易斯1930年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获诺奖殊荣的本土作家。他最优秀的两部长篇小说是《大街》(Main Street,1920)和《巴比特》(Babbitt,1922)。《大街》无疑是刘易斯最成功的作品之一,然而,就作品反映美国现实社会的程度和讽刺力度而言,《巴比特》更为出彩,因为《巴比特》对一战后美国“经济膨胀”年代的新城市社会商业文明进行了写真式刻画,用真实细致讽刺幽默的笔法吸引着各个时代的读者,也给如今商业文明高度繁荣和全球经济飞速发展的我们带来了一些反思。该作品自问世以来,影响极广,主人公巴比特成了美国家喻户晓的人物,一般字典都把“巴比特”作为新词收入,用来形容当代美国典型的自以为是、夸夸其谈、虚荣势利、偏颇狭隘的市侩实业家。

中国关于刘易斯的研究起步相对较晚,对其作品的译介也相对较少,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巴比特》在中国的首译本是1983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译介者是王仲年先生。之后,这部作品的重译本主要包括2002年由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潘庆舲、姚祖培的译本;2003年由译林出版社出版的蔡玉辉、宁专俊的译本;2006年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王永年的重译本等。本文主要就目前读者中更为脍炙人口的潘、姚译本进行赏析,同时以王永年的译本为参照,其余译本在此不作探讨。王永年是最早翻译《巴比特》的翻译家,而潘、姚译本与王永年译本差别显著。其它译本无论在社会影响力还是经典性上都不如这两位翻译家的译作。本文所有原文例句均出自1961年版的BABBITT。文中提到的原本及译本例句首次出现将用附注说明版本信息,之后出现将用简称“潘译”和“王译”援引,引文后仅以页码标注。

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要用作家的写作技法、艺术表现力、作品的文学价值和社会价值等因素来评价。同样,一部优秀的文学译作也要考虑作品的艺术性以及社会性。正如刘宓庆(1986:50)所言,“文学作品是艺术创作,是用特殊的艺术手法写成的。文学作品是凭借艺术形象感染读者,用的主要是形象思维。文学翻译如果不能体现文学作品这些本质特征,就不成其为文学翻译”。文学译作不仅是“译品”,还是“作品”。在“再创作”的过程中,译者还要把握“作”之度,既要忠实原文,还要描摹并传达出原作的画面感和意蕴,有效传达出原作者的意图。所谓“有效传达”,以文学作品为例,其实不外乎就是译者如何用恰如其分的手段在充分尊重原作的基础上,尽可能用被译作读者所接受的目标语语言形式和思维方式传达原作者想要传达给原作读者的精神内涵。鉴于此,文学翻译在各种文本的翻译中是最难的,因为其中涉及到太多的信息内容。意象、修辞、典故、思想情感、语气语调等等很多方面都对译者要求很高(朱振武2009:178)。鉴于不同的语言之间有不同的语言结构,不同的文化之间存在文化差异、文化缺省和思维差异等等,文学翻译与原作之间不可能做到完全对等,但译者需要在翻译实践中利用恰当的翻译策略和手段尽可能“接近”原作。

“接近”原作不是简单的形式上的对等,而是贴近原作的“意韵”。文学翻译既不是单纯从一种有形结构(原文)到另一种有形结构(译文)的静态转换,也不是由译者任意发挥和创造的纯主体作用过程,它是译者与文本相互作用的结果(姜秋霞1999:12)。这就要求译者在文学翻译中具有美学思维和充分的理解能力、语言转换能力,及丰富的文化底蕴。翻译理论与文艺美学一直是密不可分的。翻译理论从文艺美学中吸取的不仅是理论思想和原则,还借鉴了文艺美学的立论方法(刘宓庆1986:48)。而国内对于翻译美学的研究,自古以来就一直存在并发展着。从严复的“信、达、雅”三原则,到傅雷的“神似”,到钱钟书的“化境”,又如朱光潜的“艺术论”,许渊冲的“三美论”无不是关乎翻译美学的理论研究。而谈到新世纪翻译美学的研究和发展,不得不提的便是傅仲选的《实用翻译美学》(1993)、刘宓庆的《翻译美学导论》(1995)、奚永吉的《文学翻译比较美学》(2004)、毛荣贵的《翻译美学》(2005)等研究著作。翻译美学的研究对象不外乎翻译中的审美客体、审美主体、审美过程以及审美再现的手段。文学作品本身就是美的载体,文学翻译是审美过程,文学翻译作品也应该是美的载体。文学翻译有如临摹作画,而《巴比特》的王译本以及潘译本就是这样有神韵的工笔画,描出了原作的“形”,译出了原作的“神”,令原作讽刺幽默的画面感跃然纸上。本文将用翻译美学的视角,从“穷其毫末,形神象似”、“择优而从,至善至美”和“诗心画境,译笔生花”三个角度对比赏析《巴比特》的两个汉译本,从而揭示文字艺术美与绘画艺术美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两者在翻译成果中的具体再现形式。

2.穷其毫末,形神象似

著名翻译家泰韦特(Thomas Tyrwhitt)说过:“翻译贵在发幽掘微,穷其毫末。在造词与琢句方面,要译出其文;在性格与风格方面,要译出其人;在褒贬与爱憎方面,要译出其情;在神调与语感方面,要译出其声”(转引自党争胜2010:98)。译者翻译与画家作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工笔画需要象物描摹,还要形神兼具。正如刘宓庆(1986:204-17)所言,翻译是一个审美再现过程,即审美主体(译者)借目的语(TL)对审美客体(原文)的审美构成的再现过程。其中,审美客体的审美构成,即构成原文特色的美学要素,包括以下两个部分:一是原文的美学表象要素,即原文语言形式上的美;一是原文的非表象要素,即原文的神韵、意境、气势、韵味、风貌、情态等气质美。由此可见,原文的审美构成涵盖形式美和气质美两个方面,因而为完整地传递原文的美学价值,译者须同时再现这两个方面的美感,亦即实现“形神皆似”的翻译效果。而译者译作是对原著的临摹和再创造。文学作品用于审美需求,那么文学翻译也要符合审美需求。所以文学翻译的过程既要用科学手段翻译,也要用艺术手法加工;既要临摹,也要创造。但翻译终归是“译”,不能脱离“译”而“作”,译者的责任是令译作的意象与神韵尽可能贴近原作,译者既要忠实原作,又要发挥自己的创造,戴着锁链去追求表现的自由(郑海凌1988:8),所以翻译工作的首要原则是“忠实”。文学翻译不是语句的形式对应,而是语言信息与美感因素的整体吸纳与再造。因此,译家主体应通过现有的知识结构和审美能力认知文本的意义,尽可能建构与作者相近的审美感受,并用目标语进行创造性的转换。在《巴比特》的不同汉译本中,译者采用了不同的处理方式和翻译策略,“再现”出了不同的画面感。笔者认为,在这两部经典的译本中,潘译遵循的是“象似”,不论语言风格还是用词还是修辞还是神韵,都得到了很好的“再现”效果。潘译还在实际翻译过程中适当地做出调整,以实现更好地审美再现,如:

例1.The mist took pity on the fretted structures of earlier generations:the Post Office with its shingletortured mansard,the red brick minarets of hulking old houses,factories with stingy and sooted windows,wooden tenements colored like mud.(5)①

潘译:晨雾仿佛出于怜悯,将经历几个世代风雨销蚀的建筑物都给遮没了:双重斜坡的四边形屋顶上的盖板都已翘裂的邮政局、大而无当的老式房子上的红砖尖塔、被煤烟熏黑了小窗眼的工厂、还有灰不溜秋的几户合住的木头房子。(1)②

王译:在薄雾中,经过几代岁月销蚀的建筑显得分外可怜:木瓦屋顶已近老朽的邮政局,带有红砖尖塔的、挤在一起的房屋,窗户又小又脏的工厂,颜色灰暗的公寓住宅。(1)③

原文为读者描绘了一幅薄雾笼罩中的泽尼斯的景象。刘易斯运用了细腻的手笔描绘城市画面,有如工笔画,真实感极强。他把“mist”薄雾作为主语,用拟人的手法借薄雾的怜惜来讽刺现实的存在,实则是表达了作者的感受。在潘译中,译者充分尊重了原作者构建这一审美意象的意图,同样把薄雾作为施动者,用拟人的手法描绘画面,不仅把薄雾对于城市景象的怜惜译出来,还适当发挥了译者主体性,译出了晨雾把建筑物遮没了,这样更趋同于原作者的创作目的。偌大的城市,比比皆是的高大建筑物,在晨雾中也一样被淹没,这反映了小说人物巴比特对于这些城市老建筑所持的嗤之以鼻的态度。由此,原文的讽刺意味就在潘译笔下跃然纸上了。而王译虽然也同样没有遗漏原作中任何信息地译出了原作展示给读者的景象,但他把主语换成了建筑物,用一种主动的形式描述这些被岁月冲刷斑驳的建筑物自己显得可怜。这一意味明显弱于把薄雾作为主语,把建筑物作为被可怜对象的意味。两个汉译本同样是呈现出了生动的画面,但其所达到的画面感却是完全不同的。潘译在翻译过程中不仅尊重原文的意象和形式,又考虑到汉语的叙事风格和汉语读者的审美习惯,将英文原文中的城市和薄雾作为主语,运用拟人的修辞手法,使画面更加生动和逼真,并更好地调动了读者的感官,实现了审美再现。

《巴比特》译本中的意象再现不只见于对城市画面的描绘,更精彩的是对人物形象的再现,如:例2.He roused himself and spoke gruffly to his

bath-things.“Come here!You’ve done enough fooling!”

He reproved the treacherous soap,and defied the scratchy nail-brush with“Oh,you would,would you!”He soaped himself,and rinsed himself,and austerely rubbed himself;

he noted a hole in the Turkish towel,and meditatively thrust a finger through it,and marched back to the bedroom,agrave and unbending citizen.(80)

两个译本分别对这个画面进行了如下描述:

潘译:他突然惊醒过来,竟然冲着他的洗澡用品粗声粗气呵斥起来。他责备那块调皮捣蛋的肥皂说:“过来!你调皮得已经够了!”他气吁吁地对着叫他发痒的指甲刷子说:“嘿,我看你,你敢不敢!”他给自己擦肥皂,冲洗,狠劲地搓身;他发现粗面厚毛巾上有一个破窟窿眼儿,若有所思地把一个指头插进眼儿里,迈开大步回到卧室,俨然一个严肃而又矜持的公民。(111-112)

王译:他振奋起来,粗暴地对洗澡用品说话了。“过来!你捣乱已经捣够了!”这是斥责那块躲躲闪闪的肥皂的。“哼,你敢,看你敢不敢!”这是针对那个扎人的指甲刷的。他在身上抹了肥皂,冲净,严肃地擦干,他发现浴巾破了一个窟窿,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捅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回到卧室。(73)

从译本的对比中我们可以看到潘译本更像是一幅完整生动的画面,虽然潘译本和王译本都忠实了原文的有效信息,但是潘译本从词语意思到整个画面呈现上都更接近原文给读者描摹的意象。对于“He roused himself and spoke gruffly to his baththings”这个句子,潘译本直接按原意译成了“他突然醒过来,竟然冲着他的洗澡用品粗声粗气呵斥起来”,其实这个意思是顺承上一段的末尾的。原文中该段的上一段末尾是这样的“He looked at the solid tub,the beautiful nickel taps,the tiled walls of the room,and felt virtuous in the possession of this splendor”(80),从这里可以看出巴比特正沉浸在自己拥有这一切的满足感中,那么接来这一段的开头“He roused himself”显然是译成“醒过来”好。很明显,两位翻译家的语言风格和翻译技巧是有差别的。潘译尽量用中式语言,而王译很多语言是欧化的。比如,该段原文中的“austerely rubbed himself”,王永年先生直接按字面意思译成了“严肃地擦干”,不免有些奇怪。而潘译则选择加工处理原文信息,译成“狠劲地搓身”,这样使得巴比特的一系列动作更加连贯自然地呈现在读者脑海中。当然总体来说,两个译本都像是一幅工笔画,临摹出了原作的意象,也临摹出了主人公“巴比特”矛盾可笑的形象。

《巴比特》整部作品都像是一幅工笔画,细致地刻画了当时美国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潘、王两译本实现了对原作的意象再现。作品中描述性语言很多,细节刻画很多,所有的细节和画面构成了原作讽刺漫画的艺术效果,而其汉译本恰恰穷其毫末地做到了形神象似。

3.择优而从,至善至美

至善至美是艺术创作的最高理想,也是指导各种艺术实践的重要原则。就文学翻译而言,译者在遵循忠实通顺原则的同时,还应该遵循优化的原则,“尽力择优而从”,这样才可以译出最大化相似于原作的佳译。而文学翻译的优化原则可以分为语言优化和语序优化(党争胜2010:99)。译者可以在具体的翻译实践中根据作品语言和篇章结构选择合适的翻译手段,但前提是不改变原作的意思和原作者想要传达的意象。译者的语言优化是要用译入语中合适的表达方式再现原作的意象。语序优化是在不改变原作本意的基础上,为了更好地让译入语读者获得与原作读者相似的审美体验,译者可以适当调整语序,在翻译过程中根据实际需要对原作进行处理加工。《巴比特》的汉译本就是遵循了语言优化的原则,从而追求至善至美的境界。

例3.I saw he was one of these dirty ill-bred hogs that kindness is wasted on,and so I stopped and looked right at him,and I said,“I—beg—your—pardon,I am not doing anything of the kind,”I said,“It’s the people ahead of me,who won’t move up,”I said,“and furthermore,let me tell you,young man,that you’re a low-down,foul-mouthed,impertinent skunk,”I said,“and you’re no gentleman!I certainly intend to report you,and we’ll see,”I said,“whether a lady is to be insulted by any drunken bum that chooses to put on a ragged uniform,and I’d thank you,”I said,“to keep your filthy abuse to yourself.”(111)

潘译:我瞅了他一眼,发现他是那种没有教养的臭瘪三,跟他说好话完全白搭,所以我停了下来,眼睛盯着他,说:“我—说—对—不—起,我可没有卡住车子,”我说,“是我前面的人不肯上去嘛,”我说,“而且,让我告诉你,年轻人,你是一个下流的、满嘴脏话、不讲礼貌的坏小子,”我说,“你呀根本不是好东西!我一定把你汇报给电车公司上级,”我说,“岂能让你这个穿了一身破制服的酒鬼去侮辱一位太太,”我说,“谢天谢地,你的那些脏话还是留着你自个儿用吧。”(157)

王译:我看出他是那种没有教养的下流坯子,对他客气完全是白搭,便停下来等着他说:“对—不—起,不是我耗,前面的人不动,我怎么走呀。再说,年轻人,你听着,你这个下流的、嘴里不干不净的、不识好歹的混蛋,你根本不是个玩意儿!看我不向电车公司投诉,你这个喝醉酒的流氓穿了一身制服居然想侮辱一位太太,你那些脏话留给自己用吧。”(104)

对于这个片段的描写,两个译本都再现了原作中齐拉与售票员争吵的画面。潘译是贴着原作进行的翻译,不仅是内容,形式上也与原作相似。她的译本每个句子或者段落的字数都与原作接近,包括标点也和原作完全一致,但这样产生的效果是怎样的呢?我们先对比一下王译,王译对原作内容作出了一些处理,整体表达上更加流畅,且符合当时齐拉愤恨的心情。他的译本相对简洁,他把原文中众多的“I said”省去不译,这样符合汉语文学作品的表达习惯,只是第一次出现用了“他说”,接下来都不要“他说”这两个字,而直接呈现说话的内容。并且王译本把每句话都整合在一起,使话语显得连贯、有力度。而潘译本在该段的翻译中,语言略显冗杂,缺少原文的力度。再看一例:

例4.BABBITT-THOMPSON REALTY CO.

Homes for Folks

Reeves Bldg.,Oberlin Avenue &3dSt.,N.E Zenith

Omar Gribble,Esq.,

576North American Building,

Zenith.(32)

潘译:巴比特-汤普森地产公司

住宅部

泽尼斯市

奥伯林大街与东北第三街口利福斯大楼

奥马尔·格里布尔先生

泽尼斯

北美大厦576号(41)

王译: 巴比特-汤普森房地产公司

顾客之家

里夫斯大楼,奥柏林路第三街口泽尼斯

奥马尔·格里布尔先生北美大厦576号

泽尼斯(27)

这是原文中主人公巴比特给秘书口授的一封信,原文信件的抬头部分如上所附是居中的,潘译是和原文保持一致的格式,把抬头部分居中了,而王译却是改为了右对齐。右对齐的格式通常来说不是中文信件的格式,王译显然是用了英语文化中信件的格式要求。但这种更改第一和原文不一致,第二不符合中文信件的格式要求,对于中文读者来说,不如潘译更容易被接受。其次,潘译在翻译过程中对信件中地址的表达语序做出了更改,以适应中文读者的思维和视觉习惯。地址是由宏观到微观、由大到小的表达方式,而王译却直接翻译了英文信件地址的表达方式,先是里夫斯大楼,奥柏林路第三街口,再是泽尼斯,这种“异化”的方法自然使译作具有异国情调,但是译者也必须考虑译入语读者的阅读感受和审美体验,再对原作做出整合,选择更加合适的翻译策略,使译本达到至善至美的境界。

同样的例子还出现在原文第三章最后一节中出现的两个住宅区的广告上,我们可以从两个译本中看出,两位翻译家采取了不同的翻译策略。对于两个住宅区名“SILVER GROVE”和“DORCHESTER”(33),潘译采取了归化的翻译策略,将其“本土化”,译成了朗朗上口、富有诗意的名字“银林阁”和“独翠坛”(43),有利于汉语读者接受和产生审美效应。而王译则采用了“异化”的策略,按照直译和音译将其译作“银树林”和“多尔切斯特”(29),这种译法尽可能保留了原语言的风貌,但不利于汉译本读者产生相同或类似于原作读者的审美体验。翻译的中心任务是确定文本的意义并在译语中找到表达它的适当形式(吕俊1996:36)。

4.诗心画境,译笔生花

艺术的根本目的是“通过审美之途,通过赋诗运思,感悟人生生命意蕴所在,并在唤醒他人之时也唤醒自己,走向‘诗意的人生’”(王平2009:18)。文学创作属于艺术创作,而文学翻译既是科学,也是艺术。茅盾先生在1954年召开的全国文学翻译工作会议上的报告中提出“文学的翻译是用另一种语言把原作的艺术意境传达出来,使读者在读译文的时候能够像读原作时一样得到启发、感动和美的感受”(转引自吕俊1998:34)。因此,译者在文学翻译的实践中是肩负着巨大的审美使命的,译者要给呈现原作的风貌及意韵,必然不能缺少译者自己的审美能力和感知能力。译者要传达文学作品中的审美意象,就必须具备审美能力和创造能力,为译本读者再现原作的美。正如孙艺凤(2004:6)所言,译家要“协调原作的语言风格和阅读的审美视角”,“让译入语读者也能倾听到言语的簌簌细响,并通过言语提供的美学空间,去了解与分享他者的体验,以达到自己的美感体验”。而文学翻译是译者对原语及其意蕴的理解、融合、转化、生成和再造的过程。文学翻译除了要受原文的掣肘外,它与创作毫无二致,且须行“再创作”之实。原作是艺术品,译作也应该对应为艺术品。这就要求译者在忠实原文的基础上进行再创作,译者必须具有思维灵感和审美能力,用译入语言的表达方式把原作的审美意象传递给译入语读者。这就好比作画,胸中有画才是最高的作画境界。对于译者,首先要有审美感官和诗心画境才会译笔生花,译出原作中的情感、气韵、语调和美感,比如下面这首诗,它在原文中是以诗歌形式出现的广告词:

例5.Mid pleasures and palaces,

Wherever you may roam,You just provide the little bride And we’ll provide the home.(34)潘译:琼宫玉宇快乐之乡,

任凭您到哪里游逛,只要您能找到新娘,

我们就供应您新房。(45)

王译:不论你漫游何方,

家庭才是安乐乡,

只要你找到娇小的新娘,

我们随时提供舒适的住房。(30)

对比两个译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译作的“形式”,潘译句式整齐,而王译句式不够规整。读下去比较,二者的译诗都是押“-ang”韵的,因此在翻译诗韵这一点上两位翻译家都处理得很好。接下来与原文内容对比,应该说二者都是忠实表现了原作的整体意象,但潘译更接近原作,每一句都是“贴着”原作在翻译,又适度加入了译者的创作,用中文诗歌形式再现了这则刘易斯笔下的英文广告。比如“琼宫玉宇”是中国古诗中的意象,译者用“琼宫玉宇快乐之乡”来译“Mid pleasures and palaces”,不仅意思贴切,且音韵意象更容易被中国读者接受。而王译把该诗句的前两句语序进行整合,先将原诗第二句译成“不论你漫游何方”再翻译了第一句“家庭才是安乐乡”,且他把原诗“Mid pleasures and palaces”一句进行增译,添加了“家庭”这个信息。其实原作没有出现“family”一词,意思也很流畅连贯,译者没有必要加入“家庭”这一意象。原诗最后两句,潘译没有把“little bridge”译成“小新娘”而是“新娘”与最后一句“新房”对应,只要有新娘,房地产公司就给提供新房,于情于理都说得通,且读来朗朗上口。

抽象思维、形象思维是翻译思维的基础,灵感思维才是翻译思维的果实,是翻译创造的生发基因(肖跃田2010:109)。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不仅要“象形”、“达意”、“绘神”,还要正确运用翻译方法和策略,依靠译者灵感的闪现“译作”自己的译本,灵感闪现得当,则不无译本生花之效。又如,

原文:The towers of Zenith aspired above the morning mist;austere towers of steel and cement and limestone,sturdy as cliffs and delicate as silver rods.They were neither citadels nor churches,but frankly and beautifully office-buildings.(5)

潘译:泽尼斯的一幢幢高楼森然耸起,涌现在晨雾之上;这些质朴的钢筋水泥和石灰岩筑成的高楼,坚实如同峭壁,而纤巧却像银笏。它们既不是城堡,也不是教堂,一望而知,是美轮美奂的企业办公大楼。(1)

王译:泽尼斯的高楼大厦在晨霭中拔地而起;钢筋水泥和石灰石的建筑凝重结实得像悬崖,却又精致得像银器。这些建筑并不是城堡或教堂,而是朴实美观的办公大楼。(1)

对于开篇的这段文字,两个译本可谓见仁见智。首先,在形式与原文对应上,潘译与原文基本一致。在用词和表达层面上,我们可以进行比较。第一句原文中的高楼大厦是“above the morning mist”的,而王译只是说在晨霭中拔地而起,并没有表现出“高”。第二句中出现了一个“silver rods”,这个“银棒”的概念,王译中用了“银器”,而在中文里,“银器”并没有“棒”这个概念。潘译用“银笏”似乎更为贴切。因为“笏板”是古代君臣在朝廷上相见时手中所拿的狭长板子,按品第分别用玉、象牙或竹制成,以为指画及记事之用。这个“银笏”不仅在意象上更贴近原文的“silver rods”,且银笏表示对君王的效忠,这里也正体现了原作作者对商业文明的讽刺。最后一句中“frankly and beautifully office-buildings”,王译遵循字面意思,将其简单翻译成了“朴实美观的办公大楼”,笔者认为这种简朴是不符合作者的讽刺意味的。而在潘译中,译者译笔生花地翻出了“美轮美奂”这个词,《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5年6月第5版)解释说:“后来用‘美轮美奂’形容新屋高大美观,也形容装饰、布置等美好漂亮”(930),用在这里其实完全可以解释原文中的“frankly and beautifully”,以此来抨击商业社会中的拜金行为。这样灵感的闪现以及译笔的斟酌,都成就了译作之花,所以潘译是更加贴近原作的神韵的。

5.结语

通过对比王永年译本和潘庆玲、姚祖培译本,我们对于《巴比特》这部经典名作的理解更加深入。经过比较,我们看到不管是“形”、“神”,还是“韵”,潘译都译出了一幅神韵工笔画。无论音韵、结构、用词、修辞、句式还是语气上,潘译都更加符合笔者提出的文学翻译审美再现的三原则“穷其毫末,形神象似;择优而从,至善至美;诗心画境,译笔生花”。

文学作品并不是一个对每个时代的每个观察者都以同一面貌出现的自足客体,它也不是形而上学地展示其超时代本质的纪念碑。文学作品像一部乐谱,要求演奏者将其变成流动的音乐。只有阅读,才能使本文从死的物质材料中挣脱出来,从而拥有现实的生命(马萧2000:48)。文学作品的生命力是永恒的,每一部文学作品在不同时代都有不同的解读和审美效果。文学翻译要做的是使文学作品的译作同样具有这种永恒的生命力。笔者认为,文学翻译的译者要做到三点:“穷其毫末,形神象似;择优而从,至善至美;诗心画境,译笔生花”,只有象其形、达其意、现其美、表其情、传其神,才可以真正做到对原作的忠实,对原作者的尊重,这样的译本也无疑会是被读者接受的好译本。

附注

①参见Singlair(1961:5)。下引此作仅注页码。

②辛克莱(2002:1)。下引此作仅注页码。

③辛克莱(2006:1)。下引此作仅注页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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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玄 琰)

H315.9

A

1674-8921-(2015)10-0055-06

10.3969/j.issn.1674-8921.2015.10.010

高源,上海大学外国语学院翻译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学翻译。电子邮箱:gyss713@163.com

冯奇,上海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语言与翻译。电子邮箱:frankqfen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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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formance of a double-layer BAF using zeolite and ceramic as media under ammonium shock load condition
从翻译的不确定性看译者主体性
《孙子兵法》俄译本简介
《孙子兵法》蒙古文译本简介